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多年前，我还是一个拖着姐姐的花布鞋，留着鼻涕,整天只顾和伙伴们疯玩的小屁孩。那时，认识的小伙伴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玩伴莫过于司马叔叔家的独子乾。  司马叔叔，永宁乡人，和父亲是多年的好友。我们家居县道旁，每次他进县城办事都要爬原下坡，自行车后座载着儿子乾，颠簸十几里山路。在经过我家门口时，常来我家找父亲叙旧，畅谈，好像两个多年不见的亲兄弟，谝到饭时间，留下来吃饭也是常有的事。  乾哥哥，长我五岁，长得既秀气又聪慧，是个典型的美少年。他爱读书，据说家中也有不少藏书，满脑子的故事。  乾哥哥来了，往往是最让我和小伙伴们高兴的事情。大家最感兴趣的是从他口里娓娓道来永远也讲不完的神奇故事。他一开讲，随即摆出一副评书家单田芳的架势，孩子们马上围绕着他旋成一团，为其倒水的倒水，扇扇子的扇扇子，俨然一位受人尊敬的评书大师。不论是神话小说还是民间传说，随口就来，绘声绘色，如临其境，吸引得我们一帮孩子听完一个又眼巴巴期盼着听下一个故事。 《聊斋》之《画皮》、《西游记》之《三打白骨精》、《葫芦兄弟》、《哪吒闹海》等等故事都是从他那里听来的。当得知好多故事都是他从书本中猎取的，这就更激发了我们这帮孩子对书籍的阅读兴趣，大块头的小说读不来，也不认识那么多字，看不懂；所以，只能从小人书看起。看的过程往往求助先入学堂的的哥哥姐姐们给我们对着书中的人物边读边讲，自己饶有兴趣地歪着脑袋仔细听着，对书中里的人物的理解和认识只能粗浅地根据人物的正反表现和个人感官上的喜好定义谁是好人谁为坏人。  农闲时，父亲也常去闫家河司马叔叔家拜访，当然我也概莫能外，尾随前往。  父亲和司马叔叔你来我往几十年，过从甚密，友情笃厚。  几年后，我步入小学，又过了几年就在我那年后季上初中之即，乾哥哥高考落榜。后来，听父亲说：“年底，乾在走投无路之下选择了入伍从军，远去新疆乌市。”五年后，也就是我参军之时，听人说：“乾军考连年挫败，转志愿兵无门，已准备退伍回乡。”我当兵后，在烟台某部队服役。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了乾的点滴消息。十二年服役期满，我转业回原籍泾水县。第二年，我被县人事部门分配永宁乡工作。闫家河，隶属于永宁乡所管辖村。  下乡的机会多了，就有一种想去乾哥哥家拜访的冲动。  多年不见了，不知乾过得可好？  当我多年后再见到乾时，是在一个盛夏的中午。我去探望他，走进家门，招呼我的是司马叔叔。经过一番自我介绍和等待，乾哥哥终于回来了，头被一个破草帽遮着，拉着一车垒得如小山般高的苜蓿草回来了。映入我眼帘的乾哥哥浑身尘土、满脸汗水，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一身破的不能再破的旧军装已经失去了原来的颜色，布鞋破洞里露出的大拇指格外显眼。  少年时，那个留着茶壶盖头式，手腕上戴着一对明晃晃的银手镯，穿一件红裹肚玩耍的孩子那里去了？原来那个英姿勃发，满嘴传奇故事的哥哥哪里去了？难道眼前这个30多岁的年轻人就是我当年的乾哥哥吗?我心里惊诧不已。眼前的乾哥哥在生活的压迫下竟然变得如此苍老和憔悴，这太让我有点始料未及，他的境况让我及心痛又难过。  看来乾生活不易，日子过得并不舒坦。  布满茧子的手和我握在一起，动作僵硬且表情极不自然，眼睛里总有一丝躲闪之意。  乾看着我：“你是……？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几秒钟。“十多年没见面了，我的乾哥哥难道已经不认识我了？”我一下子呆住了。“乾哥哥，你真不认识我了？” 乾哥哥，好像触电后马上醒悟了过来。“你是巍巍呀！听说，你在部队转志愿兵了，这次回来是探家还是？”乾哥哥，好像从口音分辨出我。“我是去年从部队转业回咱泾水县，上个月安排咱永宁镇政府。”我答道。 “胖了...高了...白净多了！长得我都不认识了！快进屋，我给你泡茶。”乾捏着我的胳膊说。 .......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当兵初期，我们都是农村户口，也不懂买个城镇户口，更无门路带个安置卡，也不知道退伍后能否顺利安置等等。还好，我在部队坚持了下来，12年后,转业回原籍给予安置。乾当兵五年，回原籍务农。我们的差别在哪里？我有时候，扪心自问，不就是人事部门一张分配文吗?可就这张文件，让人无可奈何，让人荣辱沉浮。好些人，终其一生也得不到国家一个事业编制，往往是临时工干了一辈子还没个说法。我真替乾哥哥惋惜和鸣不平，难道进入体制内的人就被体制外人优秀吗？院落还是当年那个院落，房子还是当初那四间土木结构的房子。院内的一草一木，还是那么的熟悉。可惜，当初的那份童真再也找不回来了。  当我向他说明来意，谈了我的境况时，乾总是应着我的话，从不主动攀谈，显得木纳寡言。只是不停地发烟劝水，谈话的气氛沉闷压抑。  从乾手里接过他卷的旱烟，两人开始了吞云吐雾。司马叔叔借故地里活忙，走了。  两人一阵寒暄，打破了初见时候的尴尬。追忆童年，回首往事，渐渐的我们之间的话题多了起来，有了话题就有了下面的故事。

二  

99年冬季，也就在我入伍来到遥远的泉城不长时间，当了五年义务兵的乾复员了。  部队生活对一名社会青年非常具有神秘感和诱惑性，来到部队时间长了，新鲜的感觉渐渐消失了，好奇性也不复存在了。一切都被热火朝天的训练代替，每天三点一线：训练--吃饭---睡觉。从开始的严格训练，严格要求，到后来他成为了连队的训练标兵，骨干班长，每次代表连队参加师团组织的军事比武比赛场上没有少过他的身影，成绩一直靠前，因而多次立功受奖。当兵几年间，嘉奖，优秀士兵，三等功等荣誉都被他囊括过，服役到了第五年，遇到他进退留转之即，也就是转志愿兵时，一个从外单位调进的老兵捷足先登，鸠占鹊巢，成功地实现了由义务兵到志愿兵的华丽转身，做起了营长专职驾驶员。  后来，还是营长找他谈话，希望他留下来，再干一年，来年为他想办法。乾谢绝了营长的好意，他很清醒：“营长当初的承诺给他转志愿兵，可承诺往往在上级领导的权利干涉下往往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那么的苍白无力。”再说已经23岁的他还有再干下去必要吗？谁知道来年又是一个什么结局？变数太大，前途未卜。心灰意冷的乾，喝了一夜闷酒。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复员。虽说这身穿了几年的绿军装对他来说，他千不舍万不舍，但他还是要脱下来，对着心爱的军营说声再见。当他和战友们列队被连长，指导员摘下帽徽章、领花和肩章时，大家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悲伤的情绪，眼泪滚滚就来，一下子都相拥在一起放声哭出声来。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离队之日，就在战友们准备登上南下的火车时，一身便装的乾在司务长处办完了手续，孑然一人坐上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营区的大门口。退伍后，乾没有回家，选择了留在乌鲁木齐。乾觉得他不能回乡，因为当初从家乡出来的时候他承载了太多人期希的目光，就这样回去他没有脸面。五年前，自己胸前别着大红花，是被当地政府敲锣打鼓送出村，身负着父母和众亲友殷切期望的。当时的送别的场面乾至今都历历在目。如今壮志未酬，就这样又回去，他实在心有不甘。夜深人静时，他独自一个人拉着行李箱走在乌城的街道上，任凭肆虐的北风吹着，一种无名的孤独和失落让他心里空落落的，心里好无助又那么的无奈，就好像被集体一下子抛弃了，酸甜苦辣一时间涌上了心头，屈辱的泪水扑簌扑簌从眼角滚落而下。树上的黄叶在秋风的呼啸下纷纷落下，刚落地又被一阵风哗啦啦刮向了远处。一座偌大的乌市显得萧瑟而无情，显得清冷而世故，竟然没有收留他的半点意思，连容身的一块地方都没有。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此情此景，真个是让人欲罢不能。想当年，他是刚出学校的一介学生，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天真烂漫，怀着满腔的热忱来到部队实现自己的远大抱负，可今天他失败了，败的一塌涂地。  乾一天饭食未进。不是他身无分文，而是他无一点食欲。寒冷，饥饿让他欲罢不能，真个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在这个省会城市里，虽然说他已经生活了五年，除过当初入伍的军营里那些战友们，他没有一个可以说说知心话的朋友。当他离开部队，离开那个让他为此热血沸腾的大集体，他发现自己竟然如此卑微而又何其的渺小，连生存都成了问题。莫名的孤独和无助涌上心间，乾独自乘车来到乌拉泊古城，一路上乾心灰意冷，形影单调，本不抽烟的他一根接一根抽起烟来。进入古城他，本想在城里面转一圈接触点唐王朝的文明气息，找点心灵的慰藉和鼓舞。虽然说，自己在乌市当兵五年，但是这是自己第一次来古城，而且是在退役后。可是望着眼前的古遗址，乾一点兴趣都没有。看着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乾不由得想起了唐代诗人韦应物的《简卢陟》诗句：“可怜白雪曲，未遇知音人。恓惶戎旅下，蹉跎淮海滨。涧树含朝雨，山鸟哢馀春。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心情的苦闷和痛楚谁能理解？从学生成了解放军又从解放军变回了农民，转了一圈还是被打回了原形！看来自己这辈子是没有吃“皇粮”的命了，一切还得从0开始。自己糟糕的处境，他既不能告诉父母又不能找亲靠友，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现在的难堪很困顿。他要挺起来，明天继续找工作。当务之急，解决生存是一等大事。一连几天，在乌市的各种人才市场乾转进转出。想应聘文秘、教师、技术员等职位都要求应聘人必须本科学历，有三年以上的工作经验；就连电焊工、车工、修理工等岗位也要求应聘人必须持有技术等级证书。几年的军旅生活，真个是和社会脱节了。一无技术，二无文凭。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我能干什么？我有什么优势，这个社会会有什么岗位为我准备？我该何去何从？我的路在何方呢？看来行伍出身的人离开了军队，就犹如船离开了江河湖泊，废了，百无一用！      在众多招聘信息里，乾只猎取了一条信息，道北小学要招两名保安，月薪900元，每天中午还管一顿工作餐。乾注视着中心大厅电子显示屏上滚动的招聘信息：“退伍军人，30岁年龄以下，高中文化，有较强的军事素质，吃苦精神。”乾看着待遇蛮好，心里突然走了中踏实感。没多想，按惯例给人才市场的工作人员缴了50元求职费用并顺手填了一份表格。接着，工作人员一番电话联系后，给他开了一张应聘介绍信，上面附有地址和联系人电话号码，让他明日前去学校应聘。      第二日，乾早早地起了床，从小旅馆出来时天刚泛白，太阳正从地平线冉冉升起，大街小巷的人们三三两两，有张罗生意的、有急匆匆驱车的、有一丛一丛挤公交车的……宽阔的街道车辆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整个乌市的人们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来到道北小学传达室，招呼他的是一名50多岁老张同志，干净，利索。乾说明了他的来意，张师傅随即抓起桌上的电话，谈话中既带着汇报又不失请示。话毕，张师傅领着乾来到学校主管后勤的的姚副校长办公室，一番简单介绍后，张借口还有别的事情顺势出了门！    姚副校长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乾，看乾一身运动装，175的个头，板直的平头，一双浓眉大眼。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小伙子精神抖擞，身板不错。听张师傅说你还是退伍军人？”乾一边点着头一边把自己的退伍証，获奖立功证书双手递到姚副校长手里。姚副校长细细看了一番，连口夸赞：“不错，不错，你很优秀。我们学校就需要你这样素质好的退伍军人，明天你来上班吧！你现在去找张师傅，他会给你安排好一切。”乾漂泊的心灵像风中漂荡的蒲公英一般瞬间落了地，有了归属感，心中满满的激动转化为真诚的谢谢！......张师傅为乾准备好生活一应用品，在值班室后门的花园旁一侧打开了一间瓦房门，以作为乾下班休息的宿舍。交代了完毕一切注意事项后，乾就开始着手打扫房子卫生，一番忙碌，整理好床铺，摆好房内的陈设。乾伸了伸腰，瞬间有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与舒心，好像又找到了阔别已久的党组织。    道北小学是一所有着1700多名学生的学校。全校现有保安7人（除过张师傅外，大家都是清一色的退伍军），加上乾共8，正门和后门各4人，每日两班倒，轮流值守。每日工作节奏不紧不慢，上班人员只要按班按点，循规守矩，有较强的责任心和严谨细致的作风就可胜任工作。这点事对乾当然不在话下，乾受部队多年的教育，无论是军事素质还是个人精神风貌都是无可挑剔的，在众多保安中尤为显得鹤立鸡群。他干练的军事素养加之他英俊潇洒的面庞惹得进出校门的教职工和学生不由得侧目几眼，目光无不流露出一丝赞许之意。工作不到两个月时间，乾由于在部队当过班长，有一定的组织协调能力，因此被主管后勤的姚副校长口头指定为“校保安队负责人”。每周五为军事训练日，由乾负责对保安进行施训。校方用意不言而喻：以此培养保安们养成良好的个人习惯。

