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姨,走了
文/刘巧玲
早上六点刚到,就接到闺蜜珍珍电话,母亲于昨夜里十时离世。 听到这个噩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痴痴地站在那发怵。
不一会儿功夫,一位同学也从浙江打来电话,让我替她安抚珍珍,我才从恍惚中惊醒,确定姨真的是走了。去了一个叫天堂的地方,那里一定没有病痛,没有痛苦,也没有烦恼。
请完假,坐车急急忙忙赶往珍珍家,已是中午。姨的遗体已送至殡仪馆了,家里设好了灵堂,有她生前的照片为证,还有祭奠的物品及香台,香柱悠悠地燃烧着,袅袅升腾,如梦如幻,如泣如诉,又一次让我泪眼朦脓。
长跪于灵前祭拜,此刻除了伤痛欲绝、肝肠寸断,别无选择。送上纸钱,愿她一路走好,匍匐磕三个长头,上一炷香,表达我对她的敬意和哀悼。
起身时,发现照片里的她正笑盈盈地望着我,白皙的皮肤,乌黑发亮的头发,显得精气神十足。让我一下子就跌入了往事的回忆,仿佛又见到了她本人。
那时,刚上初中,我和珍珍分到一个班,此后经常到她家玩耍,她家离学校很近,我是寄宿生,一个星期才回一次家,偶尔去她家混吃混喝,在陌生之地有个栖息所,很温暖。一来二去,便与姨熟悉起来了。
姨带人很温和,每次去都家里都很客气,她厨艺很好,蒸包子、擀面条、打搅团……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总能把平淡的日子经营的有色有味,令我很仰慕。
一次,上体育课,我与珍珍逃课去附近的鲍家山上摘樱桃,老师知道后很生气,让我叫家长。那时女孩子能有机会读书已经不容易了,万一家长生气,不让我上学咋办?吓得我嚎啕大哭。
姨得知消息后,自告奋勇赶往学校,去校长那里替我求情,并拍着胸口打保证,下不为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的信任打动了校长,打动了我,以后我就再也没有逃过课,并痛下决心好好学习,报答她的侠肝义胆。毕竟“恩若救急,一芥千金。”我也越来越喜欢她了。
上高二那年,父亲去世了,姨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消息,就带着珍珍前来吊唁,我家离学校有30里路,那时出行没有交通工具,全靠两条腿。她不嫌远,坚持要来吊唁,还说,我是她的半个女儿,她必须看看才放心。姨的话很贴心,让我感受到别样的母爱,痛苦也减少了许多,我很欣慰。
读高三那年,姨开始张罗给珍珍相亲。她选中一位大学生就职于一家国企,人长得帅气,姨很满意。怕珍珍不同意,姨思前想后,决定派我去陪珍珍相亲。珍珍刚参加工作,不想找对象,迫于母亲的情面,她打算应付一下了事。一路上她再三叮咛我,一定要说那人的不好,她一见面就不喜欢,要不一辈子就惨了。作为好友,我很了解她,那人虽是个大学生,却很木讷,根本不是珍珍喜欢的类型。再说,作为好朋友,我当然希望她婚姻美满、幸福。于是乎,我决定为朋友两肋插刀。当姨问我:“人咋样?”我就如实地把情况反馈给她。她听后很生气,骂我道:“你个死女子,最信任你,才让你去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太让我失望了。赶紧给我滚。”说完,并赶我出门。我理解姨的心情,也并不生气,心里更担心我与姨娘俩的缘分就此断了,惴惴不安。
此后,好久,我也没登过她家的门。
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大学,为感激她对我的好,我还是硬着头皮,专门去给她报喜。她知道后特别的高兴,眉儿眼儿都挤成了一条线,话也特别的多,逢人就夸我的好,还给我做了好吃的,以示祝贺,让我很感动。顷刻间,我发现我和姨隔膜消除了,又回到了从前那种融融泄泄的母子情。我理解她,对我并没有有敌意和成见,只是刀子嘴豆腐心,有啥说啥罢了。
