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的变味
止 若
受了捉弄,耿耿于怀,有了机会,便算旧账,这决非活人的好方法。然而,精神食粮的创造者也来糊弄人,便忍不住想翻翻老底,让其露出“麒麟皮下的马脚”来。
就说这作序吧。记得在校念书时,教师曾讲:序文又称“叙文”或“序言”,一般写在著作正文之前,说明写书宗旨、经过,或评价本书内容,可以是别人写,也可自己做,目的是向读者推荐好书。但“要在急遽之间读完人家多少万字的著作,随即评头品足,发表一通感想,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然而,时代毕竟非从前,若仍按“自己替别人给自己的东西作序”,谎称“摘录来信”,“真说得好象锦上添花”,使读者“一开卷就看见一大番颂扬”(见鲁迅《序的解放》)的玩意作序,恐怕极易被识破。于是现在的一些聪明绝顶的文人,在序上又玩新花样,做起了更妙的文章。
“我没有时间读完全书,但编写者如此之众,花费了大量心血,想必是一部很有价值的著作,我很乐意推荐给读者朋友。”这“想必”与“乐意”之间,真是“何等有趣”,既保全了“有求必应”的雅望,又满足了“哗众取宠”之欲,信与不信由你。
“文学是人学,文如其人。他为人谦和,政声颇佳,勤于思考,笔耕不辍。我同他交往多年,过从甚密,受益匪浅。这是他多年创作的第一部结集,使我分享了收获的喜悦,乐而为序。”这介乎“爱屋及乌”与“偷梁换柱”之间的妙序,可惜味同“其父善游,其子善游”也,买不买账,由“您”读者看着办。
烘托之术,乃写作一技,用于作序拍马,便可尽情发挥。“薄薄一本书,序达五六篇,待到序读罢,几乎无书念。”貌似“众星捧月”,实为“喧宾夺主”。如此劳神费力地投人所好,激励虚荣,糊弄读书人,委实不如众手成著更为可靠。然而,为使“蒿草抹布”之类登上大雅之堂,却不得不“借序发挥”名人的钓竿之效。
还有更为“何等有趣”的序呢。故意对书究竟怎样只字不提,干脆给一群黑瘦干瘪得可怜的乞丐,戴上同一顶硕大无比的桂冠,让人眼馋、手痒、钱发烧。看似“佛光大照顶普度穷众生”,倒不如说在一堆牛粪上摆个大花坛。
如此种种作序的鬼把戏,虽与“慎出书,出好书”没有十分的瓜葛,但与为文之德却有几分牵连。表面看上去五花八门,其实不过让读者白白糟蹋银子,而为虚荣心急剧膨胀的所谓文人买来一点点可怜的名利而已。这是“出书”,还是“出丑”?这是“催生文学新人”,还是“扼杀文学新人”?笔者不敢断言。
“写作就是学习死亡。”这是几十年间把文学看成生活的全部意义的国外女作家伊泽•艾兴格尔所得出的痛苦结论。鄙人算过几笔“慕序买书”而上当的旧账之后,忽然感到:“作序也是学习死亡。”
当然,序文还是要做的,它不必断种。“学习死亡”,只是说“一粒珍珠是痛苦围绕着一粒沙子所建起来的庙宇”,否则,就是欺世盗名。

(原载1997年8月某日陕西《民声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