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背花开
刘万成
要说我的美好时光,还是我的少年时代。要说我少年时代最美好的时光,还是我无忧无虑地骑在牯牛背上横着短笛,可以随心所欲地吹奏一曲“无韵之离骚”的那个时候。
年少天真时,我倔强贪玩,常常玩得没了路径,就想在空中飞翔,又想骑着高头大马在草原上狂奔,还想跟水里的小鱼儿一道信马由缰,尽管我知道这些都是想入非非,或者说是非份之想。直到有一年的春天,我和几个玩伴费尽周折,终于骑上一头粉白牯牛那宽厚的脊背,满村晃悠而不被刚刚解冻的泥泞小路所困扰的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陕南深山的牯牛不仅会帮人犁地播种,也能一边悠闲地吃青草,一边听着背上的牧童把清亮的笛音传向远方。
通常没有情感准备的外出旅行,无论游览何处,结果都只是给自己的眼睛做生。我曾在牛背梁森林公园里心旷神怡,便与我的牛背情结有关。
自从邂逅了一场秋雨,似乎湿透了我早已尘封的甜美记忆之后,我忽然明白出门最好不带雨伞。这个初夏的清早,天色格外阴沉,大巴车已在院子里等了好久了。同样没有预备雨具,忽然一阵暴雨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差点儿让我变成了落汤鸡。车内的催促之声打断了我的回忆与畅想,转身钻进车门我才发现,大家早已对牛背梁充满激情与期待。其实镇安、柞水两县山水相连,文化同脉,资源互补,县城相距也仅只半个小时车程,根本找不到人文、自然的明显分界。我从同伴们眼神里看到的无比向往,似乎是同一血管里流动的文化血液的那种亲近。
也许是好雨知人意,当大巴车缓缓驶出大院门口时,瓢泼大雨已然变成霏霏细丝,太阳眼看又将穿过乌云洒向大地了。一路谈笑至柞水县委院内下车,初夏的阳光可人,山顶上的白云如帕愈来愈淡,刚刚洗礼过的苍山翠岭更加焕发了绿意。人还没到牛背梁,眼前的宜人风景便已占据了我想象和联想的所有空间,反应能力却随之变得迟钝起来。上山途中我不再多言多语,只顾混在人群里东张西望。沿途微风带着浓浓甜意,面面缓坡草色青青,捧起一掬甘泉送到嘴边品尝,折来柳枝插入路旁松软的泥土,再三抚摸密林深处毛茸茸的青苔,还独自站在一方巨石上使劲吆喝……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当时这一切都是我那牛背情结的再次复制及链接。
山里的天气毕竟是小孩子的脸,反复无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烈日当头,天色临近中午却忽然暗淡下来,接着便是乌云密布了。眼看山雨就要来临,我们只好半路返回,错过了难得一见的高山草甸、奇妙石林、杜鹃花海等独特景观,以及整个牛背梁景区的云海翻滚,连同酷似镇安相思崖的羚牛谷,我也仅只匆匆走了一半。出了羚牛谷,豆大的雨点打着树叶啪啪作响,我登上一座矮山刻意眺望牛背梁,怎么也看不见它那宽厚高耸的脊背,但我知道秦岭长隧就在脚下穿过,眼前却是微风中时有时无的雨和时淡时浓的云相互交织变幻,景色空濛。
爬上一道肉肉的山梁,烟雨朦胧,物我皆忘。返回途中逛了盘谷山庄,天色已晚。入夜应邀和柞水县几位领导一起点燃篝火的时候,我再次想起了羚牛谷那万丈绝壁上的几株小红花,没有园丁的呵护,缺少沃土的滋养,她们却怡然开得格外的鲜艳。
(原载2019年《精短小说》第四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