和姨的缘分太深了!上大二那年我们再次相遇,她住的地方离我只有七八百米。那时珍珍已是一岁孩子的妈妈,正属于在事业打拼期,从早到黑忙得不可开交,她负责看外孙子。
每次,我去看姨,她总是不停抱怨一个人带孩子很辛苦,孙子刚学会走路,天天要走,累的她腰酸背疼,还怕把孩子摔了、碰了不好给珍珍交代,有时连饭都吃不到嘴里。理解姨的苦衷,每天放学吃了饭,我就会抽空去帮她带孩子,好让她歇歇脚,顺道吐吐心中的不快,排遣寂寞。她很领情,见了我总是笑眯眯的,问长问短,很暖心。
退休年检,她信息不全,珍珍只好到带她回单位面检。我们又不期而遇。她穿着一件红色的上衣,黑色的条绒裤,白皙的皮肤,黑亮的头发,脸上泛着红光,精神抖擞,只是背有些佝偻。我邀请她吃大餐,感谢她曾今给予我的关心和照顾。她特别高兴,觉得饭菜合胃口,话也特别的多,回忆了很多关于我上学的趣事,嘘嘘叨叨个不完,一顿饭吃了很久,不散。
此后各自忙,很少与珍珍联系。一次听珍珍说姨住院了,患有严重的阿尔茨海默病,已到了不认识人的地步,总把她叫妹妹。听得我心里难受,于是腾出时间,匆匆坐班车去医院探望她。到医院后,才发现姨确实不认识我了,珍珍连忙给她介绍,说:“妈,玲玲来看你了。”她忽然一脸堆笑,高兴地说:“我认识玲玲,她是那那的人,女婿就是那个谁?”瞬间,我的泪如泉涌,都说失忆症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提起我,她记忆犹新!看来,我已经走进了姨的记忆深处了,顺便逗她一句:“姨,珍珍呢?”她说:“不知道!”我又问:“你女儿呢?”她笑眯眯地说:“走了,逛去了!”我又补一句:“那站在你身边的是谁呀?”她说:“俺妹子,人家好的很,经常来看我。”病的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识,心里还装着干闺女,我,这是怎样的情分,咋能让我不激动呢!
……
“来人了,快倒水!”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次悼念活动,我主动承担的活是接待亲朋,人来了忙一阵子,招呼人坐,倒个水,递个茶……人一走了,就歇歇脚。我选择静坐她灵前,触目伤怀。可这也是最后的一点念想,也算是陪她老人家走最后一程了,我得珍惜。
抽空了,就干些力所能及的事。与保姆一起折纸钱,备吊唁的人用;剪些纸花,第二天送行时,路上撒,让她到了那边能够找到回家的路;还要折一朵洁白、圣神的大白纸花,送她上路时,好在头车的上摆放,保姆早折好了,却怕撕坏了,伤情面。好在我上初中时学过做纸花,于是我自告奋勇,把纸花撕开……
忙累了,我就躺在她曾今睡过的床铺上打个盹,好像偎依在她温暖的怀里般。或许是姨平时很随和、亲切,我竟没有丝毫的害怕和恐惧。
第二天开追悼会,珍珍伤痛欲绝,哭得像个泪人,几次晕厥,一句“我再也没有妈妈了!”让人伤痛欲绝,泪如雨下。
那刻,我与她心心相惜,心也像被大石头压住了,憋得喘不过气来,连呼吸都很窘迫。参加完告别仪式,我徒步在烈日下暴走,用我自己的方式告慰姨的在天之灵,以驱逐失去亲人的伤痛,来缓解心里之压。头顶着烈日,嗓子冒烟,唾沫都咽没了,徒步2个多小时走了6个多公里,浑身似火烤,头晕目眩,恶心,乏力……一进家门,像一滩烂泥扑倒在地板上睡着了。好在这种残酷的自虐,让我暂时忘掉了失去姨的心痛和悲伤。也愿姨在天堂一切安好,让我勿念!

刘巧玲,一位文学爱好者,作品多见于《中国乡村》《首都文学》《中国文化报》《江山文学》《荷塘月色》《越南西贡解放军日报》《陕西文化网》《陕西农村报》《文化艺术报》《西安银川头条》《九天日报》《沧州晚报》《天门日报》《延河》《秦岭文学》《宝鸡日报副刊》《西部文学》《宝鸡散文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