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之夜(短篇小说)第一集
作者/ 克然木·依沙克(新疆)
早春在极为干旱、青黄不接中渐逝……太阳像往日一样,露出了火红的脸庞,然后渐渐染红了东方。除了提前着手春耕的三、五个人的吆五喝六声和东一处西一头传来的驴叫羊叫外,村里显得十分宁静。
太阳西斜时分,老天突然变了脸,打破了村庄的宁静……起风了。风把农家门前屋后堆积的秸秆麦草、牛羊粪便吹上了天、吹到了村庄的每个角落,村庄弥漫了尘土夹杂着粪便味。不大一会,这风变成了龙卷风,把废纸烂布,牲畜干粪吹上天空,漫天漂浮。
上半天还是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日值当午,顷刻间满天乌云,大风铺天盖地而至。阳光吃力地穿透厚厚的乌云层和尘埃向大地撒来微弱的光亮,天渐行渐暗,风不见弱,反而愈刮愈强,来势凶猛,大有大难来临之兆头。果然不出所料,翻山越岭、不远万里、不辞辛苦光顾村庄的寒风,顷刻间变成狂风,仿佛向人类显现自己的威力和威风。
村里人们惊慌失措,下地了的人们赶紧收拾农具往回跑。人们赶忙进屋把门窗关严实,把门顶实,守候在屋子里,等待风静浪平。有人大气不敢出,念念有词,祈祷平安无事,躲过一劫。但是,大风肆掠着村庄,把门窗打的“咔嚓、咔嚓”直响。看架势,风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的。其实,这样的天气,对他们说,并不是头一次,用不着大惊小怪。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是要加倍小心,做好防范,把房屋的门窗,牲畜圈门、圈顶加固、关严实了。
天宫的风袋口似乎今天专对着这个村打开了。没等人们回过神,狂风席卷了整个村庄。村民堆放在屋顶院落、房前屋后的麦草、秸秆卷起吹向远处,甚至村道两旁的树枝也被大风折的所剩无几,把村民的房屋门窗吹得“哗啦哗啦”直响。整个世界变得昏天暗日、天地难分,谁也不知日头在何处、时值几分几时。
这时一对年轻夫妻忐忑不安地把自己关在屋里。他们紧闭房门,严实窗户。狂风阵阵,不断猛烈撞击门窗“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狂风大有不把门窗砸烂,把屋顶掀翻决不罢休之势。
只要是风天,他家从不烧火做饭,生怕引起火灾。农村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堆放干柴、秸秆什么的。一有点火星很容易引起大火,酿成灾难。
有一年,外面刮大风,有几家人做饭,从烟囱里飞出的火星落到自家麦草堆里酿成了一场火灾,大火把他们的房屋、人畜的口粮,财产化为灰烬。夫妻俩一想起那次的情景不寒而栗。从此,只要有点风,谁家也不敢轻举妄动生火取暖或做饭。他们虽没有金银财宝,地毯家具,只有两间再简陋不过的土屋,但也是夫妻俩千辛万苦建造起来气的温暖的家呀,没了家上哪庇护?所以,只要有点“风吹草动”他们俩从不敢“轻举妄动”,发现炉子里有火星就赶快浇水熄灭,保证不留一丁点儿火星。
每年一到春季,老天总不忘把风这个“使者”派往这个村,用风“梳子”把这里的一草一木梳理几次。人们早已习惯了“风神”“无微不至地关怀”。风把人们刮木了,不麻木又有何方?人们百般无奈,只能观天叹息!
