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 姥
王枵今（甘肃）
半夜，又被恶梦惊醒，汗流浃背，梦中又是小时候被父母遗弃，我撕心裂肺地的哭喊，但无人理，就这样跌入万丈深渊，当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时。忽然，一道金光，姥姥来了，接住了我，我梦游的喃喃自语:姥姥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当人问我爱是什么？首先闪现眼前的就是我的姥姥，因为姥姥就是爱的化身。人们常说，世界上最伟大的爱源于母亲这个神圣的词汇，不可否认，但我认为最伟大的爱是姥姥，姥姥爱我，我爱姥姥，这份爱，天长地久，挥之不去，在脑海中始终飘荡至今……
有一次妹妹问我：“姐，你现在会写文章了，怎么不写姥姥呢”！我告诉妹妹，我怕我的文笔无法写出对姥姥那份深沉的爱，怕写不好，怕自己稚嫩表达不出那份爱，那爱太珍贵，伟大，触笔让我难过心疼，说着说着眼泪忍不住流下来……这么多年，我常常回忆姥姥，有时候想过写姥姥，可总觉得不好下笔。姥姥是个极其平凡的农村老太太，一生中没有可以炫耀的事情，有的就是生活点点滴滴，是对我无比的疼爱。姥姥的爱，虽说都是一些平常而琐碎的细节，但谁能说这些琐事和细节不让人刻骨铭心呢？人生的天平，我认为同样具有泰山巨石一般沉甸甸的份量！
姥姥是出生地主家的女儿，从小封建社会思想把脚缠三寸金莲，住绣楼被丫环服侍长大。姥姥年轻时长的非常漂亮，有东方美女的雅韵，她头发一直梳的很整齐后面挽一个发髻，眼睛黑黑的，大大的温柔而慈祥，瓜子型脸盘粉白相结合非常美，有东方美女的风姿。姥姥个性温婉淑娴，我从来没见过她发脾气，也不大声说话，那份贤德、宽容、优雅、善良是中国古代女子典型范本。姥姥有4个孩子，一个女儿，也就是我母亲，还有三个儿子。姥姥喜欢独处，很少说话，但她经常给我讲故事，讲她年轻时的经历。
因为失眠，回忆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堡垒。我出生六个月时，被母亲抱送到跨县隔她很远的地方让姥姥抚养，因为家里孩子多太忙没时间无人照顾我，就这样在我特别幼小时便失去了母爱，我甚至回忆不起来母亲是否拉过我的手，给过我怀抱和亲吻？我就那样像流浪猫蜷缩在姥姥的怀里长大，别人家的孩子醒来不见妈妈哭闹大喊，而我是不见姥姥就嚎啕大哭。姥姥对我十分溺爱，从小到大一直呵护保护我，替我遮挡成长路上的狂风暴雨，姥姥晚年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我像姥姥的尾巴形影不离。记得我上小学一年级时感冒发烧，高烧不知道烧了几个小时，可怜的姥姥小脚来回奔波为我敷毛巾擦洗降温，嘴唇哆哆嗦嗦，就那样整整抱着我不知道多少个小时，天快亮时我看到了姥姥发白憔悴的面容，心里难过极了，因为其他小孩子生病时都有父母陪伴，而我依然是白发苍苍的姥姥！
跟随姥姥成长的记忆里，我从来没见过姥爷，我还没出生时姥爷就过早去世了。姥爷的去世让家庭一度陷入困境。因为姥姥是绣楼长大的女子，姥爷在世时她不懂的打理家庭也不知道攒银元，姥姥那个年代使用的钱是银元，听说姥爷很有能力是个手艺人。据姥姥讲，姥爷经常骑高头大马，清秀英气逼人，那时候家里根本不缺银元用麻袋装，姥姥说姥爷时，眼神明亮崇拜折射出不会表达的爱情之光。随着姥爷的离去所剩积蓄很快花光，姥姥不会做农活，加上三寸金莲的小脚是根本无法田间地头干活的，但4个孩子怎么拉扯大吃啥穿啥？姥姥的个性始终没有为家庭这样的困难而惊慌失措，她开始依她生活的方式学织布纺线，养家糊口，白天黑夜的织，把织好的布让大舅拿集市卖，用这些收入抚养子女。听母亲说，因为姥姥心灵手巧，她织的布密度细致，染的色别具一格，拿出去市场卖从来都是一抢而空，好多老年人买给孩子做嫁衣首选。
