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诗人塞风(1921—2004),原名李根红,出生于1921年,河南灵宝人,1943年毕业于豫西师范专科学校。历任洛阳《行都日报》副刊编辑,武汉《大刚报》编辑,《胶东文艺》月刊编辑,《山东文艺》月刊编辑,河南省文联常委、创作部副部长,济南市文联专业作家,济南市作家协会名誉主席。1945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诗集《天外,还有天》、《北方的歌》、《母亲河》,散文集《痕》,短篇小说集《人民的声音》,中篇小说集《共同上升》等。其中《母亲河》(诗集)、《痕》(散文集)获济南精品工程奖。
硬汉塞风
到济南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望乡亲——塞风前辈。电话一拨,满耳都是灵宝味儿:这位78年乡音不改的老诗人,依然像年轻时一样嗓音洪亮、直来直去,让人一下子就如炙炭火。
塞风原名李根红,1921年生于河南灵宝县沙坡村,19岁就投奔延安参加了革命。他像一颗滚烫的火种,把满腔激情和对故土的眷恋,燃遍了漫长的征途。抗战期间,他在洛阳担任过进步报纸《行都日报》的副刊编辑,加入了郭沫若任名誉社长的“春草诗社”。日本投降后,他同苏金伞和牛汉到开封共办进步刊物《春潮》,因迫于国民党的严令通缉,辗转至武汉《大刚报》任职,并协助地下党负责人邵荃麟编辑《文艺学习》月刊。1946年,他以战地记者的身份经历了解放海阳和莱阳的战斗,在此期间创作出不少优秀诗篇。
1951年,塞风被调往河南省文联工作,一度在陕州农业生产合作社和洛阳涧西区建筑工地体验生活。1955年,他被怀疑为“胡风集团骨干分子”,无辜受囚禁、逼供达一年之久,接着便被“下放”到偃师高中任教。1958年,他又成了“右派”,被放逐到黄泛区西华县五二农场“劳动改造”。1962年,塞风顶着“右派”帽子返回济南妻女身边,靠拉大板车养育由岳母帮助照看的一群孩子。为了多挣些脚力,他每天都要同载重千余斤的板车较劲,身上的汗水终年不干。直到1979年,强加在老诗人身上的种种罪名才得以被彻底洗刷,而这一年他已经58岁!

称塞风是硬汉是毫不夸张的——假如说走过战争年代的枪林弹雨、穿越陷阱密布的白色恐怖,少不了舍生忘死的胆识和气魄的话,那么抵制极“左”路线的严酷迫害与长期摧残,则更需要敢爱敢恨坚定信仰和崇高人格。面对监禁和逼供,他曾高唱《国际歌》并怒斥“审问者”;几千人的批斗会上,他因不肯低头,被人用皮靴踢活了满嘴牙齿……然而,诗人自有诗人的傲骨,他始终保持着自己的人格和尊严。在被损害、被侮辱的20多年里,正是靠着对正义和真理的无限信赖,塞风才挺过了漫长的磨难和窒息,而且将之升华成了大气磅礴的、哲理深邃的诗句。平反之后,老诗人一口气出版了《弯路上的小花》、《塞风抒情诗选》、《征马的歌》、《母亲河》、《以往》、《根叶之恋》(与李枫合著)等6本诗集。1997年,济南出版社又隆重推出了由贺敬之题写书名、杨子敏作序,厚达400个页码的《塞风诗精选》。今年初,塞风和夫人李枫的散文合集《痕》,更是以八十高龄的诗心与审视毕生的自省目光,袒露了这对患难夫妻的坚强人生。
塞风钟情于诗,有如一棵老树的全身血肉都嵌满了诗的曲折年轮,这不仅表现在他对诗艺的执著探索,还可以从他热心传播诗刊和诗报的义举中得到证实。1979年《星星》复刊伊始,编辑部每期都给他寄200本请他代卖,他总是先汇去用刚刚平反才领到的工资垫付书款,再亲自上街头售书,从不计较别人的议论。1985年,创刊了《诗歌报》的严阵也把报纸寄给他请他代销,他照样先垫付报款然后四处张贴报纸,还自费将报赠给一些爱诗的青年。
塞风晚年的诗凝练而隽永,如“只有当你站直时/诗才是你心中的一盏灯”,“黄河,长江/我两行浑浊的眼泪”等,都已成为诗友们共同享用、传诵的警句。他写了一首题为《风浪》的诗——“风浪到岸边幽会/什么也没说/只留下一个悠长的吻/远方的雷/把河炸个窟窿/这正是一种爱的疯狂”。这种返老还童般的丰富联想,恰恰从一个侧面印证了塞风那颗充满活力的诗心,永远都不甘落伍和勇于创新的无悔追求。难怪青年作家、山东省作协副主席张炜评价塞风说:“他是精神的执火者,是最纯粹的人,是一个不败者。一个人能像他那样不倦地歌唱,为正义和爱不停地奔走呼告,就是一个奇迹,是人类不曾屈服和至尊至贵的有力证明。”
——载1999年11月16日《文艺报》