已是傍晚。也许是傍晚,难说。因为,门窗缝隙透进来的一丝亮光给人傍晚的感觉。一天就要过去,但,这风没有停止的意思,仍然呼啸着,像一头发疯的野牛,猛烈地撞击着所有阻碍自己的障碍物,同时撞击着这对年轻夫妻的心。
其实,他俩并不惧怕狂风,倒是担心圈里的那头临产的奶牛,万一在这样恶劣的气候生产,母子俩难逃不测。这几天夫妻两没白没黑地守护者奶牛,观察牛肚子的动静;它的呼吸、喘气、吃草甚至起卧姿态、架势。给它勤加料,加大营养,让它吃饱吃好,只盼产下健壮的牛犊。因为,他们指望奶牛产下牛犊,养大了好给宝贝儿子办割礼。他们祈祷,千万不要在今天这样的鬼天气生产,万一在深夜里产下,小牛很可能会冻死,牛妈妈也难保性命。那他们儿子的割礼拿什么办呀!
女主人聪明伶俐、勤劳能干。白天她察觉可能有大风,泯灭了土灶里的火苗。
男主人蹲在土灶前从余热未尽的死灰中取暖。俗话说:“冬季的寒冷冻皮肤,春天的干寒刺穿骨”。春季的干冷加上大风凛冽,更使他们雪上加霜。屋漏偏遭连雨天,风把电线刮断了,屋里没电,还好有一根蜡烛,蜡烛死活不成的火苗吃力的往上窜,给寒冷的屋子微弱的亮光。蜡烛冒出的黑烟有气无力地往上升去,然后慢慢向四处扩散,同从外面吹进来的盐碱土混在一起形成令人窒息的臭气。
女主人感到胸闷,使劲干咳了几声,男主人心疼地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他在想: 妻子再不能这样下去,她的身体越来越差,除了从乡卫生院抓了几副药以外再也没治疗过,没钱呀。男主人的心都快碎了。没钱怎么去大医院治病,急也白急。他自责自己没本事,他要把牛卖了给她治病。但妻子死活不让卖,要让牛产下小牛,喂养大了给儿子办割礼用。
无奈中,他跟亲戚借,但一分也没借到。人家不是不给借,大家都一样啊,哪来的钱,都是紧紧巴巴的过日子。大伙成年累月没命地干活,但这苦日子仍然照旧,大伙日夜盼望能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日子虽然苦,但是,乡亲们从没有怨天尤人,而是满足眼前一切,快快乐乐过着穷日子。
丈夫一直蹲在土灶前。他深叹一口气后抬头看了一眼妻子。屋子虽然较暗,但还是能看到妻子充满忧愁的眼神。妻子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他的鼻子酸了,他想宽慰她几句,但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好像有一块东西把喉咙卡住了。其实,妻子知道丈夫要说什么。就是以前的老话,“我没本事,让你受罪了,我以后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丈夫这些话把两颗心紧紧的系在一起,同甘共苦,同舟共济走过来的。他们为幸福奋斗,憧憬美好的日子,相信好日子很快就到来。当他们从无限美好的遐想中回到现实,又叹起气来……嗨,这苦日子啥时候是头啊!
炕上被窝里睡着五岁见外的男孩。他从被窝里伸出小脑袋滴溜充满恐慌的一对小黑眼看着父母的一举一动。男孩虽然瞌睡,但始终合不上眼,他害怕,怕魔鬼。虽没见过魔鬼什么样,但听到过声音。他以为外面狂风发出的怒吼就是魔鬼的声音。听大人讲,外面一有大风魔鬼就来了,要把娃娃抓走,大人们是斗不过魔鬼的,魔鬼可厉害了。他怕极了,魔鬼一旦闯进屋就会把自己,还有爸爸妈妈一起抓走。魔鬼正在门后窗前、房顶吼叫。风越大,孩子越怕,也不知风刮到什么时候?孩子连打了几个喷嚏,喷出来的鼻涕粘在了枕巾上。孩子缩在被窝里不停发抖。
母亲赶紧过去把孩子的脸和枕头擦干净,然后又给他加了一床被子。“这鬼天气怎么了,谁惹怒了它,害的人连地里的活儿也干不成,这还不够,电也停了,嗨,真是……”
一直沉默不语的丈夫看到妻儿的状况终于沉不住气了。“又不是我们一家没电,全村都一样,你发什么急呀。”妻子安慰道。“也是。”,丈夫叹了一声说: “爸妈他们不知怎样了,放心不下他们”
“真主会保佑二老的,风停了你去看看他们,我在家看护奶牛。”
“牛产下了,我第一个告诉爸妈,让他们高兴高兴!”丈夫看了一眼蜡烛火苗,眨巴着眼睛说: “老人家很会养牛,是养牛把式。”
“我们自己养,你还忍心麻烦老人。”妻子表示反对。他对妻子的反对没做任何反应。其实妻子说的没错。自己连个牛都不会喂养,还麻烦老人,算什么呀。老人把自己养大,给娶了媳妇,还帮带孩子,如今还要麻烦他老人家,确实说不过去。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永远疼爱自己的孩子,一代接一代,就是这样过来的……” <待续>
暴风之夜(短篇小说)
作者/克然木·依沙克(新疆)
<接上回>
“艾孜买提要囊吗?”
