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落

先是一粒圆圆的水珠

晶莹，饱满

挂在上面

它的底部开始下垂

渐渐凸起

上面的肉体挤进来

顶部

瘦了下去

接着它变得苗条

成为椭圆

在它还没有彻底细成线

下端开始收缩

向上扩张

最后它回复成一个圆

砸在地上

破碎

或分解为更多

的水珠

◎杭白菊

这是一种饮品

前不久朋友送给我

说可以清心，能利肺

我曾在杭州看见过它们

在低矮的山地

开出大片大片的白

现在它枯萎得有些泛黄

被我放进杯里

开水冲进去

它开始鲜活

一点一点白起来

我能嗅到它柔软的香气

像过往的岁月

若有若无

我没有很快地喝掉它

我喜欢看它

泡胀的身躯

静静漂浮在水中

的样子

◎桌上的苹果

我在桌子中央

桌子上没有别的

除了我

和一把锃亮的小刀

它处于桌子的边缘

我们静止着

没有丝毫的关系

与我们没有关系的

还有他

坐在桌子正面的一把椅子上

打盹或沉思

我注视着他托在腮下的手

在我腐烂之前

它会不会动起来

伸向那把刀呢

此时是正午

阳光从窗户斜打过来

正好窥见我们三者

的关系

◎暴力倾向

苹果握在左手上

右手提着刀

一刀一刀地削

我慢条斯理

尽量削得

又小又薄

直到它的内核

也四分五裂

我必须以这样的方式吃掉一个苹果

要不然

我可能会去削掉一个

我仇恨的人

◎一块石头从山顶滚落

那一块石头

是山体的一部分

这时它脱离山顶滚落下来

我正从山脚经过

那一块石头

径直向我滚来

我凝神摆出高手的架式

对它比划

隔空发力的掌法

它没有慢下来

没有改变方向

更没有化作碎屑四溅而散

它越来越大

并发出穿过空气的声音

我挪腾闪开

它停在我原来立足的地方

一头扎进

它砸出的一个坑里

◎下午5时3刻的天空

此时的天空是宁静的，有明净的天光

均匀铺展

没有一丝流动的云，阴霾

和深不可测的，忧郁的蓝

这是天空最真实的部分

下午5时3刻的天空

与富含深意的事物无关

与粉饰浮华的假象无关

如果你要描述，只适合动用3个比喻——

1.渭水河边垂钓的老者

2.被遗忘的记忆

3.一只怀孕的羊，注视人类的眼眸

◎新《天安门诗抄》

迷药

枪

假币

办证

求包养

正规发票

一夜情

擦皮鞋左走50米

包治性病

无抵押贷款

同性恋

吹箫

陈润生到此一游

◎西湖大道西

没有什么特别的真的

无非是一条街道，和一个

地理意义上的方位

无非是十年来我重复往返得最多

却记忆麻木的一段行程

无非是，让平淡的生活更加平淡

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的

一片区域。无非是

夜深人静时，可以凭眺万家灯火

以及夜空中高悬的一轮孤月

的寓所。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

它镶嵌在渝西边陲的一座普通小镇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没有什么特别的

偶尔有一辆来自远方的越野车

缓缓地在路边停下，向你打听

去理想城或时代广场的道路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请记住西湖大道西，无非是

无聊时我想写一首诗

就想起的一个地名

◎谁是叛徒

联络站一个个被敌人破坏

同志们一个个被杀害

他孤身一人

整天混迹于街巷的人群

叛徒到底是谁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10年过去了都

连叛徒的影子

他也没逮住

与组织的联系继续中断

此后几十年

他一直没放弃寻找

弥留人世之际

他猛然想

为什么唯独自己奇迹般

活了下来，至今

安然无恙

难道自己就是那个

自己多年来一直寻找的人

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

◎北京时间二十一点

此时

窗外漆黑

仿佛万物都已沉睡

紫砂盆里

几尾红斑马

在白天

急速穿梭

北京时间二十一点

我打开阳台的顶灯

我想看看

它们在黑暗中

是不是

安静了下来

◎寻人启事

雷锋

男

21岁

身高1.54米

湖南口音

圆脸

粗眉

大眼

微黑

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装

1962年8月15日上午约9时

从辽宁省铁岭出走

至今未归

有知其下落者请拨打13638305032告知

定有重谢

◎入殓师

"好了吧，直接火化就是"

他对我的话

充耳不闻。他继续用那些器械

和瓶瓶罐罐

在我身上捣鼓

他在我面部花费了足足

三分之二的时间

像在制作一件艺术品

整个过程

他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他直起身，对我作最后的端详

从他满意的神态中

我知道

他一定把我恢复到了

车祸前的模样

甚至比我活着时，更像一个人

◎在电视节目里看海豹吃企鹅的过程

海豹叼住企鹅

用力往上抛

企鹅砸向天空

一块肉就这样被撕了下来

企鹅落入水中

海豹再次叼住企鹅

用力往上抛

企鹅砸向天空

又一块肉被撕了下来

他们像是在玩一种游戏

企鹅没有表情

海豹的表情，也很平静

直到企鹅仅剩一副完美的骨架

连着一个没有多少肉的

完整的头颅

企鹅慢慢沉入海底

海豹弓身一跃，向另一个地方游去

◎女儿

在一张小纸片上

画出一弯月

和一颗星

记住这个图案

如果遇到谁

衣服上有它

一定是坏人

要赶快避开

说完我步入客厅

看电视

不到10分钟

她站在我前面，挡住

我的视线

不说话

故意让我看

那张小纸片

被她贴在胸前

◎对一次自杀的描述

从轻轻地合上双眼

开始

想像一阵风吹动我的头发

枪是手枪

握在左手上

比你估计的轻许多

枪口抵紧太阳穴也是温柔的

停顿的几秒钟

如果从远处看

你会以为

我在向世界敬礼

既然作好准备

就不多想了

多想就有犹豫和恐惧

呯——，游戏应声结束

我倒地身亡

枪还在手上

你是否注意

它是伸直的拇指食指

和蜷曲着的

另外三根手指

毛焦火辣，本名向阳。重庆巫溪人，现居重庆大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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