姥姥心底善良，很喜欢乐于助人，经常帮助附近需要帮忙的人，谁家有什么大小事情，她总是先第一个过去帮忙；谁家缺米少盐都来找姥姥借，姥姥非常慷慨的送给左邻右舍，走时还多给点其他东西，邻居家的孩子把姥姥当自己的奶奶爱戴。邻村有个姑娘叫梅，梅出生时产伤所致后遗症，吐字不清晰有点傻，所以大家都叫她瓜梅忘记了真正的名字。她特别爱姥姥，经常隔很远地方来找姥姥从不迷路。那时候家里养了一只大白狗看门，非常凶猛，虽然拴着但狗犬声让人毛骨悚然，我吓得从不敢靠近，瓜梅和我一样很怕狗，但她更爱奶奶，经常来我家门口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叫来来（奶奶）。每当姥姥听到瓜梅的声音，总会急急迈着小脚快步走出去，走的跌跌撞撞，赶紧把瓜梅拉进来怕狗伤，爱惜的给个糖，经常给瓜梅洗头洗衣服；瓜梅有时候找姥姥不在，她边靠墙角一直傻傻的等姥姥回来，眼神无助而发呆，完全没有见到姥姥时灵性的笑，她看不到姥姥就不走，家里人有时候说姥姥，理那瓜女子干撒？但姥姥总会说，外娃栖惶进来游耍，姥姥对待一个弱智的孩子都如此善心，对待其他人可想而知。
姥姥很博爱，父母年轻时比较忙，家中我们五个孩子无人照料，这时候姥姥义不容辞的来到了母亲身边，帮母亲撑起我们家，而且还要照顾表姐和表哥，给他们吃好的住好的，可姥姥任劳任怨从不多言，每天早早起床给我们做饭，打理好家里一切。姥姥乐于助人，经常帮助附近邻居需要帮忙的人，人家一有什么事情，她总是先第一个就去。姥姥擀的手工面精细，筋道，又细又长且不掉渣，做的臊子面想起来都香的流口水。听母亲讲，姥姥年轻时村里谁家过红白喜事时，主家便牵着高头大马来请姥姥当总管，因为姥姥是小脚行走不动，当年姥姥坐在马背上真是英姿飒爽，村里头的孩子追前跟后看姥姥，那个年代姥姥作为一个女人能当总管，而且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超越男人，这在方圆几十里是非常有名气的。
据母亲说，姥姥年轻时在婆家很有威望，她13岁就嫁给姥爷，虽然很小但孝敬长辈，和睦妯娌，做事从来都是默不作声，不张扬自己。嫁婆家没几年，婆婆过早去世了，留下比姥姥小20岁刚出生几个月的婆家弟弟，因为丧母没有奶吃，饿的哇哇大哭。这时候姥姥挺身而出，先把大舅放一边，等给小叔子吃饱了，才给自己的孩子吃，就这样婆家弟弟也就是小叔子吃她奶长大，并抚养成人娶媳妇成了家，尽了一个老人的责任。后来闻知姥姥过世，小叔子披麻戴孝没进门哭声老远飘进了丧茨，以儿子的大礼跪倒在姥姥灵堂前哭的肝肠欲断，那天来吊唁姥姥的家族亲人黑压压一片，哭声响彻了整个院子。
姥姥女红针线手工特别棒，她刺绣的花花草草栩栩如生，年轻时好多人请她给姑娘做嫁妆；过年时她剪的窗花、蝴蝶、人物头像活灵活现；端午节做的香包无人能及，老虎头、青蛙、辣椒、蒜骨朵等等，小时候给我挂满了胸前，脊背到处都是，我跑过去一股香草味道扑鼻飘散，惹得好多孩子羡慕哭闹着要，我当然舍不得给一溜烟跑了。但下午时候就发现邻居孩子脊梁也背满了和我一样的香包，一看就知道是姥姥做的；当你去我家看到每个房间摆满了各种花束时，那不是买的是姥姥亲手制作的各种花。姥姥把蜡融化染成有色的，找个桃树枝用棉花缠绕个蛋蛋，随后把她炮制的蜡捏上去，奇怪就变成粉红色梅花，有绿色的柳树枝叶，有黄色的太阳花，远看直接像真的；八月十五更是我们期待的时候，姥姥用面会做各种小动物，有胖娃娃，有荷花等等，那天她还做一锅蒸鸡肉，那个香啊，真是馋涎欲滴，香气四溢，回味无穷。
姥姥本事特别大，没有她不会做的，在我4岁时，姥姥就给我准备嫁妆，一对耳枕、鞋垫、绣花枕头，一针一线里蕴藏了多少爱啊！耳枕是翠绿色的，图案是吉祥物，眉毛用金线刺绣勾勒，她那个年代能买到金丝线确实罕见，她完全是靠自己想象摸索做的，没有任何参照物。等我长大快结婚时，母亲拿出了耳枕，看着耳枕我哭了，哭的肝肠欲断。姥姥，我敬爱的亲人，日夜思念的姥姥，您就那样还没等孙女长大就走了，您应该给疼爱的孙女服侍你的机会，报答您的养育恩情，但您就这样过早的离开了我的世界。我常想，姥姥您应该是个胸中有丘壑的奇女子，举手之间，已经为我画了一幅逼真而生动的生活路。
1978年，姥姥去北京游，最酷的是她坐飞机回来的，那时候我都没见过飞机，她竟然是坐飞机回来的，她带回来两大把塑料花，那花五颜六色，我根本就不认识是啥花，但现在回忆起来是各色月季花、喇叭花、牵牛花、郁金香等；还有飞机糖、牙膏、梳子，给我特意买了糖橡皮，反正都没见过，我像刘姥姥进大观园那样一一翻看姥姥拿回来的东西。姥姥说她去北京时碰见外国人，外国人好奇她的小脚，让她脱了想看看，姥姥说她很生气，觉的对自己不尊重，一言不发扭头就走，没给老外好脸色。当家人仍然沉静在姥姥回来新鲜事时，姥姥拿回来的塑料花第二天不翼而飞，大姐首先发现的很恼火，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我，把我揪出来审问，姥姥看我吓得哆嗦，上前袒护不许对我凶狠，不可能是我，说那么乖听话怎么可能是我呢！但那个错误确实是我犯的，我把花偷出去送给小伙伴获取友情，因为我怕孤独，渴望孩子们和我玩，当姥姥知道真情后紧紧把我搂在怀里……