“你出去一会,他吃了一块囊”
妻子抚摸着卷缩在被窝里的孩子的头“饿了吗,宝贝?”孩子摇了摇头。“喝水吗?”
.........
“不会是感冒了吧?”丈夫看着孩子说。妻子没说什么,起身来到孩子身边,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孩子额头不热。妈妈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然后躺在孩子身边,怕孩子被外面的风声吓着。
“睡吧,宝贝,别怕,有妈妈在身边,不怕,明天要按时起床”母亲在儿子耳边低语着“别怕,风就是这样的声音,怎么不了我们,风停了就没事了,有爸妈在。”
孩子慢慢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又睁开了。看来孩子还是害怕,担心睡着了被魔鬼抱走。听爷爷讲魔鬼什么都会变。指不定魔鬼在外面正等待,他一旦睡着了就变成别的什么进来就把自己抱走。孩子闭一会眼睁一会眼,努力不睡过去。母亲知道孩子也跟大人一样担心,也就没再催他睡觉。
夫妻沉默许久,屋里死一般安静。两人心里只装着一件事,那就是奶牛今夜千万不要生产,就是这件事让他们坐立不安。
男的叫乌秀尔,女的叫青塔西汗。他们虽然三十刚出头,但看起来像四十多了。生活的艰辛使他们比实际年龄老了很多。大都农村人都这样,没完没了的农活,不管凤天雨天日出下地,日落而归,风里去雨里来,繁重的农活把腰压弯了、腿也罗圈了、脸上过早地爬上了皱纹。但是,他们对这些丝毫不在乎,高高兴兴地忙碌着各自的事儿,经营着自家的一亩二分地。至于长相不长相,他们才不在乎,能打发一天是一天。青塔西汗为嫁了个好男人而万分欣慰,感谢命运赐了善良、会疼人的好丈夫。她因为母亲有病,初中毕业就出来干活了。一家老小吃喝拉撒她一个人管,做不完的家务、干不完的农活,她根本就就没时间出来跟伙伴们玩、聊天。所以,比起她的同龄姑娘们,她不会打扮梳妆,也不懂玩笑。偶尔在田间地头遇见村里的小伙子开一些带“意思”的玩笑脸马上就红。跟小伙子在村头街尾约会、聊天压根就没的事,根本就没给自己留下姑娘特有的情感发育成长的田地和空间。母亲去世后,父亲自作主张就把还不知什么是爱情的青塔西汗嫁给了乌秀尔。他们结婚走进一个家庭后,青塔西汗才尝到了爱情的甜蜜。但是,她尚未享受够这种甜蜜就成了一个孩子的妈妈和家庭的主妇。
他们婚后,有一段时间是跟公公婆婆一起过的。小叔子到了成家年龄他们再分家单过了。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是用乌秀尔父亲积攒下来的“备用款”修建的,还有部分是借来的。分家时,父亲除了给锅碗瓢盆、毛毡被褥外。还给了一桶清油,一袋米、一袋面粉,唯恐他们一时揭不开锅。分家后的三年,让乌秀尔体会到了养家糊口的艰辛。要养活一家人就的苦干,要动脑子。夫妻两苦干一年,省吃俭用攒了点钱买了条地毯,第二年添置了一台电视机。反正家这个无底洞任他们拼命填吧,永远填不满。这几年为了把这个家建的“像模像样”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罪,日子还是紧紧巴巴。村里人种麦子他们也种麦子,种包谷他们也种包谷,别人打柴卖钱他也上山打柴卖,反正人干啥他们们也干啥,从未落人后,从没个新路子,新招数,满足现状、平平常常打发日子,也不想出人头地,满足眼前的一切。因为,他们的祖辈们也就是这样走过来的。他们这种思想意识早已束博了自己的手脚。打开电视看到一些奇离古怪的东西,有时还会刺激他们,但自己也道不明是什么。
乌秀尔起来了。妻子看了丈夫一眼。
“牛不知怎样了,我去看看”丈夫说“这天气牛要产下可就麻烦了”
“没忘记添加草料吧?”