1999年作者到济南拜访塞风时与老诗人合影



塞风赠送作者的诗集《母亲河》及题字
再访塞风
三年前,我曾在济南拜访过老诗人塞风及夫人李枫,见这对文坛伉俪依然相敬如宾执手相伴,不禁很有些为他们的苦尽甘来而欢欣鼓舞。屈指算来,塞风已年届八十,李枫也迈入了古稀,牵挂之情乃陡然而生,便再次登门看望了二位前辈。
同上回一样,我又带去了一小兜实惠而家常的礼物——鲜鸡蛋,以表明自己只是将拜访当成一次“走亲戚”。因为有电话预约在先,也就省却了许多寒暄,一见面,散步归来的塞风老人便为我斟上了热茶。当时,恰逢台湾诗人洛夫携妻子到济南观光,《济南时报》还专门为他举办了一场诗歌作品朗诵会,所以我们的话题也自然而然地直指诗歌。
看着《济南时报》上将近一个整版有关朗诵会的报道,我们都强烈地感到:如果有更多著名诗人诸如艾青、郭小川等人的作品,能通过朗诵会的形式走向广庭大众,无疑将极大地激发和增进中华民族团结奋斗的自信心。塞风找出他不久前发表在《文艺报》上为建党八十周年创作的短诗,同时用一脸孩子般纯真的神色看我阅读。他在这首题为《真理的节日》的诗中写道:“生命中的生命/仰望一颗永恒的星/整整八十年了/我义无返顾//面对这颗璀璨的星/我在思念母亲/倾吐心曲/从无贪图//一个属于黄河的娃子/只知踏浪前进/沉雷轰响/给了我无畏的胆魂//星在心中扎根/双目放出异彩/在这真理的节日/献上一片赤诚”。
放下报纸,面对饱经沧桑却又生性执拗的老诗人塞风,我的眼睛一下子便湿润了。这位与中国共产党同龄的“黄河娃子”,虽遭受过长达22年的不公正对待,并且已步入耄耋之年,但一腔炽热仍丝毫未减。在这首诗的字里行间,他那颗忠于党、捍卫革命真理的勃勃壮心,依然跳动得铿锵有力。交谈中,塞风一面用他炯炯有神的目光释放着浓浓的乡情,一面如数家珍地回味着济南电视台为他在家乡灵宝拍摄专题片《黄河之子——诗人塞风》时的种种细节,仿佛此时此刻又踏上了故乡的土地。该电视片曾在济南电视台、山东电视台、河南电视台及灵宝电视台相继播出,并荣获了广电部颁发的“星光杯”文学专题片头奖。难怪塞风每每提及,喜悦和欣慰都溢于言表。

谈到自己的八十诞辰,塞风的兴奋之情更是难以自持——“济南市文联请了三桌宾客为我祝寿,还专门组织人力给我编选了一本诗集《弹唱人生》,收进了我创作的200余首短诗,封面有我50年前的同事姚雪垠生前亲自为我题写的书名……”感受着老诗人对领受了隆重礼遇所表现出的珍爱,我的内心也涌起一股巨大的欢乐。作为一名在文学征途上跋涉了大半生的老战士,还有什么比自己的作品和人格能得到如此的敬重更令人振奋的呢?
见我们聊得投入,李枫便转身去了书房,不一会儿,打字的键盘声就传了过来:没想到70岁的老太太还有这把“刷子”!原来在今年初,孩子为她组装了一台电脑,经过突击训练,已经能够使用键盘写作了。如今,她不但要输入自己的文章,还要整理、誊清丈夫的手稿,用现代高科技手段将亲身的经历保存成史料。看她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地面对电脑显示屏的架势,钦佩之情悄然而生:20世纪50年代初李准的一些早期作品,就是这位当时在河南省文联工作的年轻女编辑精心编发的。在那之后,尽管她为了孩子和丈夫被迫离开了编辑岗位,但从未放弃过文学创作和为人作“嫁衣”的本行。自从塞风于1979年平反复出之后,李枫便成了丈夫晚年创作高峰期的搭档和“对手”,夫妻二人时而夫唱妇随时而夫妻对唱,老两口刚柔互补同台献技、相得益彰其乐融融,给诗坛文苑留下了许多佳话。
临别前,李枫老师告诉我说,前不久塞风同病魔又进行了一次殊死的较量,靠着现代医术的进步和亲人们的精心照料,加上自身不屈不挠的顽强毅力,终于从肝瘤丛生的凶险中突出重围。为了护理重病的丈夫,李枫一连几天几夜不敢合眼,待到挺过了危险期,她的一头秀发竟然全都熬成了灰白。感慨之余,我端起相机,在四年前曾经为他们留下合影的小院里再一次揿下了快门,同时在心里默默地祝他们彼此搀扶、再攀文学艺术的高峰……
——载2002年7月27日《文艺报》

临别前作者在诗人塞风家后院与诗人合影

塞风和夫人李枫寄给作者的贺卡

塞风先生给作者的亲笔信

作者简介:冷慰怀,男,汉族,1945年出生于江西宜春,1954年定居洛阳。1983年开始文学创作,1995年加入中国作协。发表各类作品近400万字,获得过《光明日报》《诗刊》等报刊文学赛事奖励30余项。退休后前往广东谋职,曾被聘任为《鹤山报》《大亚湾报》《惠阳报》编辑,《惠州日报》总校审。已出版诗歌、散文、评论和纪实文学等10部,主编民间发起的一至七届“苍生杯”全国征文选集《苍生录》共七辑约200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