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湘钩沉

(五十三)
地处湘桂黔边的城步大苗山,山清水秀,民风淳朴。
你若去那里游览,定会对那云遮雾绕的巍峨延绵的八十里南方呼伦贝尔高山大草原赞不绝口,对那婉转的山歌、醇香的油茶心驰神往,在如画的侗寨苗乡之间徜徉体验,流连忘返。
这里往西南则经过长安营去往桂北广西,往西北则经过绥宁去往通道至川黔,“控引黔桂,襟带湖广”,自古以来是商贾要道和兵家重地。
这里有古代湖湘通往广西贵州的官道(古驿道),有苗瑶侗回多姿多彩的民俗风情,有“南方杨家将”的宗祠族谱,有曾经风光显赫的蓝玉故里,更有红军路过大苗山留下的传奇故事。

且不说大南山高耸入云的老山界,让老一辈革命家陆定一留下了那篇读来惊悚并脍炙人口的《老山界》,只说说当年红六军团路过大苗山留下的感人佳话。
在湘桂间的峻岭山脚,有一块依山傍水的平坦坝子,这里水田如镜,碧水环抱。到了春天则桃红柳绿,禾苗青翠,鸭鹅戏水,白鹭悠飞。
苗族山民或男耕女织,或采药砍樵,采菊东篱,幽幽悠悠,俨然一幅田园美图。
这里就是地处官家古驿道旁的城步丹口的下团古村落。
过去,这里曾是北往川黔鄂,南下桂粤滇的一条交通要道。今天虽然高速高铁四通八达,去西南各省不必再迈开双腿翻山越岭,但仍是热衷于旅游的人们网语说的“打卡”之地。
她的北面有绥宁黄桑充满神秘的“上堡古国”,西方有颇具传奇色彩的俗称“宝庆二府”的长安营古城。这就够吸引游客眼球的了。
在下团村村落水田的对面,一条跳跃着晶莹浪花的小河奔腾而过,两岸的依依杨柳和古色古香的侗家风雨桥勾画出迷人的景致,一座独立的小木楼傍水而立,这就是古驿道上有着二百多年历史的“新铺里”农家乐。(当然这是现在的说法,以前都叫“伙铺”。)

十余年来,笔者曾不下十次造访过“新铺里”,宾至如归地在这里喝油茶、吃腊肉、饮米酒,开怀地与主人聊天拉家常。
主人杨光清被称为“苗王”,七十多岁,性格爽朗,多才多艺,与笔者是二十多年的好朋友。

几年前笔者带着刚准备上小学的小外孙去玩,酷爱军事兵器的外孙看见他屋里挂满的红军衣帽和驳壳枪、马刀和文件包等兴奋不已,要求取下来玩。
杨苗王居然同意给他玩。笔者问苗王从那里收集来这么许多革命文物,苗王笑而不答。

最近的一次去新铺里,是笔者应城步某单位的要求,需要创作一个有关红军题材的情景剧的剧本,单位说要去实地采访。没想到这一车就开到苗王家里去了。
于是就有了另一个“红军的马灯”的故事。
1934年的夏秋之交,铺里伙铺(那个时候的叫法)的年轻的老板杨锡成和他年轻的妻子吴老福度过了一个忐忑不安的夜晚。
这是一对勤劳善良的苗族山民。杨锡成除了经营祖上留下来的小客栈,还要在田土里辛勤劳作,否则就无法养活一家老小。
吴老福则除了操持家务,农忙时帮丈夫插秧收割,还兼着一项工作——帮村民乡邻把脉看病。因为她是一个苗医。