中午加了,这个时候牛不能吃多。”
乌秀尔说完从碗架子拿起手电筒出去了。青塔西汗默念自己会的古兰经节语,祷告母牛顺利产下下小牛。她躺在儿子身边看着儿子似睡非睡的样子,不知不觉得睡着了。
乌秀尔没多打功夫就回来了。随开门一股冷风吹进来,使蜡烛的火苗摇摆起来。妻子醒来了,望着丈夫等他说牛的情况,但他没说什么来到炕沿坐下了。
“外面很冷,风也大”乌秀尔说“儿子睡了吗?”
“才睡,可怜的孩子,害怕大风。”
“别冻着了,盖好被子。”
“牛怎么样了?”青塔西汗边给儿子加盖被子边问“是不是快产了?”
乌秀尔用火钳子捣鼓着早已冰冷的土灶说,“看不出什么,没动静。”
“真主保佑”青塔西汗下炕来到丈夫身边说。
夫妻俩蹲在土灶前默默相视,屋子里死气沉沉,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听不到任何声音。夫妻俩各有各的心思。
“明天风停了我再去趟信用社”乌秀尔打破了沉寂。
“图尔逊乡长怎么说?”妻子问他说。
“考虑考虑。”乌秀尔低声道,“村长答应给我开证明我们有能力还贷款”。
“我们都有证明还怕图行长不给贷款啊?”
“天知道这家伙给不给贷!”
“行长家里有没有洗衣、打馕之类的家务呀?”
“你的意思......?”“我是说帮行长夫人做点家务,没准.....”
“废话!”没等妻子把话说完瞪了他一眼,“你想的到美,这样好的差事轮的着你吗?想得到一点贷款围着他家不走的人多的像河坝里的水,别再做梦了你”。
“那该咋办?”
“什么咋办……我听说……”
“听说什么了?”
“听托乎提卡日木说,要想得到贷款,得给行长送礼。”乌秀尔深深叹了一声,“但我们连只羊羔都没有,送什么送!”
“托乎提卡日木送了吗?”妻子瞪大眼睛问道。
“送了,他向别人打问到,行长喜欢吃山羊羔肉,宰了一只山羊羔趁夜送去了,第二天人家就批了不是。前天我们一道做礼拜回来时亲口说的,”乌秀尔说完咬牙切齿狠狠往地上猝了一口涶沫,心里在诅咒什么人。
“天哪,这个该死的……”乌秀尔也不知妻子在骂谁。也许骂图尔逊乡长。因为,去年全村除了乌秀尔家,其他人都贷上款了。不给乌秀尔贷款理由就是,他家没有可抵押的家产。乌秀尔好话说了一篓筐也白搭,这家伙板着脸就是不给。乌秀尔眼瞅着一拨又一拨村民怀揣贷款兴高采烈地从自己眼前走过,心里很不是滋味。
无奈,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去了。他想,贷上款的家境比自己强不了多少,有的甚至还不如自己呢……今年贷不上款,这地拿什么种,日子又怎么过呀?他愁肠百结、愁眉不解,实在想不明白,明明是政府为支持农民生产发贷款,怎么就一个人说给就给,说不给就不给?他百思不得其解……!
