《可爱的老张》
文/止斎大叔

一上梧桐山,许多好奇的与有趣的,成为我追逐的快乐。故乡有句俗语:山里的人只有热情,小姓村口的狗只有狂吠。意思是说,深山老林里,遇到一个人都很难,遇到一个,就特别亲,好客,引自家中喝茶吃饭,而小村的狗,没有见惯人,所以常咬人。梧桐山,很大,山高谷深,“一涧流情四面烟云浮风谷,三峰览胜万家灯火映鹏城”,有时,走在大小梧桐之间,漫步在好汉坡前,抑或是跋涉在凤凰台与泰山涧之际,常有“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也有“深林路不见,云端闻人语”,山高水长,云山苍苍,梧桐烟云,里面藏着无尽的神秘。
在梧桐山绿化部,我认识了一个来自广东茂名的老张。他,面目清癯,一小蕞花白的胡须、两鬓白发昭示他已经有五十多岁啦!个子中等偏瘦,平时都穿一身印有“深中绿”的工作服,他在深圳“山水缘”绿化有限公司的李总一个朋友介绍,今年二月初冒着严寒上山的。
老张,是我叫他的。其实,他是这里绿化工组的带队小组长,每天骑着李总配备給他的摩托车,山里转。活嘛,也不太累。在这里,他认识了同是张姓的孀居女人,我叫她张嫂。每每山下遇到,她们都会留我在她们那儿吃饭。而且带着小儿子阿健一起在山上干活。他们都是老乡,其中一个女儿嫁到江西萍乡。一听我是江西人,于是,我与老张的话题更多了!

老张,大名国权,名字很霸气,少年的老张,身体单薄,但个子清瘦。十三岁那年,一次吃过晚饭来到村口的池塘边,隐隐约约的看到不远处有个女孩的身影,一身的白麻布大褂,倏忽悠悠地从塘口过去,小国权揉揉眼,跟了上去,但当他自己跑到塘口下面,影儿也没有,明明是自己眼前的所见,怎么一会儿工夫就无影无踪啦。好在国权胆大,也就不当回事,在塘口侧面的小弄堂里,他遇到牛崽大叔,问他刚才见到个小女孩没有,就从这儿过去,大叔只是摇头,还骂了国权一句,大夜天的疑神疑鬼,没有的事,说得缘缘故故的。

(北京圆明园留念)
回到家国权就问自己的母亲,母亲说,听前几辈的老癦嬷好像说过,这里曾有个女孩子被山涧下来的老虎叼走了吃了,也许是她的灵魂回家吧!自此,国权就认定,人世间一定有神秘的鬼魂神魔的。
随着国权慢慢长大,读书,工作,走南闯北,他也渐渐地成熟了。他先后在老家化州,深圳,东莞,茂名多地干过建筑,绿化,也从一些老板手下转包工程,赚取中间的一些差价,国权头脑灵活,手脚勤快,也能说会道,干工程建筑几十年来,钱也赚了不少。老家有新盖的洋楼,三层半,在化州也买了房。
单说他2006年夏末,在深圳梅林建筑工地上的蹊跷事。布吉的王总包下了这个工程,是要改造下梅林村口的池塘,将池塘边的一口有上千年的老古井,埏埋掉,而且古井旁边有棵三人合抱的大龙眼树,一座新房要打好地基,这些都要腾挪空,该填的要填,该推倒的要推倒,该砍的树都砍了,但问题就出在这里。池塘,边填土边缩小水域,该用水泵抽的买来几台机器日夜抽水,但在与龙眼树交接的那个点,与古井井栏边,泥潭一隅,就是怎么也抽不干。大家想办法,国权带着自己的团队,找来多条粗大的竹竿,两两绑在一起,然后派人搭载竹竿下到泥潭深处,用铁钩与铁铲挖,一用力,整个潭底与村口的下水道联通,原来下水道的水倒灌,但此刻一撬开,连同井盖也飞起,一声“嘭”响,两个工人被炸开了花,一个人连短裤都被沼气点燃,下肢与两腿都烧的全黑,铁盖将另一个工友的上半身连着头撞击到三丈开外,等其他工友过来抢救,扒开泥土与泥潭里的垃圾时,两人已经奄奄一息。国权与王总电话联系,其他工友也连忙打120、110,还有打119的,反正工地乱做一团。两个工人也被拖到平整处,有一个击中头部要害的已经没有呼吸啦。
工作中,最怕遇到这种现象。出了人命,这个工程已经烂尾几个月,但赔钱,善后并抚恤各自的家属,几个老板只有怪没有处理好这个工程,少赚一点吧!几个董事于是一合计,加大投资力度,尽快拿下这个建筑。
再多方的努力下,工程还是竣工啦!