三 

有了工作的乾，时间也有了规律，每天有更多业余的时间打自己的事情。乾喜欢郊游，利用周末和同事走遍了乌市的角角落落，领略了各处的名胜古迹，人文景观。心情格外好起来的乾，渐渐开始购买各种名著典籍，一有时间就沉浸其中细心研读，摘摘抄抄，好不充实。偌大的校园，楼房林立，松柏郁郁。虽然节气已经进入了深秋，树叶从枝头随风飘荡而下，散落一地的梧桐叶在秋风的裹挟下卷起一层黄色的浪花。每天下班后，乾脱掉保安服，着一身便装不是在花园就是在校园后的松树林依石而坐，手里捧本小说，醉心其中。除非起风、秋雨、夕阳西下等自然和人为条件的影响,他这才胳膊弯夹上书，恋恋不舍地回去。有书本的滋润，乾每天的生活有节奏，有意义。在部队服役的五年时间里，乾所在的部队是野战部队，是名副其实的全训单位，轻武器射击，投弹，驾驶，400米障碍，战术、军事地形学等等科目是要求必须学习和掌握的。说到底，他们这个神秘的连队其实就是为新疆军区专门训练侦察兵的。训练过程所经受的苦和累，那不是一般人难以想象和预料的。这不单是肉体上的折磨，更多的是精神上所受的煎熬让人难以忍受。这个连队的大部分战士都是从各部队抽调而来，参加侦察兵训练的，从开始接受训练到训练任务结束好多战士由于种种原因选择了退出，剩下的战士十有二三就已经算不错了，不过这都是历经各种摔打的铁骨硬汉，军事素质那自不用说。乾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新兵刚刚结束训练有幸就被所在部队选送到乌市参加侦察兵训练，训练结束，他也是为数不多的被留队者，充当骨干。部队的训练任务紧，学习的时间自然少，想平静下来好好读书那实在是一种渴望而不可及的事情。对一个爱好文学的人来说，不能不说这是一种桎梏。现在，难得日子如此清闲，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好好规划一下自己当下人生。这份工作对他来说，他格外珍惜，这毕竟是他步入社会来的第一份工作。人要有事做，不能闲着。工资多少对他来说倒是其次，每个月只要能坚持买书，坚持写文，保持思考，时不时提醒自己清醒，不要随波逐流，不要被看似安逸的生活麻木掉神经，不要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也许现在还没有能力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但起码有能力避开自己不想过的日子。对乾来说，来学校来当保安，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屈从。因为在当下，有份工作比什么都重要。说心里话，这种虚耗青春饭的职业，他是不屑一顾的，但目前生存是第一要务，他必须懂得在那个山头唱哪支山歌的道理。从别人口中听说，这所学校的保安没有干过35岁的。校方对保安这个岗位工资待遇好，唯一比较苛刻的一点就是:养小不养老。这个规矩执行了多年。年龄大点的张师傅，属于特例，是学校的内部职工，平时收发报纸，打理后勤的具体事务，仅此而已。“保安这份工作对乾来说毕竟是安身立命之本钱，但更准确地说也是一种权宜之计，他准备先干一两年，再另所图。”这是乾真实的想法。

四 

一名普通的保安竟然引起了一名年轻女教师的关注和侧目，这其中的戏剧性和轰动性是不言而喻的。女教师，名，吴岚，回族人，年芳23岁，一名语文老师。去年师范学院毕业，被人事部门分配这所学校任教员。岚有每天坚持读报习惯，特别对乌市日报周末版的文学专栏特别钟情，遇到好的散文、小小说、诗歌，她更是倾心去阅读，读不完带回家也要阅读完毕。好的文章她更是注意去收藏，精美片段她还会大段落的去摘抄，空闲时拿出来回味。一篇文章，就一篇文章，说来说去还是日报上那篇散文《颤栗的时光》，让年轻的女教师大为感慨，优美的文笔，伤感的故事，散文表现出深邃的思想让她赞叹，让她折服。文章看完后，她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对文中那位伟大的母亲不由得心生敬仰之情，更对那位儿子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和浓浓的孝心钦佩至极，大有种相见该文作者的冲动。标题下“司马乾”这个名字，让她默默的记在心里。第一次认识乾，是在校大门口。每天进出校门，对乾英俊的面孔有了印象，也平添了几份好感，不过这仅仅是擦肩而过的面熟罢了。“司马乾”三个字，这也是偶然一次进校门无意之中听到保安对他的称呼。猛然，听到司马乾这个名字，岚心头一震，莫非乌市晚报上的那个司马乾和学校这个保安同属一人？但这个念头一闪，瞬间就被她否决了。不可能，当兵人基本都是调皮捣蛋，念书无门之流,不得已才走此路，一个退伍军人怎么有如此手笔。说来也巧，一个深秋雨天的下午，辅导完学生自习课的她漫不经心的又一次跨入校图书馆。在图书馆的一角书桌旁，映入她眼帘的司马乾手捧一本书正全神贯注的阅读，一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出于好奇，端坐一旁读书的她侧瞟了一眼，发现他正在专注拉丁美洲作家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她心里猛然一震，一个小小的保安也阅读经典，他看得懂吗？《百年孤独》她在读大学时看过，总感觉读完脑中倍感混乱，理不清任何一条线索可以充当这本书的主线。最后，这本书也被她搁置起来，再没有理会过。不是马尔克斯写得不好，而是自己没有阅读的那份耐心。在她的文学世界里她最推崇国内的周作人、老舍、柳青、路遥、贾平凹、陈忠实等作家的作品，中国的古典文学著作她尤其喜读，外国名著她也涉足不少，最让她的喜爱的有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雨果的《悲惨世界》、米切尔的《飘》等经典名著。临近黄昏，读书室寂静无声，只闻书页翻动的纸张声。一书在手，不大工夫，夜色渐深，顿生倦意。八点多钟，阅览室人基本散了，整个阅览室就剩下岚和司马乾两个人，就在她准备把书放入书架，起身回宿舍的时候，司马乾已经和读书管理员办理完交还旧书借阅新书的简单手续，疾步走出图书室，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就在岚还完书，准备最后一个要走的时候，图书管理员指着司马乾坐过的地方，问岚，“吴老师，你认识刚才那位小伙子吗?这好像是他拉下的东西，两张汇款单在管理员手中晃了晃。”岚接到手看了看，收款方是司马乾，寄款方是乌市日报。岚说：“张叔，人我认识，是咱学校的保安司马乾。”也许，由于岚经常光临图书馆的缘故，和管理员面熟。所以，管理员没加思索：“吴老师，我看还是麻烦你把汇款单捎给那个小伙子。我明天休假，一周后回来。”  “张叔,没问题，一定捎到！”岚回答。岚手里接过单子，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他就在身旁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给乾送还汇款单，说心里话她很乐意。她想通过和司马乾的接触，了解司马乾，知道他的故事和他的一切。有了好感，也就有了交往下去的兴趣，有了共同语言，也就有了相处的借口和下面的故事。