“贷上款就好了,也好给你治病”乌秀尔对身边的妻子低声说。
“我又没病,治什么病呀,”妻子反对道。
“不去医院咋行,我要送你去城里的大医院治疗,给你治病剩余的买化肥、种子、饲料,再还清去年的水费,还有……”乌秀尔板着指头列摆要做的事儿。就是贷上款那点钱根本抵不住他列摆的那些事。他的头又耷拉了下来。
“但愿安啦保佑,祝我们一臂之力。”青塔西汗想安慰丈夫低声细气地说,“行长不会不批吧?”
乌秀尔抬头看了妻子一眼没吱声。妻子从丈夫的眼神里看到了满腹的忧愁。此时此刻一股辛酸的电流涌向全身,眼眶里积满满了泪水,但她强忍没让泪水流出来。夫妻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他们似乎极力忘掉一切烦恼。
夜已很深了,但两人没有一丝睡意。就是想睡,忐忑中也无法入睡。说真的,他们这几年就没睡过安稳觉,吃了上顿愁下顿,遮了上体露了脚,刚把肚子吃饱,又要买药,成年累月办不完的事儿,操不完的心,那还有个囫囵觉啊!这好日子难不成对他俩是天方夜谭?
狂风呼啸不止,屋里人胆战心惊,坐立不安。乌秀尔不安地接连几次去查看门窗是否关严实了。任狂风咆哮、任意肆虐、逞凶撒威,屋里还是安全的。乌秀尔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饿了吧,你一下午没吃东西”青塔西汗用胳膊肘捅了捅一直低着头不语的丈夫,“给你倒一点茶,吃点馕吧。”
“不饿,什么都不想吃,你吃吧。”乌秀尔说。
这碗馕,是青塔西汗清晨烧了一壶水灌进暖壶里,刚刚给儿子泡了一碗馕。暖瓶的开水虽然不怎么热,喝了暖暖胃肠还是可以的。她本想给丈夫泡茶,听丈夫说不饿,又坐下了。妻子也一天没进食,很想吃点什么,但,看到丈夫没食欲,自己也就罢了。
<待续>
暴风之夜(短篇小说)
作者/克然木·依沙克(新疆)
<接上回>
风疯了似地刮着、嘶叫者、甚至把树连根拔起;有的年轮大些、根基牢固的槐树树枝被刮得所剩无几,成了“光杆司令”;树叶、杂物漫天飞扬,村头街间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给孩子买双新鞋吧,”青塔西汗打破了肃静,“都露脚趾了”。
“嗯…….”乌秀尔头也没抬道“你城里的那位表姐怎么没音讯了?”
“春天风大,八成她怕风不外出吧。”
“城里人怎么就那么怕风。”乌秀尔带有讽刺道,“一会儿怕风,一会儿怕热,娇气的没的说。”
“吃公家饭的人可能就是那样吧”,青塔西汗也表白自己的观点。
“乡政府的干部雅森黄脸不也是吃公家饭吗。人家怎么就不怕风呀?”