在岭南一带很信风水的,大工程开工与煞尾,都要有一定的祭拜仪式的。好比一部电影的拍摄,也有开机仪式与杀青典礼。起码的三牲祭奠土地神,树神,山神,都要的。这让我想起2013年,我们原来的公司在山东淄博有个大型商业地产竣工,聘请了杨风水大师前去,他跟我很要好,我还为他亲自打造过一对对联,他有激光罗盘,据说是他与同济大学的一个研究环境学的留学德国的教授研发的,叫他拿给我看,他也总是神秘兮兮的。
砍了龙眼树,动了地脉与土地神,大自然地惊悸也会反作用人的,不然,沼气冲天,打死两个工人,于是,邪门的事儿接二连三的赶上门。当房子盖好后,装修完成了,不论保安怎样细心,晚上到了子夜过后,全部的灯会一霎那全明亮起来,若是一两次偶尔,还会觉得是线路问题,或是某个人暗中使坏,“亮灯”事件发生后,他们请来高级电工进行排查,也无功而返。
大龙眼树,是下梅林肉菜市场周边出名的大古树,曾经出过龙姓的进士,此树至少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以前经历过烟熏火燎的几场大火災也没有动主干的筋骨,龙眼树 好在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每年的端午过后,龙眼花蕾与枝条显得尤为壮观,一串串的圆而大龙眼,馋得过路人非要张望一阵,发出“啧啧啧,啧啧”的赞叹声。
国权,是个包工头。他为人和气,见人都会热情招呼,办事很有魄力,也真是这点,他一直转悠于珠三角一带。工地很多,认识的老板,阳江地产,茂名一带出来办工地工程的,他几乎都有其微信。这不,上个月,他远嫁江西的女婿为他买了一个很新的华为手机,像素一亿多,高清摄像头,老张也玩转的很熟溜,有的功能,连我这个专门写作的,玩电脑的编辑,写作者也跟不上。
风水大师,都有一套自己说服主顾的手段。搞数字预测的,搞方位蠡测的,更有就是不懂什么,只会搞假把式的,做作模样,没有真功夫。比如,这次为了让这栋竣工的房子,辟邪好住,不再出现什么灵异事件,他们请来来自江西赣州杨真人传人的邬半仙,当然,赣州风水大师,代不乏人,北京皇宫的建筑都是他们一帮人搞得,而且是元代大都时代,从风水的命理格局,到大道与皇宫,皇城,九门九楼的排布,都有严格的说到。但赣州城的风水,是个鳖龟精地形,每年随着雨季涨水而飘摇不定,故有“浮城”一说,后来,据说是朱元璋时期刘伯温在城的四角打了四个大大的长长柏树树钉,于是,赣州城不再被淹。也许章江、贡江,从此穿城而过,“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邬半仙,留着一缕花白的美髯须,穿着对襟的印满古寿字唐装,灰褐色的绸子料,一袭白麻长裤,脚蹬一双道士布鞋。这天,他择好吉日,去深圳海吉星农批市场冷处理厂,购得牛首,猪头,羊首三牲,备好的车子里面一个大的便携式冰箱,血淋淋的,用三个大红塑料袋装好,迤逦朝下梅林开去。这一关,不可忽略,也不可小觑。
农历七月初九,是个好日子。日历上也赫赫地写着:宜祭祀,动土,安坛。