五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谁不渴望有一段刻骨铭心，海誓山盟的爱情故事。经过初次的见面和谈话，岚对司马乾的文学修养大加赏识，不论是古汉语还是当代文学知识，双方都能敏锐地找到话题，对于文学作品都有各自独到的见解和评价，两人都喜欢路遥、陈忠实、贾平凹作品，谈论他们作品的话题往往较多，思想经过交流和碰撞，好多次两人有种琴瑟和鸣的感触，直觉得相见恨晚。一来二往，由于对文学的爱好和痴迷，两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渐渐走到了一起，从普通的文学上的朋友成为了男女朋友，随着一天天交往的深入，双方的感情与日俱增，莫名中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彼此之间好像有了吸引力，天天黏糊在一起，不是谈文学，就是约会……学校的教职员工看见两人的热乎劲，表示深为诧异，对他们罗曼蒂克的爱情简直不可思议，一个保安何德何能能引起一位大学生的青睐，获得人家的芳心？大家说归说，想归想。一个窑洞里走出来的农村青年，一个干部家庭熏陶出来的娇惯千金，就这样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马拉松。爱情是不受任何条件限制，它一旦发生就无可救药地发生了。陷进爱情蜜罐的两个年青人爱的忘乎所以，爱的不能自拔。什么是幸福？幸福就是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然后相处在一起。这是他们的共识，也是他们相爱的原由。年轻就是资本，年轻人就爱争强好胜。相爱并没有影响两人的文学创作激情，乾一篇篇文章见报，岚不甘落后，一篇又一篇文章落地并相继在刊物和报纸上刊登。原来，爱情的魅力这么大，岚虽然是中文系毕业的大学生，但她阅读得多，发表的少，平时灵感来了，随即写来，好多作品都被她束之高阁，存放在自己的QQ日志里。作为一名文学爱好者，喜读、爱写这本身对她来说就是一种兴趣，一种爱好。忙里偷闲，找一清净之地，沉醉在书本之中，倾听着别人的故事，书写着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说心里话，不是她不想着去发表，而是她缺乏自信，怕投出去的作品石沉大海，更怕人们说自己不务正业、附庸风雅。只是上大学到毕业参加工作这几年来，写日记的习惯她从没有间断。说心里话，她对乾从相识到相爱心里一直充满着感激，是他把自己带上了文学创作之路，是他让自甘平凡的她才情迸发。从开始发表的《未带走的嫁妆》、《雨中的风铃》、《断翅的纸鹤》等数篇散文让乌市文坛记住这位才女，而让她一夜之间声名大噪而是她的小说《让我再叫您一声娘》、《哭泣的百合花》、《仰望天山》等系列小说。乾和岚的恋情双方家长都不看好，先是岚的父母心疼女儿，不接受乾。对女儿的决定又气又无奈，从开始训斥到后来劝慰，反复多次和女儿讲道理，谈现实，可是坠入爱河的女儿心如磐石岿然不为所动。父母不同意他们相处的理由：一是回汉不允许通婚，生活上的习俗，宗教信仰等不同问题无法解决；二是门第之间的差异；三是学历层次的悬殊。乾的父亲从乾来信中得知娃的意思，随即回信，表明自己和老婆的意思：要儿子给自己定好位，龙交龙，虫交虫，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他们坚决不同意。说心里话，他们怕岚把自己儿子闪了，到时上不上，下不下，让他们做父母的又该怎么办？两人对各自父母的建议不为所动，依旧来往，心甜如蜜，欢喜异常，就连上班走路都在哼着小调。乾给岚送了一个管状风铃，风铃就挂在岚的窗口的铁丝上，偶一开窗，风铃就由着风摆荡起来，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声音悦耳动听，每到此时，岚就思绪纷纷，不无聊赖之下，手捏钢笔一遍又一遍地信纸上反复写着“司马乾”几个字。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岚心里懂，风铃代表情人之间的相思，她也巴不得天天和乾在一起，于是利用空闲时，折叠了99个千纸鹤给乾送去。漂亮的千纸鹤被乾挂的满房子都是，整个房子无不充斥着暖暖的爱情味道。岚在批改完学生作业后，洗把脸，看着桌子上她和乾的合影，她冲着照片上的乾傻笑了一下，凭记忆在纸上写下了这首诗：爱情到底能不能碰     无心恋爱的我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他进入了我的生活     爱情     就像吸毒一样     短暂的戒了之后     偶然让你闻到了它的味道     你就又怀念了     你就把持不住了     你就上瘾了     单身的时光是放松的轻松的没有烦恼的舒适的     可是现在 心底有了牵挂 有了思念     让人欲罢不能     到底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了。这首诗是她在某本书上看到的，她喜欢，所以就有心记了下来。自己此刻的处境和心情又何尝不是这样，一边是生她养她的父母，一边是她的初恋爱人，她一方面不想让父母难过，一方面有割舍不下自己的这份情愫。没有正式工作能怎么？只要有爱，只要彼此不离不弃，只要勤奋，那个地方都可以生存。大学生咋了？在她的眼里，好多大学生的水准和个人素养还不如乾呢，她和他有共同语言，又互相欣赏，他们的结合是水到渠成的事。虽然他们相处仅仅半年，但是她此情不移，因为只有他懂自己。她才不管什么门第差异，她才不在乎什么回汉不能通婚的戒律，都建国几十年了，父母还这个条件，那个门槛呢，这一切真的那么重要吗？想到这，岚又把整首诗念了一遍，夹在书页中，一夜无眠。说对父母来信态度不为所动那是假话，他看着岚一脸的幸福和阳光，说分手他真有点心有不忍，熟读史书的他心中五味杂陈，他何尝不知道门第之别，身份悬殊。为此他曾经苦恼过，向岚谈过自己的真实想法，说过自己的顾虑……但他的所有顾虑都被岚一口否定：“只要我们两人勤快，何愁日子不会红火起来？你实在觉得咱们之间有距离，那我就辞去工作和你回乡种地去，我不怕吃苦，只要你高兴就好。”岚信誓旦旦,非他不嫁架势，一下子让乾泪水夺眶而出。他穷保安一个，要房没房，要正式工作没正式工作，竟让一个女孩子对她死心塌地，岚浓烈的爱让他久久沉浸在感动之中。这份爱情来得如此匆匆，是童话？是奇遇？连他自己都觉得突然，文章写得好又能怎么样，写文章好的人多的去了又何止他一人，出不了书谁认可你？出了书，作品没高度引不起读者的共鸣和广泛关注，出书即是失败。即使费尽心血出了书，书卖给谁？如何尽快收回成本？这一系列问题，他真不知道如何处理。就算自己摧眉折腰求各方“山神”和“土地”去推销书，先不说需要看多少人脸色，人家接成不……，说心里话，这种举动也不符合自己的性格，再说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经济实力去把玩它。现在，他最想的就是有个温暖的家，和心爱的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朝看日出，暮看晚霞……在岚眼里自己是多么的优秀，他深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有几两干货。心中的压力让他无形中倍增，现在，只有他做得最好才不负岚对自己的一片深情。男爱俏，女喜俊。是人概莫如此，男女双方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乾和岚的相貌俊美，这就是交往的第一前提；两人的文学知识积淀，不分伯仲，这才是相知相恋的重要原由。人常说：爱是不需要理由的。但是，两人起码要有相似的喜好和共同话题，要有相互的吸引力，否则何谈感觉，何来爱慕。一个雪夜，百无聊赖的岚和乾相约去火锅店就餐，初夜的酒店人已是人头攒动，座无虚席，觥筹交错，好不热闹。两人信步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依桌而坐，本不善饮的一对恋人，被眼前这种气氛感染了。也许是天冷的缘故，两人开怀畅饮了起来，不大功夫，1瓶55度的雪莲酒已经空空如也，醉意朦胧的两人头顶头喃喃呐呐，低低微微，不知说了多少情话，满脸红霞，尽是洋溢着幸福。玻璃窗外的雪还在纷纷扬扬，大片大片的雪花漫天飞舞，已经醉态十足的岚在乾的搀扶下，踩着埋入脚面的积雪，伴随着脚下发出一串串-咯吱-咯吱声响……，两人晃晃摇摇地朝学校方向走去。

六

岚的宿舍温暖如春，意乱情迷的两个人已经赤身裸体的交织在一起，好像两只雪狮子遇见了火炉一般，早已融化了一半……呓语声一浪高过一浪，喘息声更是如牛一般哼哧连连，真个是欢欲恨天短……二人云雨已毕，千爱万恩，已是天明，欢喜不可名状。酒已清醒，岚望着健壮有力,古铜色肌肤的乾一脸红晕，二人已成好事，自是亲密不可言说。情欲魔盒一经打开，便再也无法合拢，好事有了第一次，也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一月后,岚发觉自己没有了月信。一向月信很准的她，怎么会没呢？岚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会不会“怀孕”了，于是买来早早孕测试纸一测，果然如己所料------她中枪了。珠胎暗结已成真。如今，看来不结婚是不行了，可是奉子成婚，这话如何对父母说得出口，未免有点逼宫的意味。可这样，把父母放在何种地位，这明显是把自己父母放在火上烤呀！急煞人也，愁死人呀！捅破这层窗纸的首先是乾，他觉得现在必须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告诉远在陕西的父母，让他们做主，他不能对不起岚，让岚受委屈，他现在必须有担当。得知儿子和岚的事情进展情况后，父母心里清楚该给娃一个明确的态度。他们理解岚的处境，给两个娃结婚才是摆在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乾的父亲深知自己一双枣树皮手，满脸皱纹，浑身散发着农村人的陋习，老实木讷，不会说话，难登大雅之堂，所以和老婆商量后，也就有了乾的舅舅辛诚的乌市之行。辛诚是乾舅爷家一族的骄傲，老牌大学生，县城某局副局长，能说会道，做事精干，因此不远千里来提亲这个任务就落在了舅舅身上。好多事情往往是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岚的父母对辛诚的提亲，断然否决，理由是他们的女儿不能嫁给一个没有稳定工作的农村人。在万般无奈之下，辛诚只得把事情和盘托出……岚的父母当时听闻此事，马上伫立在哪里久久缓不过神来：“司马乾这娃怎么能这样？先斩后奏呀，这纯粹是哄骗加引诱，我家岚天真无邪，遭你外甥道了。这件事如今看来，我们两口子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呀，你们司马家这简直是逼宫呀，太欺负人了，欺负到我们吴家门上来了。”岚的父亲气愤败坏地对辛诚说。两口子情绪激动，岚的母亲站在一旁浑身颤抖，父亲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岚的母亲脑怒：“你回去告诉你姐和你姐夫，不要以为我女儿受了你家骗，就是你们家的人了，简直就是梦想，癞蛤蟆配天鹅-----痴心做梦去吧？”茶几上的一杯清茶，辛诚一口未喝。带着一种有辱使命的复杂心情，转起身出了吴家大门。随着，吴家大门“哐当”一声被关上后，辛诚心想：“看来，吴家是铁了心了，这事转换的余地目前没有了。”女方父母态度如此坚定。这话我该如何对姐和姐夫说呀，辛诚心里寻思着。岚眼看着提亲失败，看来只得亲自出马，自己游说父母争得父母同意。一周后，乾在岚授意下，备下了父母平时喜欢吃的食物，岚决定自己面见父母，陈清缘由，相信父母会接受乾的。女儿回到家一句话还没有说，只闻“啪”的一声，脸上就留下了父亲赏赐的五个手指印：“我半辈子的清誉让你给毁了，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和你妈如何在亲朋好友面前抬起头来，你说？你倒是说呀？你这纯粹是把我和你妈置于火上烤呀！”母亲拉着女儿手抹着眼角的眼泪，一手摸着女儿的脸训斥道：“你这个老东西下手也太狠了吧，把孩子打成什么样了。”“从小到大，你就知道护着她，惯着她，你说，现在的事情如何收场？你说呀？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岚捂着火辣辣的面庞，抽泣起来。“孩子，别怨你爸打你，你爸和妈都是为你好，你怎么这么傻，去找一个保安依靠终身呢，还未婚先孕，这都是那处和那处呀？听妈话，中午我陪你去医院把孩子做了，你和他断了吧？你是大学生，人又漂亮，又是人民教师，找个国家干部未尝不可。爸妈都是过来人，‘贫贱夫妻百事哀’，婚姻是要讲经济基础的，居家过日子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感情再好也不能当饭吃……”。妈妈一边宽慰一边劝导着岚。“不，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乾是个有责任心的人，我不会看错他的。孩子我不会做掉，我们也不会分开。”说完这句话，岚哭着从家里冲了出去。      学校已放寒假，岚给母亲电话，她要给班里的几名后进学生补课为托词没有回家，赖在宿舍里。学校保安队放了一半人留了一半人，意在保护校产。乾因为岚需要照顾的缘故，因此留了下来。在学校，岚在等父母答应她和乾的婚事。在家里，岚的父母在等岚回心转意。双方都在等待中……双方也都在僵持着等待着对方的妥协。一周后，没有动静，两周后，也没有动静。也就在这个最孤苦无助的时候，父亲传来话，要么听你妈的话，还是爸的女儿；要么坚持你所为的爱，家里从今往后没有你这个女儿。话语斩钉切铁，语气强硬，没有半点回还的意思。岚深知父亲说一不二的脾气，这是最后的通牒。                                夜已深，人未睡，万家灯火正通红，独醒撕心欲裂肺。父亲就这样抛弃了自己，让她心里如何不凉，想当初，自己作为父母的大女儿，受尽父母宠爱，虽说在她7岁后有了妹妹梅，但她也从没被冷落过。如今，就为了她的婚姻，父母和她意见相左，大动干戈，并且把亲朋好友能动员的力量都动员了起来，给她做“统战”工作：让他们分手。至于她未婚先孕的事亲戚朋友当然也是一无所知。爸爸为乌市兰山区区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是一个非常传统原则的人，也是一位把政治生命看得比自己羽毛都重要的人。如今她和乾都走到了这一步，他们意欲扼杀孩子和摧毁他们的这份爱情。她心里清楚，自己和司马乾这件事做的有失体统，让父母脸上挂不住，让父母伤透了心，也理解父母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将来好，可他们有何见地司马乾就不值一提。一天中午饭时，她从同事口中得知，司马乾被学校后勤处开除了。究其原因：司马乾工作丢二郎当，一门心思乱搞男女关系，品质极坏。看来，该来的还是来了，父亲终于出手了。乾就这样消失了，她心里苦闷极了，她坚信乾不会抛弃她的，她在等待中……一周后，乾托人给她捎来一封信和一大包她爱吃的零食，展开后内容如下：我亲爱的岚： 一别七天，如隔七年。别后的这几天我一直在煎熬中，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出了校门，步入社会，我重新找到了工作，给某私企老板做司机。工作也不是很累，也就在乌市。今天，才刚安顿好，就给你写这封信，你好吗?很是想你，你好好保重身体，我会常来看你。我相信我们的爱情一定会比蜜甜，我一定会让你幸福 ，做世界上最美的新娘，最幸福的妈妈。                                                                爱你的乾                                        3月28日手捧着乾的信，岚一下子泪水厮流，她心里暖暖的，乾没有因为压力而不负责任，乾被迫离开了学校又融入了社会并给自己找到工作，从这说明乾不是窝囊废，是有气节的，离开保安岗位照样活得精彩,这说明我没有看错他。时间在一天天过着，岚显怀的迹象越来越明了，腹部也微微隆起，妊娠反应特别强烈，经常是吐得昏天黑地，为了孩子，她还是按饭点强迫自己进少量食物。看来，学校是呆不下了，再呆将会让自己更尴尬，岚心里无法接受同事们那异样的目光。一天早晨，岚起来的早早的，把夜里写好的一封辞职信从校长的办公室门缝里塞了进去。回到宿舍，背起自己的行囊，掩起房门，踩着最后一丝暮色悄然出了学校。家里有座机电话，她不想打给父母。自己目前这种境况，这都是父母把她逼的，她必须把自己的处境和去向告诉父母，这是一个女儿对父母的交代。所以，她把昨晚给母亲写好的信也随手投进了的邮局旁一侧的邮筒里。信件内容如下：爸爸、妈妈：未婚怀孕，是我一时的糊涂和草率，我错了，我认错。回汉不能通婚，干部与农民子弟不许结合，大学生和丘八不能相爱，你们说这是地位的悬殊，这是门不当户不对，让你丢人了。难道你们女儿如今的处境，你们就不难堪吗？爸爸，凭你的位置，给乾安排一个事业编的工勤岗位，这对你来说，应该不算难吧?如今，家里既然不包容我，那我就离开这个家，随乾去陕西了。请你们不要找我，就是找见了，我也不会回来，再说我已经给单位提交了辞职信，我就不信离开这份官饭我还活不了了。                                       不孝女：岚                                        4月15日   在路旁IC卡电话机前，岚给乾打了一个电话，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半个多小时后，岚被乾接到了乾为岚准备的出租屋里。下班后，两人一番温存自不用说，乾为岚忙前忙后，安顿好一切方才停下来。看着一脸委屈的岚，乾紧紧地把岚抱在怀里，亲了再亲………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乾在，她的天就在；有了乾在身边，她就有了一种依赖，一种踏实。家是温馨的，也是祥和的，虽然她没有被明媒正娶，但是她很幸福，两人你敬我爱，和和美美，简直羡煞旁人。接下来，乾上班挣钱，岚养胎做饭。走出了校门，世界一切都仿佛静了下来，晚上她躺在乾的怀里，睡得如此安详甜蜜。                                         七