“我哪知道。”青塔西汗无心跟丈夫争论无关的事儿。今天这样的日子还拿那些个毫无意义的事找乐?青塔西汗不满地向丈夫噘了噘嘴“逗你呢,还当真,要紧的是你那表姐这会子来一趟就好了”
其实青塔西汗也盼城里的表姐来,来了没准带来穿的用的什么的,能解决眼下的困难。所以跟丈夫说表姐不来,心里最急迫表姐来的还是自己。表姐每次来乡下他家,都带来城里人眼里“过时”的、大人孩子穿过的,但在乡下人眼里“崭新”的鞋、衣服裙子,为他们省下不少钱。这些衣服有的在乡下人眼里还是时髦呢。青塔西汗第一次穿表姐给的衣服还感到有些自卑,老觉得穿别人剩衣旧鞋丢人,穿在身上也不自在。以后慢慢也就习惯了,有的衣服裙子自己穿上还很得体、漂亮,让人羡慕,开始的那种自卑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有表姐常带衣服鞋子来,丈夫和孩子的衣服鞋子也不用买,省不少钱。遗憾的是,表姐每次来,他们无力宰羊招待,了不得就是赶着驴车到班车站接送。多少年来表姐对他们特别亲,来的也较多。
“到储房翻翻,没准能将就着穿的旧鞋什么的”吴秀尔抓着胡子八叉的下巴说“连刮胡子都顾不上,真是……”
“你当我没找呀,我都翻了个底朝天,鞋影子都没有。前天我去了巴扎(农贸集市)有合适艾孜买提的鞋,挺便宜的,要不到集市买一双给他?”青塔西汗把话说出口又后悔了;真不该难为丈夫,还让他难受,一提起鞋的事他准难受,因为会使他想起儿子还穿着露着脚趾头的鞋。但他又有什么辙,“心有余而力不足”干着急啊。世上有那个父亲忍心让自己的孩子露着脚丫子满世界跑?他何等不想给宝贝儿子立马买一双新鞋,但是,眼下钱袋子比自己的脸都干净,拿啥买。从开春到秋收劳作一年,手头有了点儿票子,脸上也见到一点笑容。除了留足种子等备用钱,剩下的精打细算,省吃俭用,没到来年收获还是断粮缺衣。吴秀尔他们以为就他家不够吃,没想大伙都一样,都指望信用社接济。这信用社也不知啥时候把款贷下来?等的人下巴颏都快掉了,真他妈的破烦……
吴秀尔听妻子絮叨,嘴上虽没说什么,但思绪纷繁,心痛如刀剜。他回过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熟睡了的儿子,心头一阵酸楚,腹中一团苦辣涌上喉咙让他有话说不出来。他那能容天下的胸怀,却容不得眼前的这一切。不容、不忍又奈何?妻子却是一位有耐心,能吃苦的典型的农家妇女。去年他家棉花有点儿收入,丈夫要给她买件新裙子,但她死活不让买,省下来日后备用。这几年也没给宝贝儿子买过新衣鞋,都是城里的表姐家孩子穿戴过的给了自己儿子,想想太对不起儿子了。作为一家之主让妻儿穿暖吃饱是他最基本的职责,他何尝不想让妻儿过上好日子?但仅仅靠哪一点儿责任田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可到猴年马月?贷款又指望不上,嗨……
“贷上款第一个给儿子买鞋!”吴秀尔说,“你也买双新鞋,咋样?”
“我不买。”
“买吧,我看你也快露脚趾头了,夫人,不怕人笑话吗?”
“管他呢,爱说啥就说啥,买新鞋要花钱”
“钱,你愁什么,”吴秀尔看着妻子布满愁云的脸道“我想好了,今年手头一旦有了钱,做生意挣钱,哪一点地是指望不了了,伙计!”
丈夫的一席话倒引起了妻子的注意。因为,丈夫从不说没底没把握的事儿。青塔西汗沉默了一会儿,又向丈夫投去疑惑的目光。
“你想做什么?”
“想做的事多了。”吴秀尔看了妻子一眼解释道,“只要能挣钱什么都做,世上能挣钱的事儿多了去了不是?比如说吧,村里谁家盖房子,我就当帮工,就是帮人看果园也行……”
“可眼下村里有谁家盖房子呀?”
“怎么会没呢?”
“没钱拿啥盖呀?”
“那倒是…”吴秀尔明白了妻子的意思。青塔西汗的疑虑并不是没根据。这几年农民不管是地里还是果园没什么收入,几年来开矿建厂,造成空气污染,使农作物减产,农民生产的东西价格低,卖不了几个钱,再加上商贩们使劲压价,可怜的农民一年下来手头没几个钱,能撮合过日子就很不错了,哪还有多余的钱盖房子。再说了,政府现在开始出钱给农民盖新房,政府出大头,个人出小头,就是小头卖羊卖牛才把钱凑够,个人哪还有钱盖房子?
