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情
柴安成(墨趣安然)

同窗五十四,
已故十三人。
阴阳有乾坤,
心系手足情。
正厚丶诗秀丶宗润……你们在天堂还好吗?!
上世纪六十年代是一个特殊的时期,社会有些“动荡”,人都多了些不该有的“思想"和行为;校内校外红旗飘飞,呼叫声,呐喊声,震天动地!
正厚和我是上下铺,一一只眼有些天生的歪斜,但人心很正。“老练、镇定”是他的特点。夜里他翻身起床,拉开电灯,顺势从床头抓起那支与他相依相伴的笛子,吹了起来。“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笛声悠扬,余音绕梁。而今忆起这个评价,一点也不过份。在稍后的几年里,他名声大噪,成都“温江第一笛"的桂冠就戴在了他的头上!“动荡",给了他机会,笛音在他身后一次又一次地网络了一大堆有些“雅”的男男女女。
舞台上,他:斜着身子侧着脸,脚尖在踮着节拍,音符一一地飞出了笛管,台下掌声,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笛音终了,他立正身子,缓一缓地给观众们一个深深的鞠躬!
正厚,他是一个有正义,有目标,有毅力的厚道之人。后来发生的大大小小之事,都一一地应验了他的这个名字——“正厚”!
“正厚",并非他的原名,原名“德厚”,姓“朱”,因其家中弟兄姊妹太多,生计成了困难,于是,父母一狠心,咬咬牙,就把他过继一个姓杨的孤寡老人。从此,娘儿俩,虽然没有血缘,但“情"却是缘份。家,是寒碜,儿子和妈妈的日子是苦苦的;路,仍然漫长,漫长。
正厚是回乡青年,县文公团接纳了他和他的那支笛子,身边又多了二胡和小号。为了练噪,早早起床,俯河边大开噪门;为了练肺活量,打上满盆水,头放进水中,屏闭呼吸……足足三分半钟!
冬季征兵,他应征文艺兵,成功了!妈妈和他相拥而泣。两年后转业到陆軍部队第五十三人民医院,好在医院就在县城郊外,离家很近,一每天早出晚归,娘儿俩始终裹在一起,乐在一起!
那年秋天,风,有些凄切,落叶蕭萧。正厚打算相亲,我们一打扫卫生,准备迎接特殊的客人。杨妈妈心中急呀,在屋里走来走去,听见屋外狗的叫声,杨妈妈说:来了!来了!跑出去四周一望,空空荡荡,这样进进出出好几次……中午十二点都过了,还不见姑娘人影,?杨妈妈开始烧水煮汤圆,水还没沸腾,媒婆急急地把女子拉了进来,正厚第一次如此温温地迎了上去,说;“你好"!杨妈妈满脸堆笑,不断地往灶门送进柴禾,火熊熊的,红红的,似乎希望和成功都来临了。姑娘在两间屋子来回走了两三圈,摇了摇头,一窜门而出。杨妈妈心一急,抓起早已准备好的那捆挂面撵了出去,想硬塞进女子怀中,可是,女子推开了,窄窄的田埂上放着小跑。母子俩痴痴地目送着姑娘远去的身影!
这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穷“!家,只有两间屋子,大一点的是厨房,小一点的是卧室。厨房,就是一座孤单的单孔灶。屋顶上一根长长的绳悬挂着一个壶,一个黑黑的厨櫃是一个“老古董”。没有餐桌,一张断了腿的桌面,放在土砖上。卧室两间床,成丁字状。床,是一根根竹子拼在一起的;床罩,是乌乌的棉麻制成的。墙角边一个鸡罩,里面一只母鸡正准备下蛋。
临行分手,我拍了拍正厚的肩膀,叫了声:兄弟保重!
……
一九七一年,正厚开启了初恋的窗户,那笛声,二胡声又开始飞场……
一九七二年的冬天,气温尤低,很多人都提前半个月穿上了厚厚实实的棉衣,他躺在了烧伤科的病床上。我和未婚妻匆匆赶到医院,我俩的心很紧,很痛!一一一
病床上,正厚兄弟侧着身,咬了咬牙,准备坐起来,我们强迫他原位躺下。他首先发话了:请坐!话题最多的还是我和未婚妻的事,因为他一直挂记着我们。他中气有些不足,直呼未婚妻:“林世模,听说你工作很出色,医院和政府都很重视你,是不是?"说话间,他的嘴歪了歪,估摸伤口有些疼痛。我们递给他水盅,唱了两口,笑了笑,还是不让我们插话,又开始发话了;“林世模,你是世之楷模呀;学习全年级第一,又是城镇户口,父亲是远征军抗日英雄,光荣啊!我这个兄弟配不上你呀,面皮又黑,那是鲜花插牛粪,赶紧和他脱钩算了,哈,哈,哈!“他侧过身来,让未婚妻给他把右腰的纱布、绷带撤下来换药。天啦!右侧腰身全黑了,肋骨隐隐露出,未婚妻大胆而又细心地给伤口消毒,敷药,正厚兄弟笑了,笑得很灿。
原来,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一一部队医院给他提出了两个让人难以决择的要求:一,留院提干。二,退伍回家。咳,难哪!原因是正厚兄弟恋爱对象的家族中,有人定居台湾。在那个特殊年代,政治色彩会牵制很多人,很多事,甚至人的生命。不是么,未婚妻林世模的父亲林国安,身为抗日远征军的连长,战功一身,文革”中批斗,迫害,含冤离开人世。话说回来,他约好恋人在宿舍见面,门窗严严实实,屋子里碳火熊熊,壶水翻滚,屋子里烟雾迷漫;双方只是想商量一下:我们彼此咋办?是分是合是散是聚?答案还没出来,谁曾料想到大祸降临到一对恋人头上。彼此中毒倒下而被烧伤!
这回,正厚兄弟的话语是我俩人生中最多的一次,微笑也是最多的一次。
临别,彼此照样是挥挥手,道声保重。
半年过去,正厚兄弟去了县新华书店,每天都骑辆自行车上下班,一家子和和睦睦,多幸福啊!
改革开放,春风拂面。正厚兄弟有了自已的书店,有了自已的员工。对员工们热心关怀,以德育人,以纪束人,用智慧拓宽市场。
人渐进渐老,身体年复一年地消瘦。
时光飞逝,正厚兄弟最后一次进了部队医院,病床前我摸了摸他的手,手指微微地动了动,似乎告诉我,好兄弟,活下去真好正!我爱我的笛子,我爱我的祖国! 正厚兄弟永远躺在了他亲手种植的那遍桂花丛中:
笛音永远在他的头顶上来回荡漾!
……
诗秀,姓明,多幽雅,班团支部委员,待人温厚,善解人意。去年冬天,肺癌夺走了她的生命!
宗润,个头矮小,身体羸弱,一副高度近视眼镜常常挂到了鼻尖上,一个“老学究’,夏天,有着三十年历史的“的确凉”衬衫仍然搭在那朴实的肩头上,走了有三个年头一一皮肤癌!
……
天堂上,还有我们的班长,还有高原退伍军人,还有体育委员,还有刚出校门就出车祸的美女……
同窗,朝夕相处,你们虽已故世,留给我的是深深的怀念,在我的心里,已经深深地打上了“手足情”的烙印!
逝者长已矣,生者常相忆。安息吧!
2022年8月5日
农历七月初八深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