一个月后，岚随乾回到了阔别五年多的故乡泾水县永宁乡闫家河的一个偏远的小山村。村子还是原来哪个村，渭北的村子里的农村院落是有房无院墙，唯一一点让他觉得有变化的就是自来水已经通到各家各户。沿着进入村子的羊肠土路两人一行走了20多分钟，不远处的家映入了他的眼帘，家还是当初他参军时的那个家：四间瓦房，一间偏屋(砖木结构)。整个院子坐落在一片塬地一头，做坐北朝南，从他家依次是向东，哑巴家----春喜家-----来发家-----进才家。房子的气派程度与家庭光景算春喜的最好，他是多年的老教师，一个儿子和媳妇都在城里教书，是个不差钱的家庭。回家路上，乾在街坊邻居的问候声中回到了他的那个为之让岚大失所望的家。好在乾的父亲得知儿子和媳妇要回来了，把隔壁一间房子重新用麦草泥抹了一编，沿墙面2米高从门口到窗子处贴了一圈报纸，房间里唯一家具就是新买的一个立柜。炕上铺着一张新买的竹席和两个用报纸糊就的两个砖头放在一起。炕后，两床半新不旧的被子叠放在一起。门背后，竖一根烧炕的木质灰杷，房子别无一物。正在灶房做饭的司马两口子听闻儿子和媳妇回来了，又是为媳妇倒水又是让座，亲热如一家人，母亲拉着岚的手从上到下头到脚端详了一遍,最后眼睛的目光落在岚凸起的肚皮上，点着头说：“孩子，你回来了就好。从今往后，这就是你的家。有妈在，你就不会受委屈的。”说得，岚霎时红霞满面，心里暖暖的，不住地点头应承着。已经好久没有人这样关心她并给她说这么贴心的话了，看来，有妈就是好。岚望着眼前的四间灰不拉几的砖土房，光溜溜的炕席和两块被报纸糊了的砖头和脸盘架上耷拉着一条没有了本来颜色的毛巾。现实和梦想反差如此之大，心中顿觉凄凉之感，她真不知道这个家她能呆多久，她在以后的生活中能否坚持下去。乾和岚目光相碰，他从岚失望的眼神中明白了什么，没有褥子的土炕让现在的他睡，他都有点难为情，更何况娇生惯养的城里娃岚呢？当年农村人，家里贫穷没钱，炕上没褥子，曾自嘲说：“睡在褥子上不舒服，还不如精沟子睡在席上，席子与肉摩擦起来，还能搔痒痒。”从他记事起，家里的土炕上就没有铺过褥子。五年后，他回来，炕上依旧没有褥子。他心里清楚，从今往后家里的荣辱沉浮，日子的好赖都要靠他去争取，去奋斗。是选择肉夹馍式的生活还是接受馒头就咸菜的生活，这就看自己本事了。乾经过一番盘算，确定好所要买的一切生活用品，这才领上岚赶赴镇街道去采购。半柱香功夫，四里多路程过后，一座西北小镇屹立在他俩眼前。一切都是那么亲切，路还是那柏油马路，不过都被贴上了长宽不一的补丁，就好像年前维修过的；唯一变化的是街道两旁零零星星盖起了的几座数的来二层门面房，买东西的过程琐碎破烦，林林总总，自是不必说了。一路上，乾紧紧的握着岚的手，岚瞬间感觉到了一股自信力量，心中平添了一种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只要有乾在，只要他们俩同舟共济，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他们就一定能化腐朽为神奇，让父母和村里人对他俩刮目相看。乾心里对岚充满了感激之情，他作为一名退伍军人，要身份要地位都没有，岚能做到对他不离不弃，形影相随，并且背叛了家庭，放弃了工作，来到这个贫穷的小山村。这份情让他总觉得沉甸甸的，他总觉得不能亏欠岚，和父母商定后，他决定为岚举行一场婚宴，他要明媒正娶的把岚娶回家，这是岚想要，更是他想要的。为了岚，他要在亲朋好友面前让岚风风光做回新娘。乾在阴阳先生处报了他俩的生辰八字，讨了一个黄道吉日。邀请了一些自己的至亲朋友，发小同学，在街道食堂摆了五桌饭，他和岚一身新郎新娘的服饰，接受着亲朋好友的祝贺，没有娘家人参加的婚姻多少有些尴尬，但看着岚眼含热泪紧紧偎依在自己肩旁，哪幸福劲让他不忍。乾领会媳妇且女子已经怀孕的事，在小山村霎时间引起了人们热议。村里的人事摊，老弱妇孺居多，游手好闲的人也不少。一些家长里短，是是非非，都是通过一些好事者，长舌妇之口，传遍村中各个角落。“听说，这个漂亮新疆女子还是个教师，正牌大学生哩！能看上司马家的这个穷退伍兵的啥了？还放弃工作，来到咱们这个穷窝，图的啥呀？。”有人寻思道。“不就是司马家那个小伙子帅气吗？帅能当饭吃，我就不信，他们家那个穷日子能屈尊下凤凰？以后好赖，等生下娃以后，咱再看。”有人接着说。“你狗日的，把你家的锅底灰铲干净，少皮干人家的家长里短。”乾乾的一个堂哥训斥道。……安排好家中的一切，岚在乾的陪伴下过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好在岚适应能力强，逐渐适应了农村人的许多习俗和生活规律，一日两餐，面食为主，生菜为主，少肉多素，睡觉烧炕，大铁盆洗衣服，大碗吃饭，闪起干活……乾为了岚能吃好，逢集日不是买肉就是买菜。回乡两个月，岚在乾的照顾下，人明显胖多了，肚皮又越发凸了起来，行动也迟缓了许多。复原后日子里，他的副班长沈伟（退伍兵）多次让乾上北京去发展。推荐他给大老板当私人保镖，工作都给乾联系好了。并许诺只要乾来，随时可以上岗，月薪丰厚。因为乾的军事素质，个人身手,作为副班长的沈伟心里跟明镜似得，让他给老板当保镖哪绝对是没二话说。起初，乾有心想去，后来由于他认识了岚，到岚怀孕中间出现了好多波折。就是当时想去，也是身不由己。现在，安顿好岚，可以去干自己想干的事情，窝在家这么长时间，他已经憋屈坏了，看来人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他不是不热爱农业生产，主要原因是农业生产入不敷出，投资大，收益小，见效慢。无法使自己的潜能发挥出来，再说孩子马上再过几个月就要出世了,首先要考虑孩子吃喝拉撒,头疼脑热等一系列面临的问题，囊中空空-----让他如何去承载这份满满的父爱。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乾和岚商定后，他决定外出务工。这次外出，乾确实心有不忍，他觉得在岚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要走了，但为了生活他必须出去。虽说岚还有3个多月就要临盆，说心里话他真放心不下岚，一个城里娇滴滴的姑娘，背离父母，来到农村，屈身下嫁给他这个土包子。感激的泪水和离别的不舍之情就在这个夜晚，面对着相爱的人儿喷涌而出，看着岚圆鼓鼓的肚皮且显得笨拙的的身形，他紧紧地把妻子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可爱的人呀！你究竟看上我什么呢?我能给你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傻，为我做出这么大牺牲。妻子把他偎依的更紧了，无声肢体语言回答他，只要和你在一起。岚对于乾的决定，她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是身处农村才彻底让她懂了什么叫无奈，什么叫身不由己……让她对金钱的重要性有了重新认识：一个家庭必须有一个能挣回钱来男人。靠天吃饭，她不敢想，顿顿有的日子，谁也保证不了，这要看老天爷的心情呢，好的年景还好说，不好的年景苦煞农民，这两天父亲又在哀声叹气这不长眼的老天爷，开春以来两个多月，滴雨未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视乾的父母为自己的父母，一口一个大，一个一个妈地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司马家的闺女呢。她以前读书到后来当教师，零钱何曾短缺过。如今身处农村，农民的不易，挣钱的困难，使他深受震撼，大，妈亲穿着补丁垒着补丁的衣服，一天的饭食他们吃红面馍，给她蒸下白面馍，这种感动，让她久久温暖不已。所以，她深切懂得死水怕勺舀的道理，所以在乾提出来他要出去打工的事情后，她没有反对。第二天一早，乾踏晨光，背起自己的行囊坐上第一趟前往省城的班车向南而去。没有乾的日子，她倍感寂寞和无聊，有活的话她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虽然妈心疼她，不让她劳动，但她每天坚持着。她要成长起来,学会照顾自己。给大，妈要减负担。父母亲下地去了，她开始学着做饭，从最初饭夹生不熟到后来能简单的热馒头，弄一两个小菜，熬点稀饭。夜晚和阴雨天，往往是农人最休闲的时候。女人坐在炕上窗口的位置,给娃们裁剪缝补衣服,给男人纳着鞋底……男人睡在自己女人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各家的日子就这样不温不火的过着。在这孤寂的日子里，岚又拾起书本，看点书，写点文章。现在，她越发觉得在经济支撑下做文章和无固定收入情况下搞创作心境差异如此之大，文章发不发表倒不怎么上心，主要是心中的那股心劲松了。乾已经走了一周了。她现在心中满满的是对乾的思念，她就这样把自己嫁了，跟着她心爱的男人来到了这个偏僻的西北农村，如今男人为了生计去打工了，屋里只留下孤寂的自己。“亲爱的，你在外的日子还好吗？工作联系下吗？苦不?......”岚无时不在牵挂着远方的乾，等着他传来只言片语的消息。有谁懂得相思苦，只因未到相思时。