对于空气污染严重,造成农作物减产,老百姓向政府反映后,在政府派人下来做了调查,查明原因,做出了相应的措施,这种状况相信很快得到解决。前几年他们这里来了好多外地人在这里开矿建厂,并在发出通知,在本地招工,凡是有中专以上学历的的年轻人都可以报考。
这个消息可乐坏了吴秀尔。他中专毕业后在乌鲁木齐浪荡了几年没找到工作,回来务农了。这回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次可有了工作。他乐不可支,跟村里的几个哥们兴高采烈地去报名考试。结果一个也没被录取,其理由是,专业不对口,他们不是学技术的。这一帮年轻人希望变成了泡沫。吴秀尔百思不得其解,我中专毕业怎么就不能当工人,旷工不就是出力干活吗?他好长时间萎靡不振、垂头丧气,气顺不过来。时间长了也就淡忘了,认命了。
狂风仍然在屋顶、窗前门户肆虐、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咆哮。
吴秀尔夫妻一直蹲在冷灶前直至那几株蜡烛烧完。
“工厂,煤矿又不招,又没有挣钱的门道,往后的日子不知怎么过呀?”吴秀尔搓着手说。
妻子本来就优心重重,看到丈夫毫无表情的脸和几乎快要熄灭了的灯似的眼神,更加怜悯起丈夫;丈夫为了这个家废寝忘食,四处奔波,受尽了苦,但他从未有一句怨言,从未怨天尤人过。想到这里,她对丈夫的爱仿佛更深了一层。她不愿看到丈夫沮丧落魄的样儿,开始安慰起丈夫。“安啦在上,只要人在什么都会有的,会好起来的。”
吴秀尔望着妻子勉强笑了笑。他极力不想在妻子面前暴露自己的痛苦。妻子短短几句话启动了他潜在的动力,把自己孕育已久的想法说给了妻子。“牛产下牛犊,养大了给儿子办割礼用,大牛卖了,你看咋样?”青塔西汗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似的,疼了起来。仿佛失去珍贵的什么东西。他们除了这头牛还有什么呀?没了它以后怎么过呀?不知丈夫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把大牛卖了……她用疑惑的眼神盯着丈夫。
吴秀尔解释道;“我想把牛卖了进城做买卖”
“你行吗?”
“我到城里转了转,看了看市场,我看没问题。”
青塔西汗还是放心不下丈夫,丈夫从没做过生意,做不好赔钱咋办?另外,丈夫进了城家里里里外外,还有孩子全落在一个弱女子肩上能撑住吗?话说回来。青塔西汗别看体瘦力弱,但能吃苦、勤劳,家里的一切完全能担当起来。担心的就是,丈夫把生意做砸了,到头来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结果。
吴秀尔不是不知道,前些年村里不少人进城做生意,不但没挣上钱,反而背了一屁股债回来了,他们有的至今还在还债。听说他们中有些人开始挣到了不少钱,但是染上赌博,玩女人的恶习把钱都挥霍了。只是听说,不知是真还是假。
青塔西汗倒相信丈夫不会那样,只要找到挣钱的门道保证会挣到钱的。不过,她还是怕“万一”,万一做砸了那可是他家的“世界末日”降临。青塔西汗转念一想。村里不是也有不少人进城做买卖发了吗?并在城里买了别墅。我的丈夫也是他们一列,绝对赚到钱的,他一不赌,二不嫖,他准成。
而吴秀尔也很自信,蛮有把握,那些发了的人不比自己强多少,有的甚至可能不如自己。想到这些,他精神十足,眼睛慧慧有神,仿佛明天就动身进城心里操动不安。现在妻子也不知该支持丈夫进城还是不该,犹豫不定。这些先不说,要紧的是牛能不能顺顺利利的产下小牛犊,特别是今天这样的鬼天气。屋漏偏遭连雨天,牛要临产偏遇暴风天,真是天不作美。俗话说;冬季严寒冻肌肤,春季寒风刺入骨。但愿牛不要在今夜生产。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也许是半夜、或许天快亮了。挂在墙壁的石英表早就停了,可能电池耗完了。找时间仿佛也像那座闹钟一样凝固了。
