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湘钩沉

(五十六)
全国解放之后,在北京德胜门外的“功德林”的战犯管理所,一大批原国民党军的将级军官在这里学习改造。
一日,所长找宋希濂聊天,说,听说你和我们陈赓司令员关系不错?
宋希濂说,那是确实。我们是同乡又是同学,就像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所长点头:是啊,你们这些人中,很多人都是我们首长的老朋友,尤其是黄埔一期的。我们首长这个人特别重感情,经常派人来了解你们的身体和学习改造的情况。还叮嘱好好地关心你们。
宋希濂深受感动,说,我这个老同学呀,唉,我欠他的人情啊。
所长说,哦,你欠他人情,什么人情?说说。
宋希濂说,我在重庆被俘的时候,确实是没打算活着了,没脸活着呀。我跟他们闹,绝食,强烈要求他们枪毙我,最好是立刻枪毙。是陈赓,特意从云南跑过来看我,请我吃饭,跟我聊天,开导我。我这才打消了自杀的念头。

所长说:真是难得,可见我们首长重情重义。
宋希濂说,可不是嘛,他军务那么忙,那边还打着仗。这路远迢迢的,路上还不太平。
所长感慨地说,既然我们首长这么关心你,那你就更应该好好改造,争取早一点融入人民的队伍,建设我们的新中国。
宋希濂说,那是那是,我一定好好改造,重新做人。请所长放心,我说到做到。
宋希濂不愧黄埔优秀生,一代抗日名将,果然说到做到。在功德林,他与王耀武、杜聿明等是学习改造最认真最积极的国民党军高级将领。并于1959年被中央人民政府特赦释放,重新安排了重要的工作。

宋将军的顺利改造和后来受到的一系列较高规格的待遇与我党我军一个重要的传奇的大人物有直接关系,他就是陈赓。在宋希濂改造期间,陈赓不止一次去那里探监,即使是在援越抗法、西南剿匪、抗美援朝和筹建哈军工那样严峻紧张的环境,他也会在百忙之中抽空去看望这些国民党军的高级将领。
不仅是陈赓自己去,他还委托过“志司”(志愿军司令部)的其他回国汇报战况的主要领导同志去功德林做关于朝鲜战场的形势报告。
可以说,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战场英勇牺牲、保家卫国的英雄事迹深深地打动了那些过去心气孤傲、即使是做了俘虏也不服气的原国民党军高级将领们,对他们的思想改造起到了很神奇的效果。
陈赓在宋希濂被特赦的那天,亲自到功德林去迎接他们,并请他们在北京最好的饭店吃饭。紧接着周恩来与一些中央领导也接见并宴请了他们。
酒席上,黄埔师生握手言欢、欢声笑语,频频举杯。这里没有胜王败寇的场景,只有老友重逢的气氛。

共产党人的胸怀和气量完全折服了这些曾与共产党为敌、指挥千军万马驰骋沙场的“国军”大将军们。
作为中共的资深党员(陈赓是1922年入党)、战功卓著、家喻户晓的开国元勋,陈赓这么看重功德林,不仅是因为那里有宋希濂,还有一大批他的黄埔军校的老同学(包括二三四期的崇拜他和他熟知的师弟们),这些人,在战场上厮杀得死去活来,打完仗却又不时牵挂。这些人,有些甚至是他陈赓的救命恩人。
中国有句古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市井之辈尚知知恩图报,何况陈赓这样义薄云天的大英雄、大豪杰。
由于顾顺章的叛变,1931年陈赓从天津的的中央特科撤退到了鄂豫皖苏区,担任红四方面军第12师师长。指挥红12师参加了第3次反围剿的战斗。

1932年6月参加鄂豫皖苏区第4次反围剿。9月任红四方面军参谋长。在率部进行的胡山寨战斗中陈赓的右腿受到严重的枪伤。
由于鄂豫皖苏区的医疗条件有限,只能秘密转送到上海医治。
为陈赓治伤的是上海著名的骨伤科医生牛惠霖大夫,也是我党的关系户。在他的精心治疗下,有黄埔“飞毛腿”之称的陈赓很快就恢复了腿部机能,可以下床一瘸一拐地行走了。
枪伤刚刚有所恢复,陈赓想起了钱壮飞委托的大事。原来,钱壮飞在得知顾顺章叛变的消息后,为了挽救党中央机关,除了派出女婿去李克农处报警外,自己也冒险去了上海,亲自去找周恩来和李克农。
那匆匆一别之后就完全与家人断绝了联系,就像一个正常上班的人,没有跟家里人打招呼就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陈赓将心比心,心想老钱的妻子和女儿、小儿子突然不见了丈夫和父亲,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了。得去他们家找找他的女儿黎莉莉(化名,亦为中共地下党员),然后把钱壮飞在苏区的情况告诉她,也好让家人放心。
陈赓在苏联的时候,也进行过系统和强化的特工培训,学习过驾驶、射击、搏击、爆破和暗杀等基本技能,也精通易容术,他在出门前认真地捯饬了一番,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架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绅士。
在法租界的丽都大戏院附近,陈赓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原来的作为秘密联络地点的小店铺,心想,可能是由于叛徒的出卖,这个地点已经被破获或是主动放弃了。他决定通过其他关系改日再过来寻找。
在大戏院的门口,生性爱热闹的陈赓看见一张电影海报,心痒难熬的他就买了一张票进去了。
电影刚刚开演,黑暗中服务生打着手电带着陈赓找到了一个空位坐下。

刚刚坐定,有着丰富反侦察经验的陈赓就感觉不对头,因为自己坐位旁边的那个观众仿佛特别关注自己。借着服务生微弱的手电光,他也十分隐蔽地瞥了一眼旁边坐位的人。
这一瞥不要紧,陈赓吓了一跳,这个人正是自己在特科情报科当科长时手下的一个姓陈的情报员,而且已经被顾顺章抓获当了叛徒。
这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偏偏冤家路窄跟他坐到了邻座。陈赓心想,不好,今天怎么这么巧,偏偏跟这么一个要命的熟人遇上了。虽然自己化了妆,可这个叛徒也不是个善茬儿,他是特科成员,也是可以给人当化妆老师的,而且跟自己在一个科里工作,熟得不能再熟了。
这个时候,那个姓陈的竟然转过脸来小声搭讪,问,你这个票子那里来的,这个座位我明明已经给朋友买好了的。
陈赓心里一惊,这个家伙想听我的声音。他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没等那个叛徒问出第二声,他站起来抽身就走。
出了大戏院,陈赓闪身拐进一个偏僻的里弄,但身后虽轻微却慌乱的脚步声告诉他,那个家伙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就在自己背后!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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