八

三个月后的一个清晨,岚被乾的父母用架子车一路颠簸到镇卫生院,午后的时分,岚顺产下一个7斤2两女婴，生产的过程也没怎么为难，医生是个接生了10多年的一个中年妇女，从医生口中得知岚母子平安的话，乾的父母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当又得知媳妇产下一个女娃后，乾的母亲长叹一声，此刻的心情如同从高峰跌落低谷。大清早，那种推着架子车冲刺医院的激情已经荡然无存。“看身形，看饮食习惯，明明看身形就是个小子吗？怎么会生下个丫头，哎，我儿命苦啊!”乾的母亲长叹一声。伺候月子，关键还得靠婆婆。看着老婆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乾的父亲宽慰老婆：“孙女和孙子都是咱司马家的娃，再说两个娃还都年轻着里，你担心啥？我看，好着哩!”“14床的家属来了吗？”护士朝门外叫到。“乾他妈，快去，看护士叫咱干啥？”虽然，乾的母亲一百个不称心，但老伴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只得换了张脸进入了病房。镇医院还是土坯房，住院部内的一个单间，两张病床，住着岚和另一个不知名的产妇，具体哪里人氏，无心打听。临床的婆婆抱着孩子乐颠乐颠，产妇的丈夫和忙前忙后，不亦乐乎。岚满眼充满着羡慕之意，她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看着人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她不由得想起了乾，看到自己当下的窘态，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眼窝……生的都是女孩，差别竟然如此之大。生了个女娃，惹得爹不疼，娘不爱的。岚在医院，挂了三天针，就被公公和婆婆又用架子车拉回了家，出院时，临床的产妇还在挂针补充营养。此刻悲凉的心情，只有岚慢慢感受。真个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眼前，没有一人可以依靠，哪怕说说心里话，都没有一个知心的人。背叛了父母，来到了农村就要承受如此之大的痛苦，原来，爱情并没有小说和电视里那般唯美，那般童话，那般浪漫。经过几天的考虑，岚觉得必须把自己生子的事情告诉远在新疆的父母，有了孩子，她才真正的理解父母当初的苦口婆心，才觉得自己当初和乾私奔伤了父母的心。真个是，“要知父母恩怀中抱子孙”。当初自己表现的不够成熟和理智，现在该给父母道个歉了，打电话她不知如何开口，更不知如何去面对父母。对，应该给父母写一封信，不是她受不了农村的苦，也不是她另有想法，她现在，真的想父母了。岚连夜写好了信件，第二天就托去镇上赶集的堂哥投递了出去。半月后，母亲来信了。信件的内容如下：岚儿：你的来信，我们已经收到了。得到你的消息，我和你父亲心里不知道有多么的高兴，你父亲和我一夜未眠。你能认错，承认你当初的草率，我和父亲很是欣慰，都怪我们当初逼你太紧，才使你离家和司马乾南下陕西。你父亲说了，只要你回来，家里的门始终在为你打开。你走后，你父亲已经在通过教育局和你们学校领导，给你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只要你回来，你还可以去教书，还是一名人民教师。回来吧？岚儿，我和你父亲都想你了！随后，寄去1000元，算是我和你父亲给孩子略表的一点心意，请你注意查收。               爱你的爸爸、妈妈                                      9月15日

看完信，岚心里思潮澎湃，喜的是父母终于原谅了她，还给她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悲的是父母还是没有接受乾，从心中还是排斥乾。我一个人上新疆去，孩子怎么办？她还小，还在吃奶，她要妈妈，她认生呀！你的女儿回来了，我的女儿怎么办？父母这个态度，把我和乾的置于何种地步，我们是相爱的，我不能离开乾。父母能给自己女儿办停薪留职，难道不会为乾安排份工作吗？父亲有这个能量，也就是去年，在父亲的干涉下，父亲的战友的儿子宋立在区交通局上班了。在当下，给自己女婿谋份职业,对于一个区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的父亲很难吗?你们不接纳乾，我回去的意义在哪里。父亲,你是个很有原则的人,给你战友的儿子安排工作,你的解释是：孩子是孤儿,其父亲为国捐躯,母亲因此患上了抑郁症,不能正常工作。孩子没有工作，娘俩如何为生？如今，宋礼和他母亲有了保障，可你女婿还在为了生活在外面打工，你做父亲的如何看着你的外孙和女儿跟着一同受苦？你的家国天下事重要，你要党的事业，难道就不要你的女儿吗？你知道整个区的人都叫你什么吗？“原则部长”，你知道吗？现在都是90年代了，你还是老思想，老观念……国家的事，你能干一辈子不成？随着，岚在农村待的时间越长，她越发理解到农村真苦，农民真难，农民不易。理想很丰满，现实是很骨感。理想与现实之间，动机与行为之间，总有一道阴影。有乾的日子，生活还过得快点；乾不在的日子里，夜是那样长，一觉醒来，窗外还黑乎乎一片。可是，她又哪能不懂，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的道理。人窝在家里，就几亩薄田，孩子吃奶要钱、农作物的收种要钱，一家人头疼脑热要钱……花钱的地方很多，外出务工，也就成了农民唯一的选择。

九

在战友的一再催促中, 乾来到了北京。从西站下车,沈伟亲自接站。自从部队一别,快一年了，二人再度重逢，乾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一番酒肉过后，微醉的乾被沈伟安排进了某小区两室一厅的房子内，两人亲密地躺在一个床上，侃着大山，谈着私话，此时的沈伟一副成功人大额派头，责怪乾，出来有点迟了，爱美人不爱江山，喜欢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不知不觉夜已渐深，谁先睡去，谁后睡去，且不去说。第二日，早早起床的乾，洗嗽完毕，在沈伟的带领下出了门，一路上端坐车上的乾沉默不语，一心想着如何应对今天的面试，假设着老板如何问话，自己如何自如应对。车在路上行驶着，乾在心里反复推演着老板一个又一个刁钻的问话，他小心应对的场景。一袋烟功夫，乾在沈伟的带领下，来到了郊区的一个早已停产多年的机械厂，进入厂门，厂房依旧，绿树依依，厂区只有一个看大门的老头，每天例行公事，端坐在树荫下，耷拉着头，瞌睡连连。“沈伟，这是去应聘吗？”司马乾狐疑地望着战友。“不是，先去培训。培训一周后，再去面试。这是我们这行的规矩，让你先了解了解当今国家经济发展状况和形势，你不急，7天时间很快就会过去。”沈伟解释道。司马乾很快被沈伟带到了一个大厂房，不过车间里面没有机器，只有黑压压一群人。男男女女，有二三百人之多，像小学生一样坐在各自座位上，扬着头，倾听着站在黑板前的一个年轻的主讲者。不知讲着什么，讲的极具煽情，唾沫星乱飞，口才极好，中间也不见打拌，大有希特勒演讲之风格。下面人，听得是热血沸腾，人人像打了鸡血一般神采飞扬，好些人睁大惊奇的眼睛，主讲者一会儿歇斯底里，一会儿娓娓而来，好像在讲谁投资了几万，获得了几百万的收益事例，讲到精彩处，马上挥起手臂：“胜利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坚持就是胜利”等类似口号。台下边听者云集，大家都跟着挥臂、喊口号。不时传来拍掌声和口哨声，场面激动热闹。沈伟在边上示意了一下，一个称谓“张组长”的精干女子从边上过来。“沈经理，这就是你说的你的那位司马乾战友吧？来-来-来，我带你先去听课，听完课我们再给你安排食宿。”说着，就拉进了听众队伍。沈伟给张组长使了个眼色，人就闪出了门。乾，听了一会儿，明白了。主讲者所说的总体意思，小投资大回报，投资人不用买产品，你只管入股，老板负责茶叶的经营和销售环节，一单5800元，买多买少随意。投资5800元，两年就可以滚成5.8万元。投资5.8万，两年就可以回馈58万元。乾，不敢想，这有点就像开国际玩笑一样，但是主讲者有条有理，利润是一步步演算出来的。这种演算，他不认可，做生意不是演电影，不是演讲说大话，更不是坐地吹牛，这种超过1000%的利润收益，他觉得言过其实。如此丰厚的利润收益，远远超出经济运行发展的基本规律，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关于资本追逐利润，早就指出：“一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会胆壮起来。10%会保障它在任何地方被使用；20%会使它活泼起来；50%的利润会引起积极的大胆；100%会使人不顾一切人的法律；300%就会使人不顾犯罪，甚至不惜冒绞首的危险了。”看来，沈伟所说的让他来京推荐他给明星当保镖，不过是个幌子。拉他进传销组织，才是其根本用意。听完课，张组长给他安排好住宿，所谓的住宿，不过是在宿舍地上顺墙排着一圈单人床板，只留了个门口，床上边坐满了操不同口音的男男女女们，有看授课资料的，有拿笔算收益情况的，有一脸的兴奋与身边人交谈心得的，人人都陷入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之中……开饭前，要唱歌；学习、听课，要喊口号。也许是为了振奋士气，鼓舞斗志吧！菜，白菜萝卜炖豆腐，里面除了加了点盐，不见一点油花花；汤，其实不过地白开水罢了。还好，馒头管够。在传销基地，待了两天多，听了四节课，都是被人拉着去的。乾实在不愿意再去了，一则他怕听多了课会被人家洗脑；二则他受不了那种狂热的气氛。早晚听课，学习，喊口号。中午张组长，鼓动他入股。他知道入完股，接着就要让他发展下线，他不想被害，也不想害人。乾和张组长，一直虚与委蛇，打着太极。他走到哪里，张组长都派人跟到哪里，他被彻底跟死了。乾在计划着，思索着。当晚，苍穹被云层笼罩着，飘着毛毛细雨。午夜，万籁俱静，整个宿舍鼾声四起，有放屁的，有磨牙的，有梦里喊口号的……睡姿千姿百态。夜，死一样的深沉。乾，心里七上八下。此时不逃更待何时。乾悄悄地穿好衣服和鞋子，提起自己的行囊，轻脚轻手挪到门边，果然门口有人在转来转去。硬性出去，不现实，只能智取。乾，把行囊放在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你干什么去？”一打手状人问。“上厕所。”乾回答。“那我领你去。”   乾跟着值夜打手，一前一后。快走到厕所门口，乾趁打手不备，一个快拳将其击昏。马上，返回门口，提起行囊准备走时，一个声音高喊，有人跑了。他扭过头一看，原来是和他挨床而睡的赵龙，是张组长在安排好他的床铺后，让赵龙睡在他的一侧，用意不言而喻。乾，加快了脚步，有点狂奔，就在他奔到厂子中间地带，几个人闻讯已经围了过来，好像是暗哨，已成合围之状。只听一个人对着乾高声喊道：“一个子不掏，就想走人。你说，是你自己滚回宿舍去，还是打一顿架回去。”乾没有惧怕，放下行囊，手脚并用，三下五除二，不到一分钟功夫，四个人全爬在地上，哎吆起来。乾重新掕起背囊准备向大门口走去，后面又有三人尾随上来。乾知道，今晚，要走不是那么容易的，列开架势，又准备新的较量。突然，眼前一辆车灯被打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对着那三人喊道：“不要拦他，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听口音是沈伟，车上的人是沈伟无疑。那三个人知趣地退了下来，乾走到沈伟车旁，“小伟真没想到你连我也骗，枉我们这几年兄弟呢，你还是我的副班长呀！一年不见，真没想到，你出息了，长本事了。”“班长，让你入股这不是我真实的意思。我是真心让你过来帮我，和我合伙吧？我需要你这样的帮手，咱们一起干事业。”沈伟说。不必了，你这个事业太伟大了，我干不了。不过，我也奉劝你也别干了，骗人的事少做点，再干下去，那么多被你骗了的人会放过你，法律能饶恕了你！“班长，看来你还不懂我们公司运行的模式，你别走，听我细细给你说道说道。”“你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要说，我长着双眼睛和耳朵，我有头脑。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两个井水不犯河水。你也没有我这个班长，我也没有你这个战友。”“班长，都是我的错，让你来没给你说清事情原委。只是，你回去后不要在咱们战友中间或者老部队领导面前传这事。”沈伟说着话，随即从包里取出500元塞进司马乾手里。乾顺手把钱扬向空中，头也没回，提着背囊，踏着夜色，从厂区大门走了出去。