今天的黑夜似乎比以往的延长了好多倍。管他天啥时候亮,风停了就好。吴秀尔夫妻只盼风停天晴,好让牛平平安安生产牛犊。但这个鬼天气故意跟他们作对似的就不见缓和,反而越刮越起劲。夫妻俩两耳紧贴窗听外面的风声,坐立不安、焦急万分。他们静静地坐在冷灶前,不一会睡意向他们袭来,尤其是妻子实在忍不住了,连打哈欠,头一会儿一会儿耷拉下去,眼皮也忽闭忽睁,本来就瘦如干柴的她一夜煎熬更疲惫不堪、弱不禁风了。
吴秀尔心疼她,劝她去睡,她不去,说,不瞌睡。吴秀尔还是命令她去睡。“我真的不瞌睡。”
“撒谎!看你坐都坐不稳了,你放心去睡一会儿,有我在牛没事,你去睡,我看看牛,明天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黑灯瞎火的出去小点心啊。”妻子嘱咐道。吴秀尔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青塔西汗觉得丈夫说的没错,谁知明天会发生什么,不知有多少事儿等着自己去做,应该睡一会儿,养精蓄锐好应付明天的一切。她上炕在儿子身边躺了下来。刚眯瞪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丈夫两手沾着血迹、帮刚产下的牛犊吃妈妈初乳的情景,她“忽”地坐起来。我不能睡!要陪丈夫守夜,看护母牛。
“怎么了,你怎么不睡?”
“放心不下牛。”
“啥动静都没有,肚子很大……看来今夜不会产了”
“安啦保佑,但愿不要产。”
“风也小了,赶明天风可能停了”吴秀尔说。
青塔西汗的心平静了许多,屋子里也仿佛暖和了许多,丈夫吴秀尔也精神了许多。一种莫名的甜蜜的睡意向青塔西汗席卷而来,在炕沿边就躺了下来,不一会进入了梦乡故里……
青塔西汗醒来时太阳已普照大地,风已停了,儿子还在熟睡中。丈夫也在炕沿边和衣而睡,被子也没盖。她定睛一看吓了一跳,丈夫双手沾着血,屋内弥漫了血腥、牛粪混合臭味。
她欣喜若狂冲出屋子直奔牛圈。只见牛圈里牛妈妈正在不停地舔食牛宝宝身上的胎液。牛宝宝蹒跚地极力站稳,牛妈妈鼻孔不断发出热气,仿佛给牛宝宝暖身子。牛妈妈看见女主人进来,“哞、哞”了两声,好像是给主人说,我生了。
“感谢安啦!”她安庆道“总算平安产下了,我要好好把它喂养大,给儿子办割礼,真主保佑儿子健康成长,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完)
克然木·依沙克,维吾尔族,中共党员,新疆哈密出生。长期从事党政机关专职翻译,爱好文学。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新疆作协,新疆作协文学翻译分会,哈密作协会员。独合译三部长篇小说,作品散见北京民族文学,上海文学,芳草,莽圆,西部文学,民族文汇,哈密文学,阿克苏文学,伊犁文艺,新疆日报,哈密日报。作品被中国少数民族作品选收录。有诸散文,诗歌在多个文学平台发布,近期有散文集待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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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赵风云人物,著名诗人。现任中国文化管理协会科技促进会顾问,中华当代文学学会副会长,全国诗词大赛评委副主任。“中国改革开放诗词终身成就奖”得主。《韩春见诗词歌赋序论集》《南湖红船赋》等作品被国家图书馆、中国现代文学馆、周恩来纪念馆暨社会名流收藏,并在央视、《人民日报》等融媒体报道。其《南湖红船賦》《圆梦园赋》《云岭书画赋》《曙光赋~大钊魂》等名弛海外,声赫文坛。
周莉莉- 细细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