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李相奎
有一种声音,从幽深的山谷隐隐传来,初听像风琴,又听觉得像鸟鸣,再静心细听,还像有人在轻声却深情的呼唤。我疑惑地站在那里,那声音在我空灵的耳朵里形成回响。
好奇心是漫步森林的动力。没有好奇心的人,看见的森林风景永远是大同小异,他们对什么都熟视无睹。
走进山谷,我很快找到了那神秘声音的来源。原来,的确有鸟儿的啾鸣,山风的吟唱,唯一没有想到是这里有一小瀑布,从山涧跳跃下来,在此形成一个溪流,鸟鸣、风声、流水潺潺的声音合为一起,就奏响了我感应到的“呼唤”。
对于溪流我不陌生。童年在开峰林场居住,树林里有河流也有溪流。还是来二道白河的第一个春天,我到附近的树林漫步。在一棵小白桦树下的雪中,我惊奇地发现了一条小溪源头,水色清丽,在雪层下面汩汩流淌,如果你不注意,根本不相信这里有一条隐蔽的溪流存在。
关注长白山春天的溪流,这还是第一次。我首先想到是,暗流涌动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直到许多小白桦树开始生出抽绿,阳坡的树木已经葱茏,林间草地生长出许多五颜六色小穗,和很多不同的草本植物萌发春绿,那个小溪才把全部展现自己的美丽。它是森林里谦卑者之一,从不和三江比试澎湃,宁愿静静地低吟浅唱在森林不引入注目的角落。
森林也好,山谷也好,它们在春天就像一个大音响,很多声音在这里一起共鸣。春天的溪流,在山谷收集鸟的歌唱,融入了风吹出的琴声,与自己潺潺的音韵,奏出初春的序曲。
我写过春风,写过春雨,写过春的嫩芽的萌动,写过春湖,好像唯独没有写过长白山森林的溪流。
当时,我看着眼前这条溪流,却无法把它很准确地表述。就像我在人生里的寻觅,有时候是不知道方位感的,有时候是随意的。
那一刻,我站在森林,没有人知道我心中有一个溪流,一直在奔流,它与我一起目送往事走远,也和我期待与很多美好突然相遇,因为人生不能预测未来,但可以期望未来有风景,还有故事走进生命,我在等你。

又一年,我顺着一条不大的小溪往前走。这是一条林间真正的小溪,它最宽处也不过两米,流水也清浅,出没与灌木丛之间。我想顺着溪流,到前面的杂木林。
森林里的小溪很多。小溪是在山涧、林中迂回细流的水,别看它没有大江大河的激流澎湃,但它卑微却是生命力顽强的水,也是长白山宝贵的水资源。追寻着溪流的脚步 你会发现,它能穿过碎石、草丛,隐没在丛林、山涧,从容地行走在无人能到达的很多险峻的地方,有些低矮的灌木丛,估计兔子都钻不进去,溪流却轻而易举地穿越过去,青羊不愿意攀登的陡峭的山涧,我们也能看到溪流飘逸的身影。
我一边听着短翅树莺在附近歌唱,一边凝视曲曲折折的溪流,想寻找恰当的词汇来描写它。人们形容溪流常用的有潺潺、淙淙、涓涓、汩汩等。仔细观察不同的溪流后,我才意识到,过去描写溪流时用词过于随意。我们都知道潺潺二字时形容溪流、泉水等流动的淅淅沥沥的声音,表现出一种幽静的环境,也是形容水流动的样子。淙淙的意向是流水发出的轻柔的声音,涓涓则是形容细水缓流,甚至是一种无声的流淌,汩汩同样是拟声词,也是⽤来表⽰⽔流的声⾳,多形容在⽔向外涌流的声⾳时,就像描写泉水汩汩涌出。
森林的溪流也和人群一样,有大有小,有胖有瘦,对于那种非常清浅的小溪,你只能用涓涓二字形容,用潺潺、淙淙、汩汩就不准确了,因为这样弱小的小溪,流淌时也分外温柔,完全是涓涓细流,温柔到它几乎没有流水声。有声的溪流才有流水声,在月光下倾听溪流的流淌,适宜淙淙或潺潺来形容,好像更贴切一些。
当我静心倾听隐匿灌木丛溪流时,我仿佛听见了小提琴意犹未尽的抒情,幽暗的光阴消除了溪流的杂音,流淌出婉转的意味深长的轻音乐,你能感觉到灌木丛中的清凉与惬意。而溪流流过平缓的林中草地的时候,它的歌唱,也许受了岸边野花的开放,注入了些许快乐音符。
如果你站在山坡凝望蜿蜒与林间的溪流,你会觉得溪流就像细长而时而发光一条蛇,在林间从容地爬行。恍惚之间,又觉得溪流是森林的某种潜意识,流淌在神秘的大地上。这时候,潺潺与淙淙也好,涓涓与汩汩也罢,都不适宜描写溪流。当一声鸟鸣,或一缕清风吹过来,你与清醒的意识在定睛凝视溪流时,你突然觉得,森林的溪流是一抹水润的笔,它在抒写情谊的悠长,岁月的清浅。它无需惊涛骇浪,只与轻吟之中,就足以表达它对森林虔诚的热情。
傍晚,当我再次沿着溪流回返的途中,我看见几只白鹡鸰在亲近溪流,我现在,溪流应该是不少鸟类的图腾。

