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上一期，作者描述了我家第四次遭劫，第六次迁家，在长夜漫漫的旧社会，侨乡人民艰难度日，做牛做马，不屈不挠地与命运抗争。作者的父亲结婚与及虾女的出嫁，这双喜的临门似乎给整个大家庭带来一些希望。欲知后事如何，请关注这一期连载。
7、第四次遭难与第七次迁家
不幸再次降临我家。那是一九三二年农历十一月二十二日，马平咀村大富翁蔡生的马闯入我家菜园吃菜。这天清早，母亲到菜地淋菜，见到马在吃菜，已吃了半垅菜，于是放下水桶，拿起斗柄打马，马受惊大声嘶叫。在家的蔡生听到马叫声，叫家丁去看，回告称贵华老婆打马，即令四个家丁冲到菜园，拿起竹棍朝母亲乱打。祖母在门口见到,即冲往菜园，指责他们乱打人，但那班恶棍仍不停手。村中几位婶姆见势冲到菜园制止他们行凶，把昏倒在地的母亲扶起背回家，并叫人从平山朗请来医生诊治。经检查，内脏无大问题，皮肉损伤较重，于是开了药治疗。
那时父亲还在元吉，村人到圩告知他。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回家里，见此情景，立誓同蔡生拼命，拿起竹杆准备冲出门去。祖母急忙拦着说：“穷不与富斗。我们在此一则穷，二则姓少人单，忍下这口气吧。”父亲气呼呼地一言不发，愤愤不平，在竹椅上坐到天明，怀着愤懑的心情离家去元吉上班。
十二月中旬，父亲押货去澳门。这时，从马平咀到沙头冲，人们到处议论，说蔡生仗势凌人，横行无理，欺人太甚。有人说贵华不会放过他，只是时机未到。蔡生听后发誓：我怕你这个穷鬼就不姓蔡！随即叫来六七个家丁，令他们立即回马平咀村，并对他们咆哮着说：“一不做二不休，你们回去把贵华一家赶出村，不准在马平咀居住！”那是一九三二年农历十二月二十二日，八个恶棍气势汹汹冲进我家，把祖母和母亲拖出门外，又到房里从床上拉起我丢在门口地上，责令立即离开马平咀。李维闻声赶来，但无力施救，村中一些好心人议论纷纷，但也摄于蔡生的淫威敢怒不敢言。双方相持到中午，祖母横下一条心，拉着我，拖着媳妇的手说声“走！”便愤然离开马平咀。三人空身来到山塘殷荣家。这是我们第四次遭难与第七次搬家。
来到山塘，吃在殷荣家，住房是月梅安排的。二十五日，父亲从澳门回来，交差之后，傍晚回到马平咀家，见屋门锁着，即到李维家，李维遂把事情告诉他。父亲说：“蔡生真是欺人太甚，你打了人，我没理睬你，现又把家人赶出村，这个冤仇不报，誓不为人！”即起程连夜赶往山塘，见到家人，问明原因，决心报仇雪恨。祖母说：“快到年了，忍着吧。”二十六日，李维将屋门打开，叫来蔡护、蔡明几个好友，把大床等拆下来，于中午时分送到山塘交给祖母。
一九三三年二月中旬，父亲押货从澳门回来，见到旧村官斗祖李贤佑，便约他饮茶。李贤佑说：“蔡生欺人太甚，不仅欺侮了你，连我们老李都欺侮了，听说你想报仇，又苦于家贫而无能为力。”父亲说是如此。贤佑又说：“我回去与几个头人商量，求官斗祖出头，帮你把公道争回，免得让人耻笑。”父亲说：“希望能助我一臂之力，取回公道，以泄心头之恨。”茶罢二人告别离开。
父亲哪里知道？事发不久，官斗祖的头目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他们知道：蔡生是个大财主，家中有田地一百二十多亩，在沙头冲有三间大铺，家产不少，真是油滋滋的大肥猪。以权势夺人财产是官斗祖的惯用手法。他们决定乘此机会，把老蔡的财产夺过来，便指使李贤佑出头，说官斗祖为了李姓的威严，决定出钱出人帮我们打官司。因父亲报仇心切，听了李贤佑的话，便信以为真。三月初一，便向老板伍学敏辞工，专心与蔡生打官司，取回公道。伍学敏听到父亲辞工的要求，便对他说：“贵华，我劝你不打这个官司为好，官斗祖是个不讲仁义的档口，它以强势夺人财产是闻名四海的，人言：‘官斗祖，吃人无数。’你没听闻吗？就算你官司赢了，他们也不会给你得益的！”因为父亲报仇心切，又有人助，哪听得进学敏的话呢？所以坚决要辞工，学敏只好允许，并说；“你细心再想，回过头来还可以。”于是，父亲领了当月工钱离开元吉回家。