十

受了欺骗的乾，百无聊赖，在北京的转了两天，真有点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感觉，退伍军人在京城能有什么工作可做，关键是你能做什么，只会踢正步，打枪的他陷入了失业的境地。人只要能吃得了苦，放的下身份，就有活路。功夫不负有心人，柳暗花明又一村。乾几经辗转来到一家名为陕西建筑公司承建的一家基建工地，欲找一份工作。通过一番了解，该工地急招架子工。50元/日，加班另算且管吃管住，工资月月清。活儿不是很累，不过属于高空作业-----有一定的风险性。乾通过和干活的工人闲聊，确信工资清算及时，也顾不得危险不危险，二话没说，当天和包工头谈好。第二天就把背囊带过来，投入到工作中。有了工作的乾，每天不歇班。在工作中乾勤勤恳恳，毫无怨言，不偷奸耍滑，人实诚不惜力，干活细心。因此，他赢得了老板的另眼相看，有什么加班任务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让他带人去。乾有一定的组织和协调能力，和工人们能打成一片，干的活也无可挑剔，让人放心。用乾用的时间长了顺手了，老板对乾也越发放心起来。由于乾表现出众，老板给乾的日工资也比别人高出10元。在京的这些日子里，乾很少出去闲逛过，除非哪天天公不作美，吹大风或者有雨搅局，这才出去散散心。说心里话，不是他不愿意出去转悠，他总觉得自己再怎么努力，只是这个城市边缘人，只是一个打工者，一朵随风飞扬的蒲公英。看着，京城大街衣着光鲜的人们，一种油然而生的自卑感袭上心头；看着，周围林林总总的高楼大厦和街面上涌动的人潮，一种自身的渺小与无助越发倍感强烈起来。在深秋的街道上他一个人漫无目标地走着，任凭冰冷的秋风拂过脸面，看着一地的黄叶，被风卷起散去，一种内心的孤独和凄凉顿时涌上心头。当初，为了两个人在一起，岚背叛了家庭和他远走高飞，承受了那么大的压力和痛苦，到如今还是天各一方。建筑工队的活儿虽然辛苦，但只要想到岚，想到孩子，他浑身又有充满了力量。为了她们母女幸福，我受再大的苦，都值了。此情此景，让他不由得想起了清代纳兰性德《浣溪纱》：“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时间过真快，来京已经快5个多月了。已经立冬快一周了，建筑公司好多土建和水泥活干不成了，都陆续停工了。当天，得到老板通知：架子工们，今日停工，明日放假。下午，大家干完所有尾留活，灶上给所有人吃了顿大餐就算停工了。当晚，老板在他的办公室给工人们结清最后一个月工资后，约定大家来年农历正月20日，前来上班。给工人们结清工资，乾被老板单独叫到办公室：“兄弟，你明年继续来工队，帮哥带工。月工资给你开2100元。说着，从桌兜里取出200元，推到乾的面前说，“这是来回路费。”乾把钱又推了过去：“哥，路费你就不用给了，在你这儿我不是刚领了工资吗？就冲你看得起兄弟，我来，我一定会来。”“兄弟，你是个实诚人，责任心强。哥就喜欢和你这类人打交道。”老板拍着乾的肩膀说。……“老板看得起下苦人，工资又开得利索。过完年，他一定再来北京。”乾心里想。乾更清楚，“所谓的带工是不需要干具体活的，只要管理好工队，保证按时完成工程进度，保证不出事故就行。这是好多民工梦寐以求的岗位，虽然还是民工，但是进入了管理层。不用劳力，不过是劳心而已。”在北京这段时间，他中间给岚去过两封信，只字未提进入传销一事，只报了个平安和问候了家里和女儿一切情况。第二日，一早怀揣着5个月辛苦挣来的7000多元，摩挲着满手的茧子，带着对女儿和媳妇的歉疚和爱恋，坐上了朝西北方向而去的普快列车。回来了，我的亲人，回来了岚儿，我再也不让我们一家人分开。分别太久，相思太苦，牵挂太甚。他太想妻儿了，恨不能一个跟头就到他们身边。

十一

坐了将近两天的火车，下车后未顾得休息接着又转乘西安开往泾水的长途班车，一路向西。下午4：00钟车到达泾水车站，下了车后，乾在车站水果摊买了一些水果，又爬上了县城去往永宁的班车。车子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许久，这才翻上塬，一个时辰后车子在永宁乡街道十字停下了车。离家还有4里路，他觉得如有千山万水。他又饥又饿，疲惫不堪。归途中，只顾赶路，无暇吃饭。但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媳妇和女儿，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下子劲头十足，脚下生风，半个多小时功夫就赶到家门口。映入乾眼帘的是，媳妇衣着朴素，脚上着一双布鞋，手里正提着一笼树叶准备烧炕，和村妇穿着无二，但骨子里透出来的读书人的气质是一般村妇没可比性的。谁还知道当初那个美丽楚楚的人民教师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可就是这个女人，在这里扎下了根，融入了这里的生活。当岚突然看到乾出现在自己身边，笼襻瞬间滑出了手，一笼树叶撒了一地，她一个箭步扑进乾的怀抱，失声痛哭起来，是委屈的泪水，是相思的泪水，是喜极而悲的真情流露，心上人终于回来了，她好像诉说自己的不易和辛酸。哭过后，她仰着头，用手抚摸着乾的脸庞，拉着乾的手，从头看到脚。当自己的手被乾握住，她感觉到了粗糙的茧子，知道他经受了什么，读懂了他的不易。她到嘴边的委屈话又忽然间不想说了，生生地咽了下去。”“你瘦了，黑了，你的手都起茧子了。你好好看咱闺女，小燕子都会笑了。她还没见过爸爸呢……”岚止住眼泪，打开了话匣子。“爸爸还没吃饭，妈妈给爸爸做饭。”岚冲着女儿轻柔地说。怀里抱着熟睡的女儿，看着娃粉嘟嘟的脸庞，妻子一边做着饭一边说着女儿成长的点滴趣事，乾沉浸在了家庭的温馨环境里。他懂了奋斗的全部意义，懂得了生存的价值。夜里，两人一次次接吻，一次次交合，一次次肉体的完美结合，一次次心灵的共鸣和灵魂的高度融合，让两人又一次驶向快乐的巅峰……性爱过后，两人如同被水漫过的土坯墙一般，轰然倒塌。痴男怨女带着从没有过的满足感的紧紧相抱在一起，久久不忍离开彼此身体,恨不化能成一人，大有要把几个月来失去的爱补回来之架势。久别胜新婚。相聚的日子是快乐的，畅意的。乾知道他在家时间不会太长，努力在父母面前做个好儿子，在妻子面前做个好丈夫，在牙牙学语的女儿面前做个有担当的好父亲。在回家第一个逢集日，乾就把一家大小领到街上，大人小孩每人置办了一身衣服，一双鞋。他深知正在哺乳期的岚和辛苦劳作的父母，缺少营养，又是买菜又是买肉（牛羊肉），给爱经常抿一口酒的父亲，打了10斤散酒。惹得岚嗔怪乾花钱太大手大脚了，简直不是过日子的来头。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她内心从没有如此愉悦，每日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灿烂。和岚在一起后，乾为了尊重岚的风俗习惯，从此也忌口了，不再吃猪肉了。父母即是吃大肉也从不在岚面前吃，再说农民买肉也只有在过年过节时买点，开开荤，平时基本素食为主。

十二

孩子要上户口，就要有结婚证。没有结婚证的婚姻，乾的父母一直觉得没有保证，不稳妥，所以一直催促乾早点把结婚证办了。可是，他们属于私奔，岚的户口在父母手里，领取结婚证一事也就搁置下来。现在，又要旧事重提，要户口本，岚必须亲自出马，他不想让岚陷入两难的境地，可是孩子过几年就要上学呀，到了不得不提这个问题的时候。岚，看着乾心思重重，得知原由后，陷入了沉思中。她给远在新疆的爸爸挂了一个电话说，“爸爸，我想回来。”父亲回答：“你一个人上来可以，带孩子一起上来不行。我和你妈不接受，再说我们也丢不起这个人。”父亲多余的话再一句没说，就挂了电话。父亲的态度，让岚一度伤心好几天，好在乾一直在身旁宽慰，开导，她才心情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在万般无奈，思来想去，还得求助母亲，随即给母亲谢了一封信：妈妈：爸爸，不接纳小燕子。但是，妈妈您是爱女儿的，我不能丢下小燕子，一个人独自上来，她还小，还在吃奶，她需要妈妈，她不能没有妈妈。我不求您们什么，不想从您们那里得到什么。我只想回来带走我的户口，有了户口我们就能领结婚证，就能在村里分到土地，孩子就能上上户口，就可以入学。我知道爸爸对我们的事至今如鲠在喉，至今不肯原谅女儿的抉择。我想，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们会原谅女儿的。现在，我只求您把户口给女儿?给女儿堂堂正正的生存权利。女儿不想在没有名分下去，更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因为没有户口而失去受教育的权利，这是女儿对您最大的恳求！                                       不孝女：岚                        

12月10日

岚在焦急的等待中，在煎熬中，而往往等待是漫长的。不久，新疆父母来信了。岚儿：你的信已收到，情况获悉。首先，告诉你一件喜事，你妹妹小梅今年大学毕业了，考取了乌市国税局公务员，通知已经下来，下个月上班。你要户口，我已经给你寄出,不日就可收到。既然你不听我和你爸爸的话,坚定信念要扎根陕西，我们希望你的情况能好,一定能好起来。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毕竟，你没经历过太多世事，把生活太浪漫化、理想化。生活不是你想的那样：“和你的白马王子，去一个世外桃源过你们二人世界。”孩子那是童话故事，现实社会谁能逃脱“囚笼”般社会的束缚，真正的桃花源是不存在的，即是有，那“王子”必须有强大的经济基础才能维持他们美轮美奂的爱情。孩子，没有面包和牛奶的爱情何以长久，你想过没有，也许你正在经受苦难，但愿你能静下心，我和你爸爸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迷途知返吧？孩子，你太年轻了。我们还是那句话，家里的门始终给你开着。                                    

爱你的爸爸、妈妈                                       

12月24日 

岚接到父母的信，五味杂陈一下涌上心头。喜的是妹妹考取了公务员，稳定了下来；让他伤心的是父母还是不接纳小燕子；唯一觉得顺心的是父母终于把户口给了她，他们可以领取结婚证了，孩子的户口问题解决了。两人领取结婚证，为岚和孩子上户口过程中倒没费多少劲就办好了。乾和岚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岚心里清楚，虽说父母把户口给了她，可父母一直在等着她回心转意，等着她妥协。有时候，她觉得特别难，特别苦，但是她从没有向父母低过头，她不悔自己曾经的选择。路既然是自己选择的，她跪着也要走下去。哪怕前面是荆棘和丛林，她也再所不惜。只要孩子稍微大点，能脱离开妈妈，她和乾拧成一股劲，甩开膀子干，何愁他们的小日子富裕不起来。冬天的西北，寒气逼人，西北风常常带着哨子吹。滴水成冰，大雪封路。这个冬，好在有乾在身边，煤块在入冬前乾已拉了一车，家里的炉火闪着红红的火苗，热水壶在炉子上喷着热气，孩子在媳妇的怀里吃着乳汁，看着那贪婪可爱的样子，乾一脸的幸福与知足。在农村这些日子里，岚一面要照顾孩子，一面要做家务。看书的时间自然少了，但她并没有放松对知识的渴求，在夜里，在空闲时，读书，写文章。稿费单子时不时被邮递员送来，村里人，渐渐知道这个新疆女子还是个大识文子，写写字还能赚来钱，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十三