长白山森林里有多少清澈的溪流,我的确不知道。我能确定的是,溪流是森林的低吟浅唱。溪流也是森林里的毛细血管。这是我站在林中这条小溪前的感悟。
如果我们没有倾听一个人心灵之语的能力,就去森林里聆听溪水的歌唱,并顺着溪流走走,看看它都经历了什么。
在盛夏,或者说在整个夏季,与溪水同行比较难。溪流多在山谷里,而长白山的山谷多树木灌丛,常常把小溪淹没。
去年,我是在初秋去感悟溪流心灵之旅的。因为我喜欢浅秋,并就长白山的浅秋写了几篇小文。浅秋,森林绿意未退,但森林已经瘦身了。已有灌木的叶子开始变色,把光阴的故事写在了脸上。我顺溪流而下,倾听它一路走来一路歌的旅行。
我钟情的这条小溪不大,比涓涓细流的溪流大不少,应该是溪流里的老大,小河的弟弟。它穿行在一片阔叶林中。这里的山丘起伏不大,地勢平缓。就像人顺利时的春风得意,溪流一路走的从容不迫。流经宽阔处,它也会湾出一汪水,被水梳理过的细草规矩地活在水岸,它们和睦相处。
这是我们能经常看见的溪流的模样。但当我随溪流进入山谷底部的时候,溪流一改它在平缓地势上儒雅风流的模样,变得快乐、年轻、有激情和幻想了。
地势坎坷,让溪流有了梦想,就像不曲折不人生的理念。很的人生,都是崛起于坎坷,很多伟大,都是出至于逆境。
在一处阴凉处,我看见溪流在遇到核桃树根阻拦时,兴致勃勃的溪水对遭遇阻拦发出哗哗鸣响,发出它有声有色的抗议。核桃树对此不屑一顾,沉默以对,很有一番宠辱不惊的气质。溪水倒也不恋战,抗议之后,就绕过树根,欢快地继续旅行。
我又与溪水一路同行到乱石横斜的山谷狭隘处,溪水依然保持欢乐的姿态,在石间左突右跳,载歌载舞,潇潇洒洒地突围。
溪水遇到的阻碍不少,却毫不介意,大有越是艰险越向前的英雄志气。阳光好像在为溪水主力和欢呼,把溪水照的金光闪闪。
如果遇到强硬的阻隔,溪水就采用跳跃、迸溅、迂回的方式,一路从容应对。溪水时而克制,时而奔放,时而咆哮,时而潺潺,看得我热血沸腾。
我觉得溪流此刻是一个勇敢少年,在演绎这血脉喷张的江湖搏杀,又像在大漠里历经千辛的跋涉。

溪水在山谷里旅行了一段,突然选择从山谷的一个悬崖跳下去,开始冒险的旅行。
那山崖不高,约七八米高,附近的几棵大树树冠把阳光遮住,幽暗的悬崖上多有喜荫的灌木和野草,溪流就在哪里消失了。我绕道山崖下面,看溪水是如何断臂求生的。远远地,就听到水的喧嚣,那是溪水跳崖向死而生的呐喊,在森林蔓延而去。浪花飞起,草长莺飞,小水潭充满生机。阳光又把它舒展的美轮美奂。
我坐在不远处稍微干爽的草地上,看着山崖与潭水,若有所思。溪水一路的心灵之旅,是一次充满搏斗与抗争的过程,大有浴火重生的感觉。也是一路高歌向苍天的过程,无怨无悔,激情澎湃,信心满满。
溪水的心灵之旅,是一次流动生命的写照。在长白山森林里,经常看见林中大大小小的溪流。它们像森林的血脉,纵横与不同的树林和山谷里,或是风情万种,或是流水潺潺,演绎着不同的水之交响乐。
流动在树林平缓区域的溪流,水流多平稳,就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者在森林漫步,有着一份从容,一份淡定,让我常常想起曾经的放山人,他们游走在森林,为了一个发现,一个惊喜,一份收获,用寻觅的脚步丈量岁月的春秋,抒写人生的喜与悲。
溪流走进山谷,水势渐渐急促起来,仿佛前方有人在期待与它重逢。它的脚步发出的声音,白天和着鸟儿啾鸣,奏出山谷生命的韵律,晚上陪伴偶尔光临的猫头鹰,还有夜行动物鼠类,与月光轻柔地哼唱小夜曲。
很遗憾我不会作曲,不能把长白山溪流的歌声谱写成歌曲演唱,它的潺潺水声和细水长流,都是森林里最动听的歌曲。
我离开小溪的时候,晚霞把鸟儿的歌声和溪流染出了色彩,那是灿烂的飞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