我上小学三年级时，姥姥病了那年她73岁，心脏病发作没有度过那个深冬。有一天她要求母亲送她回老家，母亲还不愿意，姥姥长叹一声说：“娃，送妈回家吧，来你们家这么多年妈把福享了，你很孝顺，让我没有遭受农村老家点灯烟熏火燎的罪，你今天不送我明天就迟了，要请吹手披麻戴孝的。"母亲知道姥姥一辈子头脑清楚冷静，听从了姥姥安排。第二天噩耗传来，姥姥过世了，我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瞬间感觉天旋地转，撕心裂肺，这不是真的，我身体还残留着姥姥的余热，还痴迷钻她怀里撒娇嗜睡天亮，姥姥怎么可能说走就走呢？她怎么忍心抛弃可怜的孙女呢？！你走了谁再疼她，爱她？家，太冰冷，父母厌烦，姊妹不喜欢我，我怎么活下去，但姥姥就这样永远的走了，永远扔下了那样爱她的孩子，没有了姥姥，我感觉活不下去，曾经好几次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现在很不愿意回忆过去，更不愿意回忆童年，总觉得伤痕累累，让它随着岁月的年轮流逝。但面对黑夜，思绪不由的逆流成河，容易想起痛苦的过往，其实能伤自己的都是自己在乎爱的人，因为其他人根本不会在意。每念及此，很忐忑，幸福的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童年用一生去治愈。如今，我已中年，童年，就是个残缺，谁也不怨，一切也许是上天的安排，就这样随风远去吧！珍惜眼前，珍惜生活每一天，这样天堂的姥姥才会安心。姥姥给了我美好的童年，本来送出去的孩子性格不健全，缺爱、自卑、敏感、叛逆、多疑，容易患孤独自我封闭症，但由于姥姥的偏爱，给了我特殊的感情和精神陪伴，让本该不完美的我，在姥姥别样的母爱里，使我收获了人生的完美。
姥姥的品质和处事风格，潜移默化感染了我，融入我的骨血，形成我人生做事的思想和风格，无形中让我更深的读懂了爱。当有一天我长大成家立业，也有了自己孩子时，我对我的两个孩子很宽容呵护，充满耐心和爱心，对孩子所犯的错误从来没有打骂过，原谅孩子犯的错误，只要讲清道理就可以。现在回过头想，尽管姥姥去世了，但她留给我做人的法宝让我取之不尽，我之所以把孩子们教育的很优秀，一切源于姥姥的影响，是她的爱引导我怎样做人，怎样对待生活。
姥姥很优雅，智慧，虽然她没有读过书，待人接物分寸有礼，和蔼有度，凡是见过她的人都赞不绝口；说话从不伤人，言语温暖还有哲理，常给人以启迪启发，和她相处的人，人人都享受过她温暖的照顾。我和姐姐们回忆姥姥时，她留给我们的影响始终是不紧不慢，很少言语，从不高声说教任何人，对谁都温文尔雅，脸上始终是很慈祥善良的模样，对谁都以礼相待，用大家闺秀形容她最恰当不过。
我从小沐浴着姥姥和风细雨的爱长大，这爱如涓涓细流滋润着我的心田，让我回忆、牵挂、留恋、彻心切肺的思念。我把姥姥的身影作为毕生学习的教科书，学习她的优雅，她的知性，她的聪慧善良。因此，我都这年龄了才开始学习写作，这一切都源于姥姥对我的影响，我老了的模样就是姥姥的影子，充满书香气息，不矜不躁，所有的浮华对我来说都是过眼云烟，我将以优雅的姿态打造个性魅力，学到老活到老。
回忆完姥姥天亮了，虽然这样的梦折磨了我无数次，从小时候一直到今天，但我竟然渴望很享受这样的梦境，很希望梦别醒来，因为可以见到我想念的姥姥，我最爱的亲人。尽管梦中的她很飘忽看不清楚，但觉得自己很幸福，虽然几乎一夜未眠，可我依然留恋这梦幻，也许这就是对姥姥最真最深的爱吧！
(投稿微信13830441551)
作者简介:王枵今，甘肃省合水县人，县直机关干部，一个热爱学习热爱生活的文学写作爱好者，有作品发表在《九天文学》杂志、地方刊物《黄河象》和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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