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何去写一首诗?/宗果谈诗随笔之一
——读《怀念一朵花开》
宗果
在群里读到《怀念一朵花开》一诗,作者是笔耕不辍的刘嘉昊。我读了很多遍,心中戚戚,于是就想:它的作者是年轻一代写诗者,我是中年写诗者,如果把我读诗的心理过程记录下来,一定能看出两代人对诗的不同认识吧。如果按照我常唠叨的“简洁准确生动”六字真言,我该如何重构这首诗呢?这种差异也许让人忍俊不禁,莞尔一笑吧。
首先郑重声明:下文记录我的读诗心理只代表我的个人认识,不能说明原诗不好。退一万步说,即使被我瞎猫逮个死老鼠,无意间说中,这首诗真的有瑕疵,也不代表作者其他诗不好。他这种用形容词把句式和整篇意思搞得模糊的写法,在一些年轻诗人中很流行,是流行病,不是个案。
刘嘉昊说他学习过朦胧诗。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学习的。中国上世纪朦胧诗人大多都有思想深度,他们讲究炼字用词,句式非常干净,讲究,只是限于当时环境,话不能直说,用象征的手法委婉表达罢了。不能曲解朦胧诗就是要把诗意搞得模糊,让人看不懂。
原诗:怀念一朵花开(现代诗)
文 ●刘嘉昊
我从夏天缓缓走来,你像孩子般的笑容
吻醒大地,她来了,她已经在一朵花上忙碌
时光像母亲温柔的手开启
沉睡魔咒暗黑的门缝,阴霾散去
快看吧!我变成一只蜜蜂在花间儿劳作
用生活的那一朵花收集阳光
用柔情似水的流年建造我的王国
就请微风慢些吧!我的足沾满花粉儿
住在一朵像家模样的花里
我在酿造最好的蜜
2022.6.6
宗果品读心理过程纪录:
怀念一朵花开(现代诗)
刘嘉昊
我从夏天缓缓走来,你像孩子般的笑容
(我读了几遍这首诗,我一直没有读明白诗中我你她三个代词人称到底代表什么。诗题《怀念一朵花开》,潜在人称大概是作者我,但第一句的我,联系后文,又是指蜜蜂,那么,我到底是作者呢,还是蜜蜂?
“缓缓”,为何不能匆匆?或者不急不缓?可以删除。
“走来”,如果我是蜜蜂,蜜蜂大概是飞来,不是走来,所以删除“走”,留下“来”就行了。
“你”大概是指花了,因为你如果另指一个人物,就与下文“吻醒大地”不符了。“像孩子般的”可以删除。)
吻醒大地,她来了,她已经在一朵花上忙碌
(我是作者拟人化的蜜蜂,你是花,“她”指谁呢?我读不明白。“她在花上忙碌”,大概她是蜜蜂,但我是蜜蜂了,她也是蜜蜂,到底谁才是蜜蜂呢?还是说是两只小蜜蜂?那就更乱了。再说,她就出现在这句,在下文消失不见了。感觉她就是来捣乱的,把写她的这句删除更干脆。)
时光像母亲温柔的手开启
(时光比喻母亲的手很好啊,但“温柔的”指称手,太普通了,可以删除。)
沉睡魔咒暗黑的门缝,阴霾散去
(我认为这句不知所云。门缝前面用了沉睡、魔咒、暗黑三个形容词定语,但门缝是什么呢?加上三个定语就更混乱了;如果门缝是象征,那么象征什么呢?删除干脆。“阴霾散去”可以删除。这句与题目和前面的夏天,蜜蜂,花,笑,似乎都不搭调。)
快看吧!我变成一只蜜蜂在花间儿劳作
(“快看吧”,请谁快看呢?谁在呼吁“快看呢”,看什么呢?我是蜜蜂,不能呼吁。如果是作者我插进来呼吁,这么几行诗竟然用我、蜜蜂两个叙述人称角度,会导致混乱。不如删除一了百了。“蜜蜂在花间劳作”,大实话。蜜蜂在花间除了采蜜劳作,似乎也做不了别的什么,还需要占用宝贵的文字去说吗?整句可以删除。)
用生活的那一朵花收集阳光
(“生活的一朵花”是什么花?花收集阳光就行了。)
用柔情似水的流年建造我的王国
(柔情似水,可以;似水流年,也可以。但用柔情似水的流年,主词是流年,柔情和似水都来形容它,有点重复,柔情两字可以删除。“我的王国”,我是蜜蜂,我的王国是什么呢?流年建造王国,这是什么样的王国?或者保留本句这样说,内涵代表时光的国度,但用“我”是蜜蜂来说,就有点不伦不类,而本诗第一句就指定我是蜜蜂了啊。)
就请微风慢些吧!我的足沾满花粉儿
(微风快些或者慢些有何关系呢?快慢与诗意无关,可以删除。蜜蜂“足沾花粉”,蜜蜂在花丛采蜜,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沾点花粉正常啊,读者大概都知道。删除。)
住在一朵像家模样的花里
(这句是说蜜蜂把花当作家,比喻很美。其实花只是蜜蜂的工作场所,它还是要回蜂巢安居。蜜蜂若把花当作家,蜜蜂可能就命不久矣。删除。)
我在酿造最好的蜜
(蜜蜂酿蜜,生理本能,天经地义,可说可不说。再说,蜂蜜质地受花粉影响最大,欲得好蜜,须采好花,不是小蜜蜂能决定的吧。删除。)
我把我认为无所指,抽象、模糊的词语删除,把重构的诗录在下面:
怀念一朵花开
你开放,如笑靥
吻醒夏天
时光,像母亲的手
开启远方那扇门
在一朵花里沉睡的阳光
照亮似水流年
只有六行,不到原诗的三分之一字数。人称代词呢,诗中没有“我、她”,只有“你”,你就是被我怀念的照片上那朵花,我没有出现,但每个字都有我。小蜜蜂不见了,但蝶恋花,蜂采蜜,古今都写了多少诗文了,如果写得不出彩,就不用白开水般唠叨了,所以舍弃“我是蜜蜂”这个比喻也不可惜。
这毕竟是修改的结果,不是原创诗,不能说好。字还是那些字,但与原诗完全不同,似乎是另一首诗。
但是,就诗题和内容协调来说,就简洁准确生动来说,就表现“怀念一朵花开”来说,它如何呢?
也许见仁见智吧。
也许这样品读就是贻笑大方的无厘头吧。
为何这样读,这样改呢?也许人会受思维惯性影响吧。因为宗果提倡短诗,惜字如金,在三年前的2019年用若干分钟,写过一首花开题材的四行诗。我用的句式都是初中语文老师教的,用41个字,把花,声音,星空,星语,光年等,都写进去了。我也许受到这首诗影响,思维受到了局囿,才依样画葫芦去重构刘嘉昊这首“朦胧诗”,把它缩减70%篇幅的吗?
所以,《道德经》、《庄子》和《金刚经》反复说,人要想悟道,必须打破思维定式,铲除心中块垒,破除浅薄成见。学道何其难也,路漫漫其修很远啊。把那首诗附在下面:
花开的声音
宗果
花开的声音,除了花自己
只有夜空一颗星听见了。
星的问候,此刻,正从
几亿光年的远方赶过来……
(2019年5月24日于深圳)
2022年6月19日夜于深圳
(宗果,组诗刊发在《诗刊》等刊物,获得2018年“第30 届马鞍山-中国李白诗歌节暨第六届李白杯全国诗歌大赛”二等奖。《诗刊》原编审、著名诗人周所同先生评价:“简洁,深刻,有哲学背景和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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