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墨者
文/孙益纯
我自幼喜欢读书,主要是受到父亲的影响。像一条小河,受到感召,融入了一条大河,向前奔流。
父亲喜欢看有字的东西,书报杂志,都喜欢看。他有着强烈的求知欲望,喜欢探究未知的世界,是一个爱钻研学问的人,而且很认真,一生都是这样。他的书架上,柜子中,床头上,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书,甚至粗看起来有些杂乱。父亲的衣服口袋,鼓鼓囊囊的,不熟悉的人难免会猜测,都装些什么呢?母亲洗衣服时,将父亲口袋掏出的东西,一一放在桌子上,总是苦笑着,指着这些物品说:“看,这些都是你爸的宝贝。”当然,偶尔也会有些零钱,但小纸片总是居多。这些小纸片都是些什么呢?杂七杂八,比如,给别人家红白喜事拟写的对联,临时记录的一些重要数据,有时是计划要办的事情。有的是用小孩的作业纸写的,有的就写在拆开的烟盒纸上,还有的就是撕了一点报纸的白边写的。我清楚地记得,过去宝鸡卷烟厂,有一种纸烟叫“宝成牌”香烟,红底色,图案上有列火车,这个印象比较深。父亲经常用这种烟盒纸,在背面写东西,字很小,密密麻麻。

那个时候,我经常看父亲写的东西,什么精彩语句,好的修辞等。偶尔,他也会给我的写作指导一下,但并不特别重视。像最初给报纸写稿子,他告诉我,字迹要工整,以方便别人阅读。一个作者,如果连笔,那么排版的人,有可能会认错字,出来的意思有时会让人哭笑不得,并以他以前的某个稿件为例子。要写出好的作品,当然要多读书,我和父亲有一点很相似,那就是读书都很庞杂,小说也读,历史也读,科技书也读,医药书也读,不限于仅读某一类书。

父亲讲过一件事情,是关于读书的,我印象比较深。说是他的祖父,即我的曾祖父,喜欢读书和练武术。练武术,要讲究拔筋和练气力,他经常用牙咬着绳索从井中吊水,水桶一点一点向上升。我家老宅门口,有一口古井,水很甜,颇有些年头了,过去我家和街坊们,吃水就靠这口古井,井深约有三十多米。曾祖父是个书迷,如果有空闲时间,就会去读书。他喜欢读巜三侠五义》之类,有侠士英雄类的书,边吃饭边看书,有时蘸着辣椒和蒜汁吃滋卷,吃着吃着,就蘸到旁边的墨盒中去了,吃到嘴中,这才发现不太对劲,惹得家人哈哈大笑。父亲喜欢读书,显然与我们家以诗书传家有关,据家族中的老人们说,我家老宅以前阁楼上藏有很多竹简,清末至民国时期,由于种种原因,逐渐毁掉了,很可惜。我出生后,没有见过我的曾祖父,但细细想来,曾祖父是个有“英雄情结”的人。

成年人的读书,大多有很强的功利色彩,这是我后来才明白的道理。当然,这是与他们所谓的“学以致用”,不无关系,似乎没有直接用途的东西,不必花时间去学习和研究。
人世间,有很多不起眼的东西,确实不能马上带来什么利益,却滋润了我们的生活。以研究明式家具为世人所知晓的王世襄老先生,就是个例子。老先生他的作品,最初源于“玩”,兴趣所然,然后又很认真地进行了研究。他写的关于明式家具的书,为业内人士所喜爱。我参加工作后,因为作为一个家居与家具设计师的工作需要,涉猎面很广,读到王世襄老先生的《明式家具研究》。夜深人静,读到的不仅仅是什么明式传世家具的特点,而是读到了老先生研究学问的“淡泊之心”。有这种心态的人,写出的作品,当然应当不会太差。我常常告诉我的朋友们,一个人应当适当读些所谓的“闲书”,视野才会更宽阔一些,生活也才会更滋润一些。

我的读书,更多的是一种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心,也是对自己心灵轻柔的按摩,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修行。静心去读充满趣味的小说,读飘逸有灵性的诗歌,读挠人痒痒肉般的剧本,似乎在与作者一起旅行,一起思考,或者与未曾谋面的作者对话,有穿越时空之感。读好的作品,让我情绪时有波动,有时兴奋,有时愤怒,有时劳累,有时消沉,不一而足。认真读书,本来就是一次彻头彻尾的沐浴,静静地,毫无干扰地,面对一个真实的自己,如同打坐一般,来个返观,心灵得到了真正的放松。“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我想到了东晋陶渊明的田园诗句了。

