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面坡军训记
文║赫崇明
1978年夏天,黑龙江省松花江军分区,组织全区十几个县的公社武装部长,到尚志县一面坡镇参加军事训练,我当时在一个公社任副主任兼武装部长,所以参加了这次军训。
大家集中住在一个宽敞的大房子里,明亮的玻璃窗,红砖铺地面,南北大通铺,自带的行李,五花八门,靠山墙摆放了一溜步枪架,上面整齐的码放着五四式半自动步枪,真有一点土八路战斗团的味道。
上课的时候在大食堂听一位军事教员讲课,政治课讲毛泽东军事思想,业务课讲枪械知识,也包括反坦克的一些战术。主要是针对苏修的入侵而做准备,那时中苏关系紧张,战事一触即发。
参训人员来自全区一百多个公社,文化程度参差不齐,有初中生、有高中生,还有大学生,军事素质差距更大,有转业营长、连长,还有军区的练兵尖子。无论是哪个方面大家都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但是大家学得都挺认真。出操、队列、拼刺刀、匍匐前进,摸爬滚打,忙得热火朝天。那个年代的人思想单纯得很,党叫干啥就干啥,让干啥就干好啥,拿到今天的人来看,那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
一天上午,大家正在聚精会神的听讲课,突然一位军分区副司令员进屋叫停了教员的讲课,通知大家立即到操场集合,按各县排好队。谁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军人嘛,必须服从命令。队伍集合好后,副司令员宣布:等一会沈阳军区首长要来看望大家,请大家严格执行纪律。说着果然有飞机的嗡嗡声从西南天际传来,接着就看见有几架直升飞机向一面坡飞来。直升飞机在天上盘旋了一会,其中一架直接落到队伍集合的地方。因为以前谁也没接触过直升飞机,在飞机要降落的时候,大家便一齐向飞机跑去。哪知那气流异常强大,把地面的沙石吹起,尘土飞扬……于是,大家又疯狂地向四处逃散……队伍相当混乱。军分区首长大声呼喊:“保—持—队—形!保—持—队—形!”还好,当飞机降落地面时,一切都归于平静。从飞机上下来几位首长,微笑着向集结的队伍挥手致意,他们是沈阳军区司令员李德生、沈阳军区副司令员和省军区司令员等领导,李德生司令员和大家一一握手,掌声,口号声,欢呼声,响彻在一面坡小镇上空,气氛热烈、欢腾。
【李德生】
之后在会议室召开了座谈会,县武装部领导点名让我参加并要求我在会上发言(我是北方交大毕业)。我真的在大会上发了言,那样子是极紧张的,毕竟我平生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高层次的领导人。李司令员一再说:“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我当时都说些什么,现在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据县武装部的一位参谋后来对我说后面我讲的还真挺好,首长很满意,我也回忆起当时李司令员微笑着对我点头的样子。座谈会大约开了四十多分钟,李司令员等首长就乘直升机向北部边境线飞去。第二天《参考消息》上就刊发了一则消息,好像是法新社的记者写的,标题记不住了,大概意思就是中国东北军区司令员到中苏边境视察战备情况。
这次受到首长的接见大家都很受鼓舞,立即在全体军训人员中掀起了一个“大学习,大比武”的高潮……
一面坡三面环山,一面环水,山清水秀,风光旖旎。蚂蚁河穿镇而过,那里没有工矿企业,纯粹的原始生态,河水翠绿,水清见底,站在岸边,可以清楚地看见水中岩缝间悠闲觅食的小鱼,在碧绿的水草中穿梭的样子。
傍晚时分,我们就跑去河里水深一点的地方洗澡。有一次军分区司令员也来到河边和我们一块洗澡,司令员个子不高,矮胖的样子。他背对着我们一个人独自坐在岩石上擦身子,我看到他后背上有块块疤痕,挺好奇的,就凑过去向司令员问那伤疤的事。司令员平静地告诉我,那是他在山西和日本鬼子的一次战斗中叫敌人的机关枪打的……言语间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我的心头一震,这些出生入死的革命功勋,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真正豁出命去干了。我流着泪对着司令员那布满弹痕的后背深施一礼,一路哭着跑回驻地。司令员回头看了我一眼,朗声地笑着说这个小鬼,有什么好哭的。
后来司令员来我县检查民兵工作,还特意问一下我的情况,这还是县武装部的人后来告诉我的,这时,我又上东北林大学习去了。
有一个休息日,我们几个要好的同志相约去爬山,走着走着,走进了一个“军事禁区”,两个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战士把我们几个人拦住了。我们几个人中有一位身材魁梧的公社武装部长,很有大领导的样子。我灵机一动,走上前对解放军战士说,我们是松花江军分区的武装部人员,趁休息日上山瞅瞅,然后我指着那胖部长介绍说,这是我们的首长。那时武装部人员都穿着解放军军装,只是没有红领章、红五星。两位小战士信以为真,向着那个胖部长敬了个军礼,说声对不起,然后放我们下山。回到驻地大家都夸我的脑子灵活,胖部长笑着说应该夸他的胖肚皮才对,于是大家哄笑起来。
我的一位兆麟高中的同班同学住在一面坡的下一站苇河火车站。休息时我和胖部长(他也是我们兆麟高中的同学)去苇河林业局的一个贮木场去看我们的同学。毕业过去了十多个年头了,头一次见面,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老同学又是杀鸡又是煎鱼,他的妻子是一位娇小的林区姑娘,腼腆而热情,帮着她丈夫忙活了一桌子丰盛的山珍野味。小小的木克楞房子里飘荡着老同学久别重逢的欢乐。不知道老同学去哪里走后门弄来几瓶一面坡啤酒,他知道我不喝白酒,他和胖部长喝白酒,我喝啤酒,稀哩哗啦的一顿撞杯大家都喝多了。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我和胖部长急着要赶回驻地,老同学给我俩装了两大兜子蘑菇、木耳还有几个猴头,送到火车站,老同学的妻子又追上来给我们拿一些松籽和榛子。列车要开动的时候,我从车窗玻璃上看到我的老同学和他的妻子还在向我们挥手送行,老同学的眼角上分明地闪动着泪花。我的心头一热,泪水差一点掉下来。一别四十多年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这位老同学,后来听说林业工人都下岗了,老同学的日子过得肯定是很艰难的,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了?
一个月的军训很快就结束了,经过考核大家的成绩都不错。军分区召开了总结大会,我和胖部长都受到了表彰。往回走的那天,突然下起雨来,坐上火车,隔着窗玻璃,透过窗外斜斜的雨丝,远处的山已经看不清了,雨天的山区一片迷濛,近处的树在雨中更加翠绿了,一面坡那幢漂亮的俄风格的火车站,更加清晰的展现在我们的面前并且永远的印在了我年轻的记忆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