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商县见到一张紫红色的《红军家属优待证》,上面盖有红二十五军政治部的印章,“郑位三签”的四颗大字墨迹犹新。这历史悠久的优待证,原是郑位三担任红二十五军政治部主任时,亲自拟定的内容条款,由文印科印制而成,签发给当地的红军战士家属,而今已成为珍贵的革命历史文物。
这张优待证的表格里面,除了明文规定在苏区和白区的具体优待条款以外,还填有这样几行蝇头小楷:冯西金,商州东岳庙人,牧童出身,1935年参加红军。据说,这位当年的红军战土,因为父母双亡,走投无路,七八岁的时候,就曾过着挨门乞讨的流浪生涯。有一天,他讨饭到了商州东岳庙一带被张辑顺的女人吴春梅碰到时,见他怪可怜的,又无家可归就好心将他领回家中。吴春梅因为多年都不曾开怀,膝下没有儿女,随后就把他收为养子,取名张西金。他呢,从小就在张家长大成人。
张家就住在东岳庙附近的窑湾村①,相距不过两三里地。1935年2月,红二十五军来到东岳庙时,年满18岁的张西金,听说红军是打富济贫的队伍,就报名参加了红军。当时为了掩人耳目,使张家不受牵连,便改名为冯西金。不久,有两个红军同志与他一起相跟着,来到收养他的张家,留下一张《红军家属优待证》,并按规定发给三块银元的安家费。临走时,养父张辑顺当着他说:“你走你的,投奔红军去吧!死待在家里不被抓了壮丁,也没得好日子过……走后不要回来,当心惹下麻搭!”谁知他这一走,就是十好几年,解放后一直都无音信。
由军政治部主任郑位三亲笔签发的《红军家属优待证》(张军峰 供图)
留下的这张《红军家属优待证》,全家人都视为至宝。是啊,有了这个优待证,即使处在反动统治的“白区”,红军回来时同样可以分得粮食和衣物,生活也不用熬煎;日后建成了“苏区”,还可以优先分到土地和房屋,一切都会受到应有的优待。谁知红军走了以后,反动民团多次抄家搜查,百般拷问,要捉拿当红军的战士,査抄红军留下的“证据”。老奶奶——这个很有心计的老人,她见反动民团时常来家搜查,闹得鸡犬不宁的,就将《优待证》收藏了起来,折成个长条形状,暗自放在木柜的夹缝里面。这样,终于摆脱了敌人的纠缠。全国解放后,老奶奶已经去世,全家人只知道有个红纸片儿,是红军留下的证书,但谁也不知藏在哪里,多次寻找都没找着。1969年,家里挪动柜子时,这才意外地找到这件宝物。张辑顺和吴春梅夫妻二人,高兴得合不住嘴,他们不指望得到什么新的优待,只盼能够“顺着蔓儿摸着瓜”,找到他们收养过多年的儿子。他们的亲生儿子张和俊,曾多次给中央军委和总政治部写信,询间红军哥哥的下落,虽有回信,但仍下落不明。张和俊无奈又给郑位三同志写了信,并将《优待证》寄到北京,请他予以鉴定,帮助找到亲人。
1974年1月9日,郑位三给张和俊写了回信。他在信中说:“我年老多病,回信迟了,请你原谅。优待证是我签的字,是真的。我离开红二十五军多年,部队成员变化很大……解放二十多年了,可能已不在人世……”字里行间,充满着真挚、同情与怀念之情。但他同时又提供了两个线索,给信访者以“小小可能”之希望,让其“去信试试”。随后便将《优待证》用挂号信寄还回来。
郑位三与陕南人民有着难以忘怀的深厚感情。当年,红二十五军主力西征北上之后,他曾被留在商洛山中,继续坚持游击战争,历时一年半之久。1946年7月,他作为中共中央中原局代理书记、中原军区政治委员,与李先念等同志一起率领中原部队突围时,又一次转战于商洛山中。谁知,就在他复信后的第二年,就与世长辞了。这封书信,亦成为他留给红军战士家属的一份遗物。
经过几番周折之后,县民政局才发给张家一个烈属优待证书。然而,张辑顺老人还不曾享受到这份荣誉和优待,就已死去。劳苦一生的吴春梅,出于一种特殊的缅怀之情,每到清明时节,都要到村边路口烧化几张纸钱,表示对养子的祭奠。三年前,她也与世长辞,终年85岁。
冯西金故居、红军疗伤忠義堂医馆旧址(张军峰 供图)
我在商洛山中听到过许多类似的红军战士的事,当地人只知道姓名,参加了红军,但又下落不明。而在那洒满烈士鲜血的征途上,死去了的,掩埋了的,有的却不知其姓名,也不曾留下墓碑。西金同志,你是在哪里安息啊?!
郑位三之女郑复康情系老区 (张帮群 供图)
(供稿/卢振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