昨天他们就听到了隐约的枪炮声,那是在相隔不远的莲花桥正在打仗。谁打谁不清楚,谁打赢了也不知道。
昨晚上则隐约听到人喊马嘶,还有铁器的碰撞和脚步的声音。小两口悄悄地贴着窗棂朝外看,却只见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
小两口也不敢点灯,摸着黑把门又顶上木杠家具才敢回到床上,心里害怕也睡不着,就小声地商量着,如果是官兵打土匪还好,如果是土匪火并怎么办?要跑能跑得掉吗,跑又往那里跑,这个家怎么办,祖上留下来这么点穷家产眼看就保不住了。
自打明朝景泰年间以来,这里就发生过李天保侗族农民起义。后来又发生了清乾隆年间的粟贤宇侗苗农民起义,这么多年以来,官兵剿匪、苗民起义就没有停止过。
进入民国年间,这里的匪患又如星火燎原,此起彼伏,在湘西南一带为非作歹,烧杀掠抢,残害百姓。这些年有周宝臣、曾纪公和张云卿等数股土匪,加上熊克武等四川军阀部队,把老百姓祸害得民不聊生,叫苦不迭。

天刚麻麻亮,杨锡成刚刚拉开大门就被门外的情景吓了一跳,赶紧将门关上闩紧,将刚刚入睡的妻子叫了起来。只见屋檐下、禾塘里黑压压的睡满了人。他赶紧又关上了门并叫醒了妻子。
他正与妻子吴老福在嘀咕,这都是一些什么人呀,但肯定是兵,因为他们都有枪!是不是昨天在莲花桥打仗的那些人呢?不过看上去这些人好像没有恶意,如果是过去那些如狼似虎的军阀部队,他们就要进屋直接就踹开门了。
正当小两口惴惴不安的时候,就有人敲门了,还有人轻声地喊着:“老乡,请开一下门。”声音很和气,而且还用了一个“请”字。
杨锡成赶紧把门打开,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兵,穿着灰色粗布军装,头戴一顶八角帽,帽子上缀着一颗红布做的五角星。
那些睡觉的人都不见了,但他们把用过的自家的稻草都捆好了,整齐地码放在一起。
穿灰军装的人说,老乡,你别害怕,我们是红军,红军是穷人的军队,是帮穷苦人打天下的。喏,这几个铜板,是我们昨天晚上用了你家的稻草。他摊开手,手上有5、6枚铜板。
杨锡成一时语塞了,这军队用了点稻草还要给钱的么?他慌忙摆手推辞:不要钱、不要钱,你们——他嘴皮嗡动了一下,把余下的话咽下去了。那后半截话是“你们不来打搅老百姓,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与那个看起来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红军谈了一番话,杨锡成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好奇地打听昨天听到的激烈的枪声是怎么回事。

小红军说,那确实是他们在附近一个叫莲花桥的地方与国民党军打仗。我们把他们打跑了,还抓了几个俘虏,缴获了一批枪支弹药。但我们也牺牲了两个战友,还有几个负了轻伤。听说嫂嫂是个苗医——他往屋里看了一眼,说,能不能请她帮我们的伤员治一下?
杨锡成说,嗨,什么苗医呀,她就是一个草药郎中。平时就是种田,乡里乡亲有个头疼脑热呢,她就帮着采点草药。她那会看什么病,更不要说枪伤了。
小红军说,杨大哥,您就不要推辞了。我们都打听过了,大嫂是个很不错的苗医,就请你们帮帮忙,我们会付给你们医治费的。说着他就掏出了一块银元送到杨锡成面前。
杨锡成被小红军的诚意感动了,他推开银元,说,干这一行那有先收钱的。就是帮乡亲看病,家里穷的我们也是不收钱的。老福、老福,你出来见见这位军爷。
小红军笑了:我们不叫军爷。
杨锡成说,哦,错了,是长官。
小红军说,红军是官兵平等的,我们也不叫长官,叫同志。
哟,这就是苗医嫂嫂了,嫂子生得好白净,一看就是个善良贤惠的人。
一番客套寒暄之后,小红军请苗医吴老福去他们驻地帮两个伤员治伤。
就在吴老福收拾药箱准备草药的时候,一个年轻的红军背着另一个更年轻的受伤的红军来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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