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歌
文/文瑞 ,图/网络

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横溪。
然而,这又却是一个让我难以忘怀的地方。在那里,留下了我青春的履痕,飘荡过我青春的梦呓,我的生命在那里刻下过深深的轨迹。
横溪,一条横对着桃江的小山溪。它的源头在百里远的深山里,也可谓源远流长。因为养育了百里溪旁不少人家,这条溪河便在当地著着盛名,因此,溪与桃江交汇处的附近便被叫做横溪了。
乡村教书的日子是别有情趣的。因为远离城市,也因为自己比学生大不了三、五岁,和学生几乎就是朋友,很少感到枯燥,便很能静下来潜心教书。那时,也许是年轻的缘故,并不觉得环境的艰苦,教学之余,还挺能自寻开心,日子过得也还逍遥。
印象中,一年四季都被自己安排得满满的一一

春天,我们上山采撷杜鹃花。那总是在下过雨的时候。此时,山上满是粉红的杜鹃花,映得山岭格外秀美。苍萃欲滴的长满新绿的树和草中,这里那里地探出一丛丛的杜鹃来,直叫我们这些城里来的人开怀得不得了,当时,我们被这“红花绿叶”的景致迷恋,欢喜得满山遍岭地奔跑,采摘着杜鹃花。可以想象,在冼得碧净的天穹下,绿草花丛间,几个痴迷的采花人,不是一幅很生动的春天图画吗?

夏天,我喜欢独自一人上山,与之共生息一段时间与空间。寻一处浓荫蔽日的草地,懒懒地伸展四肢,仰躺在绵绵的厚草上,或看看书,或望望天空,或养养神什么也不做不想,就这么静静地躺着。此时,可听见草丛中虫的啁鸣声,山风呜咽轻吟着,遐想中,仿佛山的深处传来的山的重重的呼吸把我一起一伏的摇曳着,让我舒坦得有如神仙,乐不思归。远看山,那么高大雄性,象父亲,可倦在它的怀中,感觉它又象母亲,慈祥宽容。

秋天,我们走进更深的山里探觅,或是散步到溪与江交汇处去看秋水。深山里,古树早在我们去的十年前,大概是大跃进年代,便被伐尽去炼钢铁了,看见的都是新近几年补种的新树。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人家极少,只在山巅处望见三、五处炊烟,让人知道山林并不孤独。溪与河的交汇处,是一处风景。贮木场每天都有的圆木下水场景颇为壮观,高大的滑坡可同时滚下数根圆木,当巨大的圆木与江水相撞击时,发出令人惊悚的轰鸣声,惊动得连对河的栖落在树上的鸟也纷纷散走。在溪与河边,我听流传在乡间的赣南采茶小调;我看圆木怎样被扎成排,排又怎样被放逐;我听秋水之滔声听不绝,我看秋水之深色看不穿。一个白鹭归返彩霞缤纷的秋之傍晚,我收获到了来自城里的我的初恋情书,怀揣着信,便怀抱着另一颗心,于江水的细浪涛声里,我第一次品尝到了爱的滋味。

冬天,令我最痛快的是下雪的日子。有一年的雪,奇特的大,而山里的雪又特别的白。前一夜还飘忽小雪不成气候,第二天,睁开眼一看,大大小小的山岭都成了一个个雪包包,逶迤成银蛇一般,甚为壮观。这是在城里所绝对看不到的。我欢喜之极,一个人足踏水靴,奔出校门,奔往旷野,狂跑乱喊着,发着少年狂,肆无忌惮地渲泻着发自内心的一种欢乐。许久,才披着一头一身的雪痕回到学校。大自然的造化真是太美了,难怪,性情中人总是自然之子。
而最让我深入心灵之底永不会忘怀的,便是我在横溪生病险些死去的事了。那是八三年的春夏之交,由于工作太投入,熬夜过多,加之听信民间偏方用痢特灵治胃病,终于导致药物中毒,以为过敏反应的我,用中草药刚沐浴过,便昏迷过去了。迷迷糊糊中,我知道管后勤的聂主任、校医,还有一位本家老师,用自行车载着我急急忙忙赶往乡医院,到得河边,便是本家老师背着我过桥的,刚过得对岸,我便失了知觉。次日,清醒过来,看见慈和的老主任守在旁边,我开口便说,想吃稀饭,要红糖的。聂主任唯喏着出去了,不久便为我端来了淡褐色的甜稀饭。这是我一生中吃过的最好吃的稀饭。由于病情仍未减轻,我的脚已经肿得穿不住鞋了,当日,我又被送往县城医院。在县医院,发现白细胞剧增,紧张得连我父母都担心我会死去。

然而,上天怜惜我,要我为这世上的平常事与人及自己写出些文章来,便又让我活了下来。而我既然不死,便总会想起那次生病,并从心底感激几位救援过我的同事。可惜,聂先生早已先死了,这份感激无处寄投,便只有祝福他的女儿也是我的学生,过得安康些,以安慰他九泉下的魂灵。
此刻,我安静地坐在电脑前,忆着往事写成文字的时候,我便想,正是那些过去了的却永远抹不了的生命历程中的某一片段,在感动着自己,鼓动着我写作的欲望。
而我钟爱以散文这种文体来写作,实在因为我想写真事,说真话,也因为我容易受感动,受了感动便得以某种形式来表达感激,比如写作。

作者简介:龚文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苏轼研究学会会员,中国明史学会王阳明研究会副会长。独立学者,长期从事地方文化研究,著有《客家文化》《秦淮河上寻桨声》《一蓑烟雨任平生》《吾心光明一一王阳明南赣史话》《赣南书院研究》等近三十部专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