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 还 儿 子  

文图／梁成芳

                              

陆兴利的儿子陆海逸车祸后抢救三天无效，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老陆两口子觉得天塌了。出殡那天，当灵车载着儿子离去时，他们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了，在心里说，儿子没了，与他相关的一切，都没了。那一刻，当看到哭得满脸是泪的儿媳时，竟觉得有点陌生。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会再婚。那时，就再不是儿媳了。他们这样想。

两年后的一天，当儿媳到家，一反常态，吞吞吐吐，两次把水瓶碰翻，他们就有了预感。终于，儿媳拿出一张照片，说是征求意见。他们看了一眼，是个很漂亮的男孩，随即把照片还给儿媳，说你看着好就行。儿媳说，如果你们不同意，我不会的。他们说，你还年轻，该找一个的。暄暄也得有个人照顾。暄暄是他们的孙女，今年刚刚八岁。儿媳说，我跟他谈过了，要待你们好。他们说，待暄暄要好。待暄暄不能不好。那一刻，他们心里充满悲凉。

儿媳的婚礼，他们没参加。儿媳和小栗——就是那个男孩专程上门来请。他们包了个红包，祝他们幸福，说身体不太好，就不去了。儿媳和小栗也不勉强，只是说，我们过几天来看你们。小栗拉着老太的手说，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儿子了。

“小栗是你二老的赔还儿子了。我们会待你们好的。”儿媳在一旁说。

赔还儿子，是乡里的说法，特指为了孩子，儿媳再嫁不离家招来的男人。

儿媳结婚的当晚，老两口一夜没合眼，。他们记起了儿子九年前的婚礼，叹息儿子没福气：有那么好一个媳妇儿，他却出了殒命的车祸，为了抢救他，花了近二十万，能用的进口药全用了，她在公司的业务全不管了。她对得住他，这是他们一致的评价。至于她再婚，他们也理解，终究，她刚满三十六岁。但一想到儿媳又与别的男人结婚，他们心中还是有些酸楚和难过。老伴问：“小栗会待我们好吗？” “咱自己好好过吧！” 他这样答。

他们并没有指望太多。如今，亲生儿子待父母不好的也大有人在。他们只希望他能待暄暄好些。在他们的心中，暄暄代表了儿子。

失去儿子的痛心，儿媳再婚的难过，慢慢地淡了。儿媳素日里要打理公司事务，来家少，小栗却像儿子在时一样，每月来看望三四次。后来，当他们得知小栗工作很忙时，就叮嘱他：不要再跑了，毕竟五十里路呢。小栗说，我开车来，方便的。此后，仍是常来看望，带着大包小包吃的用的。老太说，素芳有身子了，我们也不放心，还是照顾好她要紧。小栗答应了，说等素芳生了孩子再来。

儿媳添了个儿子。小栗伺候了两个月起，又开始每月来看望。他们心疼他，说孩子太小了，你这样跑太累了。小栗说：如果海逸在，他会一直这样的。

不知不觉中，又一个九年过去了。他们的身体大不如前。儿媳和小栗要他们住过去，他们说在家习惯了，没肯。儿媳和小栗也没勉强，只是，看望勤了些，电话问候多了些。

上个礼拜，老太病了，咳。在天长镇医院拿了些药，见效不大，咳得常常脸发青紫，喉管里还带有红红的血块。小栗知道了，焦急万分。偏偏是单位有事走不开，一天中，先后打了几个电话，催他们自己雇车或是自己给他们打120，建议他们到省城石家庄治疗，因为怕添麻烦，他们没去。但没想到，病越拖越重了，诊断为肺炎。小栗亲自开了车来，把他们接到石家庄，直接送进省老龄医院。小栗就住在病房，打饭、喊医生、喂药、照看打点滴。他们怕他累了，让他回家，他不肯，说，爸年纪大了，还是我在这放心些。那天，老太咳得厉害，昏过去了。小栗急急地打自救铃叫来主治医师，俯身，嘴贴在老太耳边，“妈，妈！”一声声地喊。当老太终于醒来时，小栗才松开老太的手，一行泪水缓缓地淌了下来。事后，小栗对老人说：“妈，那天，你把我吓死了。”

医生和同一病房的病人及陪护人员，都对老太说：你儿子真是孝顺。老人说，他是赔还儿子。他们不信，当听了介绍后，禁不住连连感慨。他们热情地称赞小栗，小栗却只是淡淡地说：“照顾她，是我的良心。赔还儿子，也是儿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