借着熹微的晨光,国权与邬半仙,吴总,还有项目施工各部门的头头,加上这个工程的其他四位董事,一行人早早起来,沐浴更衣,一律是纯布料的衣着与纯中国风的打扮,没有人戴名表与爱马仕一类的腰带,只有一个蓝总,是女的,她的服饰也清淡了许多。大家随着邬半仙的招呼与安排下,依次排开,在贡着三牲与鲜花苹果,纸折的多层宝盒,里面藏有各种元宝,纸钱,香烛等祭祀品。邬半仙的一声“祭祀 xxx土地神,井仙仪式,现在开幕”,负责打鞭炮的,拉俩排礼花礼炮的,都一起发射,顿时,热闹的轰鸣伴着满天的礼花红彩,一起升空。
工程的正大门前,香案与烛台,一一点亮,寅时三刻,为首的吴董事长率各董事,还有项目施工的大小包工头,齐刷刷滴跪倒,起来,再跪下,起身,烦此三次,做长揖,女性万福,大家在邬半仙一阵念咒,诵经,打卦,一手托着他带来的罗盘,一手舞桃木剑,在东西南北四方用拂麈,洒甘露水,再伫立中央,烧香:纸,一切按道教斋醮仪式,演绎一番之后,又燃放鞭炮,宣告结束。
自从仪式活动圆满结束,这个工程太平无事,如今入住的业主也很太平无事,不得不说,民间道教的影响力还是有一定的存在价值与合理性,人们也由衷地佩服这些民间仪式。

国权兄,也正是到处有熟人,有各类工程,建筑,或者说搞绿化,环卫等,他们都会联系老张。这次新冠疫情,反反复复,几拨折腾,弄得他不好从事建筑工地工程的小包,因为一些工友回家的,不来深圳的,或者转行了,于是在梅总的介绍下,暂时来梧桐山的索道工程处,干起了绿化小组的管理工作。平时有辆八成新的摩托车,方便他在大小梧桐,豆腐头及山顶转悠,绿化小组有二十多人,有不间断的休息与安排各类绿化工作。梧桐山最有名的是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养护,培植,打药、施肥、除草,有的还要剪枝、清除不合时宜的花苞,工作繁复,虽然管理处有资源部、杜鹃部、发展部,但一年又一年的护理,尤其是为了每年三月至四月的杜鹃花展。这是一项复杂而艰巨的工程。
老张,也是历尽沧桑之人。一儿一女,都参加工作了,后来与张嫂结合,又添一儿一女,女方的。
为男女的婚姻,可以说,夫妻俩都很上心,也十分操心。张嫂的女儿嫁到江西上高,也是他们自己谈的,两张十分赞成,也去过江西办婚事,好在如今的青年四海为家,她们在深圳安家,经常上山看望他们,天伦之乐,阖家平安幸福,就是他们最惬意的。
老张,如今是梧桐山绿化小组的管理者,工作自然繁忙,带领组员深入梧桐山的每个角落,指导员工干活。自然,生活中的艰辛与快乐是相伴的。
每当老张路过小梧桐广场时候,都会与我打招呼,也经常邀我下到他的临时住处吃饭,喝汤,聊天,讲述他的人生故事与经历。

(工作状态下的老张)
热情、知理,好客、聪明,能干,生活里不乏幽默与风趣。我问他,身处深山,有时独来独往怕不怕,他非常坦荡:其实,大山里,除了防止大蛇与野猪之类的凶猛野兽,并没有什么鬼,他补充说,其实,人,最可怕。你在明处,不好的人或者说坏人,他在暗处,这倒要提防。
每当夜幕,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驻地,大家还要亲手制作饭食,要洗菜做菜,广东人作兴煲汤,这些事,大部分落在老张身上,一来是他喜欢干,而来是他的手艺好,毕竟吃在广东嘛!这不,上回我饭后散步到他那里,热气腾腾的六豆煲银耳羹,满满的奉上一碗,我觉得,十分香甜,而且解暑气热气,当然,我品出的是:老张的这份热情与朋友间的真挚情怀。
老张的小儿子,已经谈了女友,中秋临近,他指导阿建,买写月饼,要挑好的。加上一条烟,一些苹果,橘子什么的,改日请假下山,见见女友,这样,又给两位老人减轻一些担忧。毕竟,在开酒店与二手车交易的大儿子,也是要与远在北京的女友多多联系的。
和美的人生,就是平静的看待一切。虽然两位老张都有曾经的过往,都是重组了的家庭,但漫山的氧负离子与绿化这片神奇的大山,也是在为我们的周边增添美好与快乐,至少,老两口带着小儿子在疫情反复的情况下,有收入,整天可以碰面,其乐是融融的。
梧桐烟云,凄迷而变幻。梧桐山的夕阳,是多彩而彤彤的,她以满天的绯霞与壮烈,昭示着广大市民,人生中只有有憧憬,苦点累点有算得了什么,幸福的日子,是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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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斎大叔:七零后,江西人。爱好文学,左手诗情,右手画意,以一支纤笔,点染曼妙而复杂的人情世故,以一支变幻的画笔,涂抹万象大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