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虚度光阴
一匹如风的白色骏马衔着一只飞鸟,
在时光里跑成一匹步履蹒跚的黑马,
它的喘息是梦的呻吟,是命运的低语,
路过的风肃穆地站在暮色里整理他的黑围巾。
荒芜的内心驮着辽阔的大海,
荒诞的脸模拟阴晴不定的时代气候。
风吹动树梢上的笑容,吹动树叶上的灰尘,
灰尘在说话——说出的是他对生活的意见。
不再谈论黑暗,不再谈论秘密的秩序,
在动乱和混乱之间一点点把自己拔亮……
徐徐花香像梦里清脆的鸟鸣,
在黑暗乌黑的脖子上钻石一样闪闪发亮。
罪己书
这些年,请原谅我没有
把神从神龛里请出来
把爱从生活的黑洞里挖出来
把一群溺水的人从欲望之河里救出来
没有——把自己从我中凿出来
把乡愁从身体里剔出去
活在人世间,仍然
像自己的陌生人,像国家的陌生人
我好像拥有一个广场,但是
只配坐在角落里,观察群体狂欢。这些年
我投入包括咳嗽的时间为所谓荣耀征战
盲目随着滚滚人流向前!向前!
好像从来没有时间脱下眼镜思考:是否
还有另一种命运?
——我要多么幸运
才能够在灵魂漏雨的夜晚,从轰鸣中抽身
与三五朋友碰杯,谈价值观、理想和真理
与死者的亡灵清谈哲学、宗教和死亡
这些大词就像我生命的骨头
有时我会恼怒,有时我会皱着眉头喝闷酒……
有时,我会自己发光,通体透明
这些年,我一直在这个时代战火纷飞的前线
请原谅我在鏖战中逐渐感觉战斗的虚无
人心和GDP的距离,无法
用词语丈量,我在角落里留了一个角落
疗伤,我怀疑它能把灵魂从钢筋混凝土中救出来
我左冲右突,一事无成。这些年
眼前是永不餍足的欲海,身后是虚荣的深渊
心里的律法与K线图打得难分难解
请原谅我已原谅一切
我写下的一个个字到底见证了什么
并不重要,写下就是命运
这些年:不敢沉默,不敢发声,左右不是人
这些年:在凯旋途中痛哭,在失败中举起酒杯
突然说到了光
在某个词的路口
我们突然说到了光
有点猝不及防。光
聚成一束
并没有照亮雨中的道路。
说到光,我有点紧张
抓起紫砂杯大口喝水,紧张
慢慢溶解在水里。
“哦,我们刚才说到哪里?”
我清了清嗓子问。
......旅途上有光闪耀
一些记忆,一些片断
就是光。
——从黑暗中盗取光
是一门古老的技艺。
这个秋天并不适合文学、音乐和梦
(给吴虹飞)
这个秋天并不适合谈论文学、音乐和梦
更适合谈权力游戏、赢利模式和利润
某个细雨绵绵的下午,患有轻度抑郁症
我想这不仅仅是天气的缘故
我们坐在咖啡馆的一个角落里
(这是多年的习惯)
谈论的恰恰是文学、音乐和梦
偶尔会不自觉地滑向爱和性
枪炮、病菌与钢铁
窗外,修剪精致的花园像一张整过容的脸
我们会心的笑,惬意的笑,偶尔邪恶的笑……
与咖啡馆里外都格格不入。一个内心荒芜的人
站在雨后的污水里,像个病人
——金光闪闪的世界,像个病人
星期日游巴黎圣母院
高峻的穹顶没有天堂高
从下面走过的人,脚步都很轻。
着白袍的神父,穿红衣的主教
诵唱的声音在教堂里回荡
像上帝的声音。游客会认为
穹顶的高度就是天堂的高度吗?
颀长、精致的花窗,适合远眺孤独。
在扑闪的红烛前,轻轻阖上
眼睛,内心的铁钉刺破了什么?
时间停顿那一刻,感觉自己像
塞纳河里的一条鱼,尾鳍上
光在闪耀。已经有些日子
曾经坚信的东西正在瓦解——
千年的钟声,轻轻拍打我的灵魂。
给一条河流命名
当我第一次给这条河流命名
又一次次写到它的时候
这条河流已经属于我了
我通过凝视这条河来凝视自己
没有比在闲适的时候
翻阅一条河流
更让人动心的事情了
我时而微笑,时而流下泪水
把一首诗像一颗钉子楔入时间
钉住一段往事,无疑是困难的
时间已经被河流带向远方
欢快或者呜咽着
锯木厂的秋天
郊外。天真的很蓝,云真的很白
锯木厂的屋顶野草长得真的茂盛
而秋天真的来了,秋风
在树梢上轻佻地吹着口哨
穿蓝衣服的锯木工手里握着一把电锯
马达轰鸣,锯末纷飞
马达的轰鸣覆盖了他内心的轰鸣
他看起来多么专注,多么幸福
献给坐在酒店大堂里的一位陌生女孩
你坐在那里
像一株谦虚的水稻
头上结满稻穗
你或许是一位歌者
已完成了歌唱
你或许是一个侍者
刚刚跑完堂
你就那样坐在那里
静静地
像一件瓷器
在这个喧闹过后的午后
在空空荡荡的酒店大堂里
放着寂寥的光
我打着饱嗝
从你身边经过
泛着红光的脸上
忽然有了忧伤
亲爱的
亲爱的,几乎每天
我都会想你
酒后,会想得更厉害些。
想你月牙般细长的眼睛
想你玉盘般姣好的面容。
想:与你深情拥抱、亲吻
想抱着你,抓着你的乳房
沉入梦乡。想
醒来后,再次
咬你的乳头。
山河壮丽,光阴如梦。
我总把这一次
当最后一次
亲爱的,请原谅
我从来没有想过你
高贵的灵魂。
火焰般的礼物
(给韦泽林)
我常常惊叹高楼大厦在水中的倒影
我更惊叹高楼大厦底下凝固的火焰
那些钢筋圈和混凝土凝固而成的火焰
一幢幢房子就是它们在大地上的映像
铁路公路桥梁港口码头水利市政等等
像一朵朵迎着阳光灿烂开放的向日葵
凝固的火焰如蝴蝶的翅膀把阳光抬高
如果每朵凝固的火焰是一座巍峨的教堂
哦!——你就是那教堂上面的尖顶
九月的眼睛里驶过一条船,船长带着疑虑
却异常坚定地在没有航标的河流上航行
缓缓驶向辽阔的大海和金色的海岸
眼睛里的火焰就是帆影,就是音乐
——就是人世间那无可替代的礼物
我是谁
人生半途,碎影满地
模糊的影子跟在我身后
进入一个宫殿
四墙都是玻璃的宫殿
影子挨着影子
他们偷偷东瞧西望
有些不安
在镜前还必须强作镇定
而镜子好像在等待
这些淋雨归来的人
倮倮,本名罗子健,出生于1971年,籍贯湖南衡阳,现居住广东中山。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协会会员,香港诗歌节基金会理事。作品散见《人民文学》《诗刊》《中国作家》《花城》《芙蓉》《作品》《诗歌月刊》《星星诗刊》《诗潮》《诗林》《诗选刊》《诗探索》《中西诗歌》《创世纪》等国内外刊物,入选上百种选集。曾获《诗神》探索诗特别奖、《九头鸟》爱情诗大奖赛一等奖、首届香山文学奖一等奖、2019博鳌国际诗歌奖年度诗人奖、2020年首届创世纪诗歌奖、2020年第二届诗经奖、2021年《当代诗人》十佳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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