和老婆孩子在一起的日子，总觉得太快。一转眼，过完年，正月十五过后，乾安顿好家里的一切，为了生活，为了妻儿老小，又踏上去北京的征途。岚抱着孩子，一路把男人送上永宁乡发往泾水县的班车上。当班车发车时，岚泪珠儿已经挂满了脸颊。他们的情况，这不由得让，岚想起了元问好《摸鱼儿》中的一段词：“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乾，为了生活再次去打拼，她真的舍不得他走，但又不得不让他走。只能一遍遍嘱咐他在干活中注意安全，挣多少钱倒是无所谓，只要人安全，他心里就有了依靠，就有了一片蓝天。生活啊！你让人如此的无奈和身不由己。

十四

乾走后，岚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初春的农民们，又开始在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说是为生计，又何尝不是为了活着的尊严。看着孩子一天天会牙牙学语，会翻身，会爬了……岚虽累，可是，心里很开心。看着孩子一天一个样，就好像看到了曾经幼年的自己。难怪妯娌，村里好多人见了孩子，都说孩子面孔像极了妈妈，就像从妈妈身上从蜕下的壳一样。只要是金子，迟早会发光的。村里小学一位代课女教师结婚后，随即辞职，随夫婿南下淘金去了。随之而来的是，学校教师出现空缺，村长首先想到的是司马家的媳妇，知道她曾经做过教师而且还是个大学生，让她来教小学生那不是绰绰有余吗？经过一番面对面沟通，岚想走出家庭，回归学校教书。说心里话，她不是为了每月那200元微薄的工资，只是想找个事情做，在家里待的时间长了，连锐气都没了，再这样下去，她终将会沦为家庭主妇。一个人要出来工作，家里一个人就必须做出牺牲，谁来看孩子？最后，在岚的恳求下，乾母勉强答应了照看孩子的要求。好在学校离家比较近，也就100多米距离，照顾孩子喂奶比较方便。第二日，媳妇去学校教书，婆婆在家专职带孩子，公公一人去下地。一家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话又说回来了,乾母，当初不太同意媳妇教书是有原因的：一则，孩子还没有一岁，正在哺乳期；二则，让她回来看孩子，谁去地里干活？指望岚，那是指望不上的。地里的活没个长短，让乾他大一个人干到啥时候呀！哄孙子，她还有心劲；哄孙女，哎，她腰里鼓不上劲。心里虽说，不过娃儿样子乖，讨人喜欢，自己的孙女还得她哄。不管怎么说，还得在儿子脸上看，儿子不容易呀。人家娶媳妇娶帮手里，而自家媳妇，肩不能挑，背不能驮，啥都干不成。都已经是农民了，整日还抱着个书看啊看啊，还时不时写那么多字。她就不明白了，媳妇怎么就那么不认命呢，到底每日折腾啥里。干什么民办教师，工资少，下苦多，能转正吗？官饭就那么好吃，好吃的话，支书的女儿初中毕业，在学校里哄了三年娃娃，还不是打工去了，好事能轮上咱平头老百姓。你以为这是在新疆，你父亲还是区委副书记。乾母唯一愤愤不平的就是岚的父母，“你女儿孩子都给我们司马家生下了，还不停地叫你女儿回新疆去，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天下哪有这样的父母。”“我儿子是“拐走”了你们的女儿，但这是双方你情我愿的事情呀，没谁强迫谁啊!如今，生米已煮成熟饭了，不承认娃们的事，他们又能怎样？还想怎样？”乾父，没有老婆那么固执。对媳妇教书是支持的。他并不希望儿子和媳妇蹲在家里，只要有利于娃们的发展，只要他们喜欢，干着顺心就行。在那里工作倒无所谓，好男儿志在四方。他倒是真心的希望，岚的父亲能给乾在新疆安排一份工作，和乾、小燕子都上新疆去。看到媳妇郁郁寡欢的样子，他心里难受。从新疆回来的这些日子，乾给岚的父亲连续去了两封信旨在认错，以求得谅解，信的内容是诚意满满，并阐明了自己的立场和想法。岚的父亲最终收到信否，也许只有鬼知道，反正泥牛入海，没有了下文。乾的父亲唯一想不通的就是，自己儿子在部队干了五年，又回来了，还是农民身份。人家他同村二狗的娃，初中毕业，给县委书记当了两年通讯员后，被安排进了事业单位。都是给国家干，结局可是天上地下。也许，前者为公，后者为私吧！

十五

时间如流水，人生如落花。三年的时光匆匆流过，一切都尘埃落定。岚还继续做她的民办教师，教六年级数学和语文。乾随着老板人脉资源转移西安，也跟着工程队转移过来。岚习惯了农村的日子，在农村也扎下了根，小燕子已经开始上幼儿园了。三年间，岚回新疆探亲两次。不过，半个月左右时间，她又回到了泾水县永宁乡闫家河村。也许有了女儿，就有了牵挂和根的缘故吧。虽说，岚已在农村生活了几年，但她从没有因为生活条件的艰苦而邋遢过，衣服虽然不怎么光鲜，但她的衣装搭配总是让人眼睛为之一亮，和众多农村妇女相比，让人总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不论是个人气质还是接人待物点点滴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更是留给有能力的人。2003年4月份，泾水县有史以来第一次面向社会公开招教。这对于政府取消安置政策后而至今待业漂泊的大中专院校学生来说（1998年以后毕业）无疑是一件震撼人心的喜事。突如其来的消息,犹如沉积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激起一层层涟漪，让众考生沉静的心又骚动了起来。经过两个月紧张备考和随后的两天角逐，岚在众多考生中脱颖而出，以泾水第七名的成绩被录取。当岚听到被录取的消息后，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消息还是学校一位代课老师休完周末，从城里带上来的。随后的正式文件，也是在一周后，在学区公干时，在办公室的桌上看到的。是喜是悲，一时难以名状。离开父母，终于凭借实力，给自己找到了饭碗。这不得不不说是一种实力的体现和证明，下一步，她谁都不用靠，谁的脸色都不用看，就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再也不用看婆婆阴晴无常的脸了，好像她从来都是生活在她儿子的翅膀下，靠她儿子养活着似得。这是她不能容忍的，也是她为什么要去小学当民办代教的重要原因。招教招教考试落幕，泾水县往应届毕业生报考人数470人，县人社局只录取了150人。考试成绩的揭晓，预示着：一部分人心情欢畅，喜气洋洋。一部分人垂头丧气，重新考量自己的人生。小小县城随着这次招教考试的结束，从沸腾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人的一生，往往在一次次的考试中，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在一次次肯定和否定中，来来去去，大家都在追求肯定，可究竟有几人能遂人意呢？幸运之神究竟会眷顾谁呢？对岚来说，她是成功的。带着心灵的愉悦，岚并没有因为榜上有名而放松自己作为教师的职责，反而更加兢兢业业，早出晚归。她准备学校放暑假后，她上新疆把自己的档案转回泾水县。她要在这里扎根，她要把一切奉献给自己热爱的教育事业。这个山区小县城的孩子们，太需要知识了。在岚这三年的代教生涯中，她对自己要求严格，对学生的施教认真。每到寒暑假，学校放假，别的老师都休假去了，可岚偏就放弃节假日，忙着给成绩后进的孩子们开班免费补课，开导资质好而贪玩厌学的孩子们，给他们讲名人励志故事，激发他们斗志，树立他们信心。给他们灌输“唯有读书，才是唯一出路”的为学理念。循序渐进，由浅入深，孩子们开始由厌学到开始学，学习态度端正了，考试成绩也上来了。使得一些对孩子毫无法子的家长，看着孩子的喜人转变深感到惊奇和感念。功夫不负苦心人，一根耕耘，一分收获。真的是，没有差的学生，只怕用心的老师。岚所代课的班级，考试成绩突飞猛进，由全学区的后进，走到了前列。她的辛勤付出，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更赢得了教职员工的尊重和家长的一致肯定。这三年，她虽然工资低，日子过得清苦，过得累，但是她生活得很有节奏，很充实，体现了自己的价值。日子过得真快，又到了一年麦收的季节。天气炎热，酷热难耐，艳阳高照，麦浪滚滚。不过，这对于农民来说，正是难得的收麦好时光。公婆家五亩麦子，在不长的时间里都相继黄了。在龙口夺食的紧张日子里，岚主动请了一周假在家带孩子，公公和婆婆全力以赴，起早贪黑奋战在麦田里。塬地麦子割下后，要一捆捆用架子车拉回；沟坡单咀条硷地麦子收下后，要人一担担担上塬面，再拉回家。负重走了多少陡峭的山路，流了多少汗水，其中的苦和累是不言而喻的。麦子被架子车拉回，又被一捆挨一捆、一行跟一行摆在麦场立等风吹日晒，待麦穗晒干一经揉搓脱粒时，这才开始摊场、碾压、起场、垒麦草、扬场、晒麦，直至入仓，一年的夏收这才宣告结束。收麦的过程，岚没有参加。但她目睹了农民的不易和艰辛。一日三餐，由她为一家人准备饭食。本该农忙时节，乾准备请假收麦。在奈工程进度吃紧，他也只好托人为家捎回了2000元。在夫妻两地分居的日子里，两人感情的维系，期初是通过信件，鸿雁传书。后来，随着乾的工资上涨，情况好转，两人也用起了手机互通相思。好在,泾水县里省城也就百十里路程，节假日岚也能带着孩子，进省城与乾短暂欢聚，以解分居之苦、以慰相思之意。乾在工程不紧的情况下，也偶尔出现在塬上的田间地头，陪着孩子游戏在家门口的生产路上。有时，媳妇挽着乾的胳膊，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漫步在微风中、漫步在细雨中，漫步在夕阳下的余晖下。在绿油油的麦田小路，在杏花林里，在桃花谷里，在集市上都留下了他俩的身影。村里的人们羡慕不已，好一对如意夫妻。