三月初四，父亲应约来到官斗祖，经过几天研究，由那师爷写好状词，父亲签了原告人姓名。三月十三日，随官斗祖的李贤佑等一行四人来到台山法院呈了状，又活动了五、六日，终于三月二十二日立案，宣布四月十七日开庭。父亲告状，蔡生是不知道的，收到传票后，蔡生说：“让你贵华上天告佛，你怎样也告不了我！”四月十七月开庭了，双方各持己见，争辩了一日，没有结论，宣布休庭，五月十二日再开庭。
李贤佑是个诡人，他观察了庭上双方争斗，认为主动权在贵华一方，取胜有望。回到家向族领讲了自己的看法，提议请律师协助，得到同意，不日便重上台城，请了一位姓方的大律师。蔡生也请了个律师。五月十二日第二次开庭，双方律师出头，争斗了一日，也无结论。李贤佑发现，那主审官有偏蔡情绪，肯定对方已行了贿。
休庭回来，贤佑向族领们提议，不要再等法院判决了，要用势压对方，必须请军队来压阵。得到同意，又与父亲上城，经过近半个月的活动，与广阳守备队副司令李博文接上头，李博文批准调一个连来助阵。五月二十五日，军队来到旧村。蔡生得知，即到公益向蔡姓族长蔡明求援。老蔡在公益是大族，势力不小，但在台城，特别在官场上比不上老李，斗不过老李，便又派人到鹤山求助老蔡，终于派出一队保警进驻沙头冲。这些保警不但语言不通，而且恃势凌人，还结伙到一些商铺去勒索，引起村民不满，村中头人认为不杀此风不得安宁，便派人到旧村官斗祖求助。
六月初四，守备队全连出阵来到沙头冲，冲进蔡生的药房，捉了三个保警便离开。蔡生见人被捉，召集三兄弟商量，其兄让他承认打人错误以了却此事，说：“初时你认为与贵华打官司，欺他穷，他有理也会输，现在看来，贵华不是主角，而官斗祖是主角，他们一心想夺我们的家产，他们势力大，我们斗不过他们的。”蔡生说；“现在救人要紧，其它以后再说。”当晚便派人到旧村官斗祖要求放人。经过谈判，用一千元把三个保警赎回来，并表示半月内把保警全送回鹤山。最后蔡家兄弟反复商量，为保存家业再派人往官斗祖谈判，终达成协议，蔡生向贵华认错，并赔偿八千元，官斗祖撤兵。终于，这场官司从三月初起，到七月二十日结束，历时四个多月。后来人称这场官司叫“马吃菜事件”。
一九三三年八月初，官斗祖派人叫父亲到旧村去结帐。他们宣布；核帐共花去一万一百多元。老蔡赔了八千元，仍超支二千一百元，官斗祖报销一千一百元，贵华负责一千元，限一年内清还给官斗祖，如无意见，就签字。父亲边听边盘算：请兵一千五百元，再加五百元红包，兵来住三个月伙食用了近二千元，四上台城，用不了一千元，请律师五百元，合计用去不到六千元，老蔡赔八千元，已够用有余了，怎会用了上万元？处于强势之下，有苦无处申，有话无处说，憋着一肚子气，被迫在那债据上签了字。愤然回到家，含泪对家人说了实情。然后说：“一个打工仔，上无片瓦，下无片地，这千元债如何还清？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相信官斗组的鬼话，以至负此冤枉债。官斗祖，你骗人太甚了!”祖母是个多磨难见过世面、明大义、识大体的人，听了儿子一翻话说：“你不要太伤心了，债是债，走一步算一步吧。”过了几天，待心情平静些，父亲到元吉处要求复工，待到同意，九月初一便去元吉上班了。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李志略（1930一2019），离休干部，17岁参加游击队，20岁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1953年转业地方后一直任党委办公室主任，是优秀党务工作者。本回忆录历经多年，由10多本日记整理编写而成。内容丰富殷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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