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建国七十周年淮安名人征文
荀艺长荣 华韵长新 ——京剧名宿宋长荣访谈录(一)
吴玉山
曾以一曲《红娘》饮誉海内外的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宋长荣,是一位载入中国京剧史册的名人。一个只读过一年书的人,他传奇的艺术生涯,成为京剧大咖、艺术名人,震服了五洲大地,赢得了世人的点赞。下面我将同宋长荣大师采访中的一些情况整理公布,以表达对宋长荣大师的尊敬。
未见宋长荣 美名露峥嵘
了解宋长荣老师,源于我的爱人田玲芳。田玲芳于1957年12月进入了泗阳县的淮海剧团。1958年5月份泗阳京剧团缺少年轻的女演员,即去泗阳县淮海剧团选人,结果我的爱人田玲芳和好友周英二人被选中。1960年,清江市(现淮安市)成立淮阴地区京剧团,(在时任地委书记孙振华的主持下,将沭阳京剧团、泗阳京剧团、涟水京剧团、盱眙京剧团、宿迁京剧团、泗洪京剧团六个剧团组合到一起)。因此爱人由泗阳京剧团进入了淮阴地区京剧团,同沭阳京剧团的宋长荣大师到了一个剧团。
随着时间的变化,1961年宋长荣拜师荀慧生后,名声大振。淮阴地区京剧团于1963年后经常去安徽的安庆等一些县、市演出。
为什么要到那边去演出呢?因为那时候国家经济状况极度困难,一切物质凭票购买。当然吃饭要靠粮票,而且是根据职业、年龄、工种的不同发放。(小孩根据年龄几斤到10几斤、普通市民、机关人员是27斤、工厂根据工种情况发放,重体力的最高的工种是45斤一个月。)
时任安徽省省委书记李葆华,(李大钊的儿子)在农村工作中实行“三自一包”(因此,文革中受到批判),安徽的一些县、市的吃饭不用粮票,所以,剧团演职人员不仅吃饭不成问题,而且又能省下一些粮票。
剧团在这段时间内演出很忙,每天早、中、晚演出三场。此时宋长荣已是副团长,一边要做团里的管理、组织、演出工作,一边还要上台演出。真是忙的不亦乐乎,(有时忙的上厕所都困难)实在忙不过来的话,田玲芳等人就顶上,(此时田玲芳、唐晓霞、李玉华、陈宽霞四人,已从1960年到1962年在南京戏剧学校进修过)宋团长不时地要求大家不要怕吃苦,抓住这边戏迷、票友、粉丝热衷他演出,场场爆满的机会,多演出多苦钱,何乐而不为呢?在这里演出又能省下粮票,所以大家忙的也很开心。
田玲芳讲,她们女演员早上在台上练功时,经常看到一个60多岁的老大爷,坐在前排看。时间长了,她们几个年轻的女演员们就好奇地问他:老大爷,我们怎么天天看你在这里?这位老人笑眯眯地说,我何止是坐这里,为了看“活红娘”,我将家里的一头大肥猪都卖了,你们剧团演到那里,我就看到哪里,(原来这位老人对宋长荣的表演艺术情有独钟,崇拜得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我现在已经跟你们跑了三个县城了,我花这些钱,值得,因为“活红娘”的魅力吸引我。我们这里的戏迷、票友很多像我这样子的,因为能看到像宋长荣这样的名角到小县城来演出,是很难得的机会,看到宋长荣演出,这是我们的福分。
上文是通过我爱人对于宋长荣的情况了解了一些,但觉好奇,还想探个究竟。后来,在爱人的引进下,我得以三次登门采访宋长荣大师。
一访宋长荣 大师印心中
我们结婚后,爱人经常会带我到周守轩(此人原是地区京剧团副书记,后调任多种经营局水产部门当书记)家中去玩,一次周书记想向我们赠送了两本《异香源自苦寒来》的杂志。这两本杂志刊出了宋长荣大师字1979年至1986年期间,巡回在祖国大江南北的过程中,受到文艺界、媒体名家的夸奖、赞美宋长荣大师的文章达139多篇,展示了宋长荣大师表演艺术的辉煌业绩。

在《编者的话》中是这样写道:宋长荣同志是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江苏省文联委员,中国剧协江苏分会会员,淮阴地区京剧团副团长,该团主要演员。由于江青下令禁止男演员扮演旦角,从一九六四年以后的十四年时间里,宋长荣同志没有演戏,直到一九七八年才重登舞台。七九年、八〇年他随团去扬州、南京、常州、上海、徐州、济南、天津、北京等地演出,每到一处受到广大观众的热烈欢迎和高度评价,誉满京、津、沪,真是“一曲《红娘》动九州”……
我看到了这样的信息,心潮澎拜,宋长荣究竟是何许人呢?于是,我决定登门拜访宋长荣大师,看一看宋长荣大师演艺情况。
2005年4月的一天,爱人带着我,来到了位于富丽花园的宋长荣大师的家,在未见宋老师之前,我以为饮誉海内外老师可能会像其他名人一样高不可攀。
进门后,谁知一见面,他笑容可掬、热情有加地接待了我,当时我们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便像拉家常似的谈起来了。
吴:宋老师,我从《异香源自苦寒来》的杂志中,看到了您的表演艺术可谓炉火纯青,特别是您演的红娘一角震动了海内外,这与您的家庭背景有关吗?