十六

话又说回来了，碾完麦子，晾晒又开始了。碾压出的净粮食，晒的满麦场都是。岚和孩子在麦场边的树阴下纳着凉，一大片在阳光暴晒下的小麦，等待岚隔半个小时用耙子撸一遍晒一遍，晒一遍撸一遍。岚撸完一遍麦子，忙里间歇，手里还不忘忙里偷闲一本线装书。六月流火，天气如同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午后时分，麦子正晒着，天边一片给黑云从南边说着就涌了过来。忽然，一阵南风迎面吹来。各场晒麦的人们一看将要变天，催促各自家人，有拿木锹的，有拿推板的，有拿扫把的……各家都像得到了命令似的，各自忙开了。真应和了“野鸡上坡-----各顾各。”这句歇后语。公公，婆婆去小山割剩下的那三分麦子去了。这个时候，岚慌了。她不知道叫谁可以来帮忙，现在，她真正感觉到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什么是孤独无援。”岚什么都没想，任凭孩子在树下哭闹，抓起推板把麦子往一个方向推。麦子也就推了不到1/3时，天已经暗了下来，随着一声惊雷，大雨顷刻间倾盆而下……雨幕下到处都是人的惊叫声，被雷惊吓哭的孩子，站在雨中瑟瑟发抖。岚见状，扔下推板，抱起孩子，记得嘤嘤哭了起来。麦场本来地势就低，四路八穴的雨水都涌到了麦场，三分之二的粮食未推在一起，还是被一脚面高的雨水冲向四面八方，剩下的一小堆粮食在多亏被岚用塑料布盖着，还留下少许。公公，婆婆深一脚浅一脚，跑回麦场时，已成泥人，不知在路上摔了多少跤。也就公公，婆婆站在麦场时，雨停了。此时，孩子和岚已成落汤鸡。公公，婆婆看到此景，委屈地直抹眼泪......虽然他们心里有气，但一句责怪媳妇的话也没有。雨过后，水沟里，涝池里，草丛里到处都是散落一地的小麦，像天上的繁星点点，密密麻麻，人看着都心疼。当婆婆看到大槐树下被水浸泡过的书时，怨气一下子咆哮而出：“我还以为，你看娃，耽搁了起麦。原来，是你看书，才让咱家麦子被水冲走了。”“妈，不是你说的这样，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再说雨来的快，我也来不急收拢。”岚解释道。“你来不及，你有时间看书，你来不急。你一个来不急，一年的收成都没有了，剩下的这不到三袋粮食够谁吃？你说，今冬一家子人，喝风粑屁去呀！还是把嘴安在南墙上去！”“我……，岚一句话说不上来。抱着孩子又哭了起来。”“就是知道哭，哭能把粮食哭回来吗？哭能顶个屁用。”不要以为你考上了教师，就成凤凰了。成教师了，能怎么？一个月五六百元工资，能成啥气候？还不是要靠我儿子养活你！在这个家，你是凤凰你给我窝着，你是龙你给我盘着。作为农村妇女，如何做好女人，如何相夫教子，如何传宗接代，这是你考虑的问题。不是双手不沾铁锹、锄头，还动不动每天看看书，写写字，写得好怎么没成作家哩！还在这土仡佬里待着里。”公公蹲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不吭。岚，在婆婆的辱骂声中，抱着孩子回到了自己的房子。中午饭，岚没做，一家人也没吃。晚上，后半夜，孩子哭着要妈妈的声音从岚的房子传到了，婆婆的屋里。婆婆闻讯，穿起衣服进入媳妇房子，房子漆黑一片，只有小燕子的哭声。待拉开灯，孩子坐在热炕上不停地哭，手机搁在炕头，媳妇不见人影。“也许，媳妇上厕所去了！”婆婆心里想。婆婆抱着孩子坐等了十几分钟，没见媳妇人影。放下孩子，跑去厕所看了看，也不见人。婆婆，越想越害怕，立即叫起掌柜的，连夜发动起族人。半柱香时间不到，族里的男人、女人们站满了一地。年长的族人，对来人进行了分工，女人们陪孩子，男人们分块进行寻找，谁去学校，谁去亲戚家，谁去和她关系好妯娌家，谁给乾打电话……都明确到人。天明时分，各路传来消息：没有找到人。就在大家六神无主的时候，乾连夜租车从西安回来了。族人们，在自家简单用过饭后。又开始了新一轮地毯式搜寻……中午时分，一个放养人传来消息：在柳树沟里的深崖下，好像侧卧着一个人，在远处看好像是个女的。乾闻讯，疯一样从去柳树沟的小路冲去。所有人，都跟了上去冲破荆棘，穿过密林。到达沟底，在不远处，乾一眼就认出了岚。手上的那副明晃晃的银手镯，就是他上次回家时在西安“老凤祥店”给媳妇买的。清秀的脸庞，茂密乌发，衣服还是保持生前干净整洁的样子，衣服上只是沾了一些湿土，身体上没有一点出血的痕迹，很是安详。乾把媳妇紧紧地抱在怀里，对着苍天像老虎一样歇斯底里起来：啊---啊—啊--……呐喊声在山谷中久久回响。声音从山林的深处传出来，象一把散着热气的无形的匕首，一下子刺破了这无边的、包裹得严严的森冷的寂静。悲情毕，乾顿时昏厥了过去。在大家及时抢救下，乾苏醒了过来，“哇哇”地又哭开了，哭声一声紧接着一声，在山谷中又回响起，象波浪一样一浪又一浪地击打着山林的寂静。周围站立的叔叔辈，兄弟辈的人，没有一个人不为之动容，不为之落泪的。好像有人出来宽慰乾，被一个年龄稍大的一个长辈挡了回去，“你让他哭吧！哭出来，也许心里会好受点！”岚就这样轻轻地走了，没留下一句话，没有与婆婆针锋相对地抗争与交恶。快三岁多的小燕子，挣脱大人的手，往门口的停尸棚边跑边喊着：“妈妈-妈妈-。”婶婶们，看着泪奔的小燕子，强忍着哭腔把孩子强拉进了怀里。“婶婶，妈妈是不是不要小燕子了。她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睡觉觉了？我要和妈妈睡觉觉。”小燕子拉着哭腔说。整个家庭，都笼罩在悲伤之中。乾母，只是一个劲地哭，她不知道当下如何对儿子解释这件事情。未来更如何面对小燕子对她的质问：“奶奶，别人都有妈妈，我妈妈去那里？” .“孩子，你妈妈死了! ”“我妈妈是怎么死的？”“这个……”问话中断了，空气凝固了。乾母不知如何回答孙儿的问话。事情的经过，还是乾的父亲告诉了乾。他流着泪，听完父亲的叙述。取出自己的背包，拿出一沓百元大钞，有一万多元，在妻子的遗体前的灰盆烧了起来：“岚岚，我对不起你，你不和我来陕西，你就不会丧命，你拿上我给你烧的钱，给你买新衣服，给你买你喜欢的书，给你买你喜欢吃的零食……”周围人见状，灭火的灭火，刨钱的刨钱，拉司马乾的拉司马乾，场面一片混乱。岚的死讯该如何给新疆乌市岚父说，如何开口？乾陷入了痛苦的煎熬中。给岚父的电话，最终还是乾拨了出去。“叔，岚死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电话那头岚父急切的追问。“岚死了！”“岚岚怎么死的?你们把我的岚岚怎么呢？”乾只得如实说：“和我妈淘气后，跳沟了。”那边的电话好像瞬间从岚父手中滑落掉在桌子上的沉闷声，紧接着又传来水杯被摔碎在地上碎瓷声，再接着接着电话听筒里好像传出岚父嚎啕大哭的凄凉声……直到岚入土的那天，岚娘家一个人也没有等来。送葬的队伍中，只有，岚的一群学生和同事送来花环很美丽，很显眼。谁也没想到，就在岚安葬后第二天，岚的妹妹小梅赶到了乾的家。她一路哭着来到姐姐的坟前。烧完纸钱，人已经泣不成声。她静静地坐在姐姐坟前，陪着姐姐说着话，很久很久不愿离去。她不知道，这一走，今生还会不会再来此地。姐姐，你为什么这么傻！过不下去，你可以回家呀，家里的门始终为你开着，爸爸和妈妈一直等你回来。姐姐，你知道吗？此从你不辞而别之后，爸爸妈妈一夜一夜彻夜难眠，辗转反侧。本不吸烟的爸爸，现在已经烟不离手了，人变得更加沉默了。妈妈，看着你的照片，抚摸着你穿过的衣服，泪水说来就来，盈满了眼眶，两鬓都有了白发，人越发消瘦了。姐姐，你就这么结束了自己生命，你可知道，爸爸、妈妈，要受多少煎熬和痛苦。姐姐，看着小燕子，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难受，如刀割一般疼……在没有来泾水县之前，她从父母口中得知姐姐自强不息，考取了人民教师。她由衷的佩服起姐姐来，又获知：几年来，乾对姐姐一直很好，她打心里祝福姐姐找到了真爱。可一转眼，就是天各一方，就是阴阳两界。从坟上回到了司马家，她从乾父的口中得知姐姐的死因后，她愤怒了：“不就五亩麦子吗？我给你司马家拉一大卡车行吗？用得着逼死我姐姐吗？我姐姐放弃正式工作跟了你司马家，她不嫌农村苦，不嫌弃我哥是农民。她就要一个爱她的人，和她好好过日子。她爱好文学，你们不待见她。她为了有尊严的活着，不让你们觉得她是个吃白饭的，而通过自己努力考取你们泾水县人民教师。她这个媳妇哪里做的不称职？可你们司马家呢？不就因为几亩麦子受损了吗，可这种意外难道是我姐一个人能掌控的了的，为什么要把天灾强加给她头上，对她不依不饶的。现在，人逼死了，你们痛快了，舒心了……”她本想还要把心中的憋屈和怨气咆哮出来……，姐姐的死，你司马家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给不了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是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可当她看到这个贫苦的农村家庭，看到一脸悔恨和病恹恹的乾母，看到悲痛欲绝的乾哥和不谙世事的小燕子，她一下子心软了下来，一腔的仇恨、一肚子悲愤的话都强咽了下去。第一次见到乾，是在岚姐教书的道北小学。后来，又去了几次，乾正和岚姐热恋。她也和乾吃过几次饭，有过交流，所以从心里来说，并不陌生。在司马家待了两天，小梅一直和小燕子在一起，也许小梅和岚的容貌有几分相像的缘故吧，孩子也黏糊她，小姨-小姨地跟前跟后，也不怎么怯生了。她怀里紧紧地抱着姐姐的“骨血”，说真的，她真舍不得忍心放下。娃的命太苦了，小小年龄，就让她遭受如此大的劫难。一脸的懵懂无知，一脸的童真，小姨-小姨-地叫个不停，叫的小梅泪眼婆娑。一张酷似姐姐的面孔，让她又想起她和姐姐童年在一起的难忘岁月……她临走时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把孩子带走，要让孩子在乌市接受良好的教育。司马家没有一个人出来反对的。此刻，乾的母亲也没有表示不同意见。此从，岚“走”后，她对自己的铸成错深感悔恨，整日泪水涟连。亲爱的人都走了，他该去哪里？哪里才是他的归属？他魂牵梦绕的岚岚又在哪里？对着苍天问，苍天不语；对着大地问，大地不应。他的心丢了，他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有时，去岚的坟前，一蹲一晌午，感觉饿了，这才回家。没有岚的家是冰冷的，遗物在，人已去，独悲伤。一整天，他有时一句话也不说，整日郁郁寡欢。

岚“三七”后，乾又坐上了南下西安的班车。三年间未回过闫家河村。三年未给家里去只字片语的音讯，直到岚的三周年那天，他才又出现在闫家河，出现在岚的坟前。

当乾再次出现在人的眼前时，乾明显地给人感觉，憔悴了许多，苍老了许多，整个人胡子拉碴，已没有岚活着时候的那股精、气、神了。

此后乾在岚三周年之日回到家后，再也没有外出务过工。只是，村里人经常见乾在岚坟前一蹲就一大晌，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对着坟头说着什么？人静静地如同一副雕像一般，烟一根接一根地燃着，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           

 乾和孩子约定，一年一趟新疆之行。一则看岚的父母，表达自己的歉疚之情；二则看爱女“小燕子”，以慰思女之苦。

农忙时节，乾整日就是干活，酗酒。忙里偷闲也看看书，不过，再也没有见他写过只言片语。空闲的时候，常手里端详着一个扎着长辫子的小女孩照片-----他是想女儿小燕子了。

七年后，我被一纸文书调到了水堡镇工作。我走的时候，乾始终单身。我曾问过他：“何时再婚？”他说：“已经没有那心劲了。”下面，已经没话了。看来，我触到到了他伤心处。看来乾哥哥，还没有从岚死亡后的阴影里走出来，八年过去了，他心灵的深处还是放不下岚，他对岚情深义重，让人心生敬佩。

离开永宁乡，我再也没见过乾哥哥，只听说，他还单身一人。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

岚曾经的同事和岚曾经给义务补课、给缝补过衣服、给洗过脸、给买过学习用具、给予多次鼓励的学生，在岚的教育下，认识到学习的重要性而转变学习态度，最终考上大学的一些学生………至今都对岚念念不忘。说她是那三年众多代教师中最优秀的，虽说编外胜过编内，无论是责任心还是敬业精神以及她个人独特的教学方式、每次班级考试成绩在全学区的领先排名,让好些公办教师自愧不如。

每年清明节，她一些学生，回家祭祖，也不忘给岚坟上献上一束鲜花，摆上几样果品，燃一柱清香，烧几沓纸钱，以表示对老师深深的怀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