喜欢读书的人,有好多人有理想,有追求,而不简单只是为谋生,或者混一碗饭吃。生活中,似乎总有一根看不见的绳索,拉着人们,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偏离航向。我很佩服有理想,且能为理想执著地活着的人。有一天,突发奇想,专门问过很多大货车的司机:“以前的理想是什么?”好多人笑了,觉得理想已如远方飘来的歌声,因为已过数十年,有点模糊,一位司机回答我:“理想很多,反正没有想过,有一天要去当个什么大车司机,而且这一当就是多年。”说完,司机自己先无奈地笑了,像个考试没有考好的学生,很不好意思。我听了,安慰他说:“当然是先要生存啊!”话刚说完,我又觉得,此时的我本人,非常的世俗,嘴巴也很笨拙,好像不是我说出的话,多少有些懊悔。

可是,一个人如果热爱读书,究竟有什么用处呢?很多人在问这个问题,即使不问这个的人,事实上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我老家的邻居们,特别是一些大叔大婶大哥大嫂们,她们在孩子考大学时,非常关注读书这事,过后就是关心读书与财富有无联系。我很惭愧,说实在话,我不能确切地回答,也不能明确地回答她们读书与发财两者关系如何。似乎这与鲁迅先生回答祥林嫂“究竟有没有灵魂”,有异曲同工之处。很多人会问,如果说读书不能发财,那又何必要自己的孩子刻苦读书呢?
说到读书的用途,这是个读书人避不开的“弯弯”,我想起一些往事。上高中的时候,物理课中讲的“加速度”,上大学时的《高等数学》,究竟有什么用?如果一个人要去街上摆摊卖菜,用得上吗?显然这不是个必须学习的内容。但如果要进行深层次研究,这些原先看似无用的东西,就变得有用且必须了。

我记得上初中时,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正大行其道。学校门口,有个租书的小书摊,颇受同学们的青睐。书摊的老板,将买来的武侠小说小心翼翼地拆开,然后用牛皮纸包个封皮,订书针简单一装订,这样,一本书就变成了多个小册子,方便同时岀租给多个人。《书剑恩仇录》和《鹿鼎记》,还有很多类似小说,我和很多同学,就是这样看完的。当时,班上有个姓燕的女同学,长相甜美,说话柔声细语,也是个学霸。有一次,老师讲课时,她偷偷地看武侠小说,老师突然点名,让她回答刚讲的内容,她回答不上,满脸通红,因为她没听老师刚才讲的内容,没法回答呀。那个时候,热爱读书,甚至读些“闲书”,是发自内心的,没有哪一个人去催促我们。
读书,说苦也苦,说乐也乐。说苦,是因为一旦我们钻进去,不觉其苦,实际很苦,很劳神,经常挑灯熬夜,夜染白发。说乐,读书之乐,却又妙不可言,如同周末爬山。约三五个好友,沿崎岖小道,慢慢向上。爬山之后,出一身汗,浑身却又很爽快,心旷神怡,转身望着山下风景,一派田园风光,赏心悦目。

读书,有时会有困惑,有时会让我们拨云见日之感。我常常感谢某些书,某些章节,某些作者,某些推荐者,或者我一些很敬业的老师。他们让我去掉了生活中的枝枝蔓蔓,抓住了主干,抓住了本质的东西,让我有了信心,给我勇气,给我力量。一部作品,有时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如同岔路口醒目的路标。作家叶永烈老师,过去写有很多科普作品,如化学方面的,有一种亲切感。还有一些科技工作者,写的兵器知识,将深奥的内容,用浅显易懂的语言,表达出来,颇受孩子们及家长们的欢迎。
闲暇时间,重读某些书,或精读某些书中的句子,有时会让人有开悟的感觉。妻子和孩子不理解,为什么有的书总放在枕头边?其实,那是我近期要反复读的书。我的经验是,感兴趣的书要多读,反复读,如与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在一起聊天,有驾轻舟游西湖之感。兵器库中,武器种类很多,一个士兵拿起来顺手的,也许只有几件,读书亦是如此。对感兴趣的书,要下狠功夫,真正吃透,从而变成自己的知识。

多年之前,我看过《资治通鉴》,看过《史记》,看《曾国藩家书》,看《水浒传》,看《聊斋志异》,等等,今又重读,感受很复杂。读人生,观成败,如大风扫过森林,每片树叶的摆动,各不相同。有时,看似简单的几行字,或者几百字,讲述一个人的故事,写完几十年的风雨,人生即告结束,意犹未尽,遗憾颇多。
近期,我重读作家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我发现作者用白描般的笔触,将沙漠中的人和事,描绘出来,我看后,能感受到作者的悲天悯人,无处不在,又联想到三毛本人的坎坷人生,似乎她那双大眼睛,正看着我,想说什么,令我久久不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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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益纯,韩城市作家协会理事,韩城市诗词协会会员,2016年度及2017年度韩城市作家协会优秀会员,写有大量诗歌、散文作品,近年来致力于生存与发展研究、小说及剧本创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