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湘钩沉

(五十八)
前文说到,去上海治疗腿伤的陈赓因为寻找钱壮飞的家人,不幸在丽都大戏院被叛徒发现而被捕。
可能会有朋友说,陈赓作为资深的老特工,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呢,竟然落到了昔日自己手下的手里,在小小的阴沟里翻了船。
这中间确有非常凑巧的偶然因素,但作为我党的一名实战经验极为丰富的地下隐蔽战线的负责人,陈赓本身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如果他那天能控制一下自己的兴趣,如果他能多在家里养几天伤,如果他那天下手再狠一点,如果——
当然,历史的进程中只有事实而没有如果和假设。这一次的身陷囹圄也是陈赓特工生涯中的一个劫数,是绕不过去的,那一次没有发生也会在日后的某一天发生。
这不是讲迷信、宿命论,而是事实。陈赓太自信了。
作为中共特科的负责人,陈赓一直在白色恐怖笼罩下的上海,过着刀刃上舔血的高危生活,但是他从来没有被敌人抓捕过,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全身而退,没有损伤过一根毫毛。
一次次巧妙周旋,一次次斗智斗勇,陈赓都是笑到后面的那个人。这与他的高度的智慧和专业技能有关,也与他的运气有关。
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反革命政变之后,由周恩来亲自点将,刚刚从苏联学成归来的陈赓担任了中央特科情报科的科长。

陈赓一来就建立了卓有成效的情报网,培训一大批“鼹鼠”打入敌人内部,获取了大量有价值的情报,一举改变了过去我党情报工作被动的局面。
他们成功地将敌特重要骨干鲍君甫(杨登瀛)“拉过来”,又成功地将钱壮飞、李克农和胡底三人“打进去”。
他自己也与许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和法英租界军警界、青帮洪帮乃至三教九流的人物都厮混得很熟,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出许多“闲人免入”的重要场所。
可以说陈赓天生就是一个情报高手,特工天才。
1927年“4.12”之后,中共早期主要负责人之一的罗亦农(湖南湘潭人)被自己的秘书何家兴出卖而牺牲。
作为中共中央主要负责人罗亦农的秘书,何家兴与妻子贺治华(曾为朱德前妻)经不起灯红酒绿的腐朽生活的引诱,为了几万元悬赏奖金而出卖了自己的领导。
陈赓一怒之下,亲自上门用微声手枪干掉了这两个叛徒。
特科成员戴冰石被捕旋叛变,但他与国民党特务头子杨剑虹达成秘密协议,继续留在特科而成为中统的线人。而这一切我们党完全没有察觉。
为了扩大情报来源,他请求陈赓把他的小姨子招到他的文具店(我党的秘密联络点)当营业员,陈赓就答应了。
为了跨界别的联络点(原本是严禁的),戴冰石导演了一场“监守自盗”的把戏,让特务把他的文具店一锅端了,连他的小姨子也抓进去了。