宋:没有,我家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父亲是种菜的,1935年8月我出生于沭阳县城西关外,我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一家人的生活靠的是爷爷奶奶、父亲母亲的勤劳,家庭勉强糊口。我七、八岁的时候就帮着家里干农活,什么松土薅草,什么拾粪割驴草,只要能做的都得做。因为家里穷,我断断续续念了不到两年书,就念不起不念了,所以我还是个半文盲出身。
吴:请您谈一谈你是怎样成为一名京剧演员的?
宋:可以,我从小除了干农活,父亲为了我能挣钱,向亲友借了点钱做本钱,白天卖烧饼、油条,晚上就在戏院门口卖瓜子、花生。因为我人小,叫卖的嗓音清脆、好听,于是有人向我提出“你的嗓音好,还不如学唱戏呢”。
久在戏院门口,听惯了锣鼓声,在别人的鼓动下,我的心也动了。由于童年的好奇心,我对卖花生不那么上心了,而是一听锣鼓声就心动了,没有钱买票,就冷不防乘人多混乱之际往里混,混不进去,就从阴沟洞里爬进去。
当时由于百业凋零,剧场的上座不佳,更不“对号入座”了,所以我能“蒙混过关”,在看戏的时候,什么京剧、淮剧、淮海剧……我全都不懂,可我听得很投入,久而久之,我也能跟着哼上几句“京腔大戏”了。
大约12岁时,我在戏院的门口小买卖比过去好了;戏院子的服务员也都认识我了,知道我爱戏,就给我开了个“通行证”,每天一开锣,我就出现在最后边的座位上,全神贯注地“偷戏”,台上唱,我也情不自禁地瞎比划,有时手一乱动,碰到旁边的观众,人家就说我是“小神经”,我就老实一会。
日久天长的耳濡目染,使我对戏曲艺术产生了兴趣,变成了一个“小戏迷”,我渴望学戏及当演员的心愿感动了邻里,他们把我介绍到“长”字小科班里学艺了。
一九五〇年初春,在沭阳的“升平舞台”旧址上,盖起了一座简易的新舞台。县商会主席李宝传等人热心戏剧,又办起了一个“长”字小科班,招收一批小孩培养。我有幸进了这个“长”字小科班,所有学生都以“长”排名:姓不变,名为三个字,中间为“长”字,最后—字按金、银、财、宝、荣、华、富、贵、福、禄、寿、喜等吉祥字排列。我由宋宝光改艺名为宋长荣。
学戏一年后,一次邀请了著名程派青衣新艳秋来沭阳出演,二旦病了,我就跃跃欲试,与老师说“我愿意帮几天忙”。实际上我心眼里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多看多学,老师答应了,我就给新艳秋配二旦了,她给我说了很多演戏的诀窍,与她同台演出,我被她精彩的表演吸引住了,如痴如醉。一次竞忘了我该接的戏词,下台挨了老师一顿好说,但是,我却牢记了老师在台上表演的优美造型,后来竞揉合利用到我演的《红楼二尤》中去了。就在这个时候我学会了程派戏《锁麟囊》、《孔雀东南飞》等戏。
接着,一些有名气的演员相继到沭阳演出,我有机会与荀派花旦王慧君等人学了不少戏。边看边学,长了不少见识,这些人一离沭阳,我就乘热打铁,紧跟着就上演他们的“拿手好戏”,如:《盘丝洞》、《梁山伯与祝英台》……
这时与我配戏的小生除了张长富还有一个女小生叫王长珍,我们为了排戏,就在一起练身段、对唱腔,王长珍很佩服我吃苦练功的精神。
1954年,我们在县京剧团成了正式的演员,心里的兴奋简直是难以形容了,从此结束了以前半农半艺的生活。我们从一天挣一角钱,到一月挣好几十元,我满足极了,学戏练功又加了个 “更”字。
就在这一年,我们第一次演出《鸿鵉禧》,我扮俏丽多情的善良少女金玉奴,王长珍扮演忘恩负义的莫稽,我们在台上男扮女,女扮男,各自表演逼真,谁也看不出我们的“庐山真面目”,待散戏之后,我们卸装饰围观的观众才看出本来面目,莫不惊叹不已!
1954年4月,在老师的介绍下我与王长珍在灌云县因陋就简地结婚了。结婚那天,白天还在演《鸿鵉禧》,真是“上台拜花堂,下台入洞房”。
吴:您对戏剧的执著和痴迷是众人皆知的。有关您为了演好花旦而苦学苦练的故事很多,我也听说过两件事。一是跟您夫人学做女红的事,您夫人绣花,您也学绣花;您夫人搓麻绳纳鞋底,您也帮着搓麻绳纳鞋底,连打毛线您也学会了,有了这样的生活体验,所以您在舞台上的表演就更为真实动人了。第二件事是您1959年到上海演出期间,一天您在南京路上看到一位身材苗条的少女,走起路来步若行云,阿娜多姿,于是您情不自禁地亦步亦趋地跟在人家后面模仿少女走路的动作,直到被人家发现,差一点被当作“小阿飞”请进派出所。
宋:是呀,我们这些搞文艺的好像都有的“神经病”。因为痴迷上了戏剧,就要吃常人吃不了的苦,关键在于一个“练”字。我在小时候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扎上大靠,帮上沙袋跑圆场,从不间断,基本功就很扎实。所以我虽在“文革”中被迫中止十几年舞台生活后又能顺利地重返舞台,与基本功扎实是很有关系的。我常把练好戏曲基本功当作做菜一样,你备好了各种佐料,抓什么有什么,你才能做出可口的菜来,如果缺油少酱,佐料不全,怎么能做出好菜呢?
谈到这里,宋老师家来亲戚了,我们这次的交流,也只能到此结束,只有不舍地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