可是到了原来说好的时间还是没见他的姨妹被放出来,他只好去找杨剑虹。杨剑虹说他去找杨登瀛,他是具体办这个案子的。
叛徒做梦也没有想到,特务行动队长竟然也是我党的“线人”。他悲惨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几天之后的一个夜晚,上级领导陈赓亲自来布置工作,还没有说上三句话就干净利落地把他打发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一个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人间蒸发,却在社会上波澜不惊,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只有陈赓、杨剑虹和几个当事人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有人说,这只能说明陈赓智勇双全,跟运气扯不上边。您别急,笔者下面就说一个跟运气有关的故事。
1928年的一天,陈赓到天津去出差。在上海火车站,他正在站台上瞎溜达,偶一抬头不禁吓了一跳,在一群正在候车的军官中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赶紧拉下礼帽的帽檐躲开了。
但他准确地判断出,那个被一群军官簇拥的大官分明也看见了自己。
登车的时候,陈赓上了一个拥挤不堪的二等普通车厢。坐定后打开一张报纸看了起来。
没过多久,就从报纸下看见一双穿着军用皮靴的腿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假装没有看见,照旧看报。
终于,面前的军人喊了一句“先生,先生!我们长官有请。”
不得已,陈赓只好在心里嘀咕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面跟着那个年轻军人去了。
在一个豪华的特等专用车厢,陈赓看见了他的昔日在黄埔军校的老师钱大钧。
陈赓向他的老师敬礼问好,说,老师您这么客气干什么。
钱大钧说,坐这儿好,又干净又宽敞,还有水果茶水,你随便吃,随便喝。等会儿我还请你吃饭。
陈赓也就不客气了,一屁股坐下就大吃大喝起来。还一面与昔日的老师海阔天空地聊天。
看见陈赓来了,钱大钧手下的这帮军官也都围了过来。
他们大多是黄埔生,有的是第二期、第三期和第四期的。
这些人陈赓基本都认识,因为他当过好几届黄埔生的新兵连长。
这些师弟们也早就认识或听说过陈赓的大名,有些人甚至是十分地景仰和崇拜陈赓。
陈赓就跟他们聊黄埔军校的那些往事,还有东征打陈炯明的那些战斗,聊得是热火朝天,把这帮黄埔生高兴坏了。
钱大钧也是什么都聊,就是不问陈赓在红军里的事情,也不问他现在在干什么。陈赓也就乐得不说。他原本就编好了一套“已经厌倦了打打杀杀,已经出来做生意了。这次就是去联系生意的”之类的假话,心想反正是心照不宣,你不问我也懒得讲。就跟他们嘻嘻哈哈地聊家常。
车到徐州,陈赓说自己到了,就下了车。
在熙熙攘攘的旅客中转了一圈就又另找了个乱哄哄的二等车厢上了车。

谁知道车刚开动,还没过十分钟,原来那个来请他的军人又站到了他的面前。于是又重复前面的那一幕,由年轻军人拎着包,跟着他到了豪华车厢。
于是又是嘻嘻哈哈地“报告老师,下错车了。”
钱大钧说,你呀,还是原来那个脾气,就没有个正经的时候。别装了,我们都一样,天津下车。
车到天津,钱大钧让副官拿来了一个精致的小皮箱,提着沉甸甸的。陈赓问是什么,钱大钧说,你拿着就是了,反正有用。
后来陈赓打开皮箱,看见里面装着整整300块大洋。
后来,钱大钧的下属问,您是怎么把陈赓认出来的?
钱大钧说,看眼睛。那双眼睛啊,贼精贼精的。那能装得出来?你们谁有那样的眼睛,装一个给我看看。
还有一次,陈赓在去上海的轮船上瞥见了化妆成打工人模样的周逸群。
在轮船底层臭气熏天的统舱,他看见周逸群面对舱壁侧躺在地上的草席上,就在他身后坐下,打开一张报纸,大声念到:“传闻有中共要人周逸群,即日将抵上海十六铺码头!”
把个周逸群吓得不轻。转身见是陈赓,却又哭笑不得。
而且在十六铺码头上岸的时候,遇有军警盘查。偏偏到了他们过关卡的时候,军警们挥挥手让他们过去了,什么也没有问。
不得不说,陈赓的运气真的是太好了。幸运之神总是时刻眷顾着他。

但是,唯物主义的观点是事物总是在不断的变化中螺旋式前进的,中国的老话也是“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前面的顺利不等于后面的平安。幸运之神也不可能永远眷顾着某一个人。
这一次,为了看一场电影,没想到竟然给自己招来了牢狱之灾。
在南昌,陈赓被押解到了国民党军军法处监狱,但是第二天就被送到了一幢环境优雅,豪华舒适的别墅里。
原来是邓文仪向蒋介石汇报的时候,老蒋不满邓的安排,说,可以让他住得好一点嘛。
还说,我要让天下人看看我蒋某人的肚量。我不要他陈赓提供什么情报,我只要他跟着我。为了这个目的,我可以去看他。
这让邓文仪大为吃惊,说校长您这样做是不是太给陈赓面子了?
蒋介石说,他陈赓不是要面子吗?我就给他这个面子!
在别墅住的陈赓,刚进了整洁雅致的客厅,还没有看清楚这个房间里的全部设施,就听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蒋介石那带着浓重奉化口音的普通话:“陈赓在那里?陈赓在那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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