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邓育秦,山西省万荣县人。农村信用社退休职工,曾在教育和广电部门就职。热爱生活,爱好文学。近年来有诗歌、散文、探讨社会热点问题的文章刊发于新媒体网刊。
赏读李文晓老师的《怀念老粗布》,就像观看一部琳琅满目的科普电影,似阅读一本厚重的乡土文化优秀读物。作者洋洋洒洒,用形象生动的解说词和熟悉温馨的画面,妙笔生花,活灵活现,细致入微地叙述了制作老粗布繁琐而艰辛的过程,倾情赞颂了母亲、外婆、姐姐们心灵手巧、勤劳能干、助人为乐、慈爱为本等典型的中国式农村妇女优秀品质。表达了作者心中的老粗布情结,回味生活的过往与艰辛,别有一番感慨和怀念。文章结构紧密,叙述有条不紊,语言流畅生动,情感真挚饱满,让读者产生身临其境的感觉,引人入胜。

“腰儿累弯逮苗苗,棉花瓜瓜搓条条,纺车嗡嗡纺线线,从线线到线线(面面糊里浆线线,竹筒筒上缠线线),机杼声声寸寸棉。”这些细致专业极具生活化的语言,贯穿在种棉、管棉、纺线、织布、缝衣大大小小的百八十道工序里。女人们顶着酷暑严寒,跨过春夏秋冬,憨厚劳作,默默耕耘,浇灌家庭,抚育儿女,在熟悉的机杼声中,编织着老粗布,坚守着希望,期盼着未来。粗布的经纬线中,凝聚着母亲的汗水和对家人的慈爱和关切,这种深到骨头缝里的亲情,让每一个日子都很柔软。
作者心细如发,记忆超群,每个环节都了然于心,跃然纸上。他心里有生活积淀,眼里有风起云涌,全文好似一幅幅绝美和谐、生动鲜活的乡村生活画图,收放自如又跌宕多姿,语言瑰丽而又纯净,有情感的滋润和宣泄,充满了暖人心田的乡土气息。字里行间倾注了浓郁的乡情和诗意,白描里面见浑厚,平淡之中含韵姿,形成了质朴清新,恬淡自然的艺术特点。他笔下的人物,在这块土地上辛勤劳作,表现了坚韧不拔的生存能力和温良醇厚的美好人格。在那个年代,尽管他们忍受着重如磐石的生活压力,却并不绝望和消沉,他们有对人生前景的执着追求和生活情趣,朴实平淡中不乏意蕴,引起了读者的共鸣和联想。为过去留下佐证,让我们记住乡愁,给后人传承民俗文化,作者可谓功德一件。
丝丝老粗布,款款慈母情。读此美文,我随口吟颂出“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这些广为传颂的历史名句,眼前浮现出母亲纺车摇曳、灯下飞梭的情景,思绪也回到那个让自己充满无限童趣的孩提时代……
打记事起,我几乎每天都是伴着母亲纺车的声音入眠,穿着母亲织的老粗布长大。春夏秋冬,每到夜晚,母亲不是把一架纺花车搅得团团转,就是把那架织布机踩得吱扭响,或是在灰黄的油灯下缝补衣裳。
晚上,那架纺车要搅到很晚很晚,晨光熹微中,我们在嗡嗡的纺花声中醒来。母亲纺出的线细密均匀,那些线穗躺在竹筐里,像一个个白生生的小胖娃娃,大小、形状一模一样,惹人喜爱。
寒冷的冬天,母亲把织布机搬到炕上,借着煤油灯摇曳的灯光,神情专注,手脚并用,双手交替,灵巧配合,那梭子就像一条光滑的鱼,来回游飞,让人眼花缭乱,一直熬到公鸡打鸣,双眼充满血丝,至今,母亲趴在织布机上小眠的那一幕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深处。
有时候,母亲坐在灯前,伸出被棉花壳扎裂流血的手,拿出一块胶在灯上烤一烤,用麻纸糊到裂口上,不顾疼痛,忙着赶制越冬和过年的衣服。不时地将针尖在头皮上划一下,动作熟练优雅,灯光映照着她专注的眼神和疲惫的身影,夜深人静那飞针走线的声音,就是我们的催眠曲。
第二天,母亲照样下地干活,不知疲倦地料理家务,争抢工分,养育子女,织就吃饭穿衣的生活蓝图。她把全身的心血倾洒于家庭这块厚重的沃土,让家人过着丰富多彩的生活,我们从母亲晶莹剔透的汗水中,吸收了无穷无尽的生机活力。母亲把最慈善的心思纺成棉纱线,尽其所能地包装她的子女,把最无私的母爱孕育在粗布里,而自己却在那贫穷的年代,穿着补钉衣服淌过悠悠岁月。
每年夏收一结束,女人们就由麦场转向棉田,像抚育孩子一样管理棉苗,从挥起锄头除草间苗,到后来凭两只手打掐修理,从嫩绿的小苗到结出白花花的棉花,少不了好几十次的精心抚摸。上中学那几年,一到暑假我都回村,陪母亲在绿油油的棉田穿梭来往,在辛勤的劳作中听大娘大婶讲述一个个神话故事,民间传说。
母亲心灵手巧,织出的布不仅质地细,而且花色多,色泽鲜艳,素雅古朴,用一双灵巧的手,把纵横交错的田野和沟壑一点点织进纹络,织走了困苦和艰辛,织来了幸福和安康,这种悠美和谐的机杼声,永远难忘。
母亲喜欢随性而织,让那些彩线在自己手中千变万化,把粗糙的日子,编织得更加完美绚丽。挣节布、花格布、鱼尾巴、蚂蚁上电杆,特别是多缯、多梭布,要经过几十道工序,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完成,不知要付出多少心血和汗水,知道了它的生产过程,你就会体会到,一针一线来之不易,每一寸布都是女人们心血和汗水的结晶。那一丝丝,一滚滚的纱线,凝聚着母亲对儿女们的款款慈母之情;那一针针,一线线,无不缠绕着母亲对儿女的无限期望。
刚织出来的老粗布摸上去又硬又涩,洗过几水后,才变得细密绵软。做成被褥或床单,冬暖夏凉,透气吸湿,靠在身上很是熨帖舒服,像母亲那双粗糙却温暖的手。每当身着美丽彩纹的老粗布上衣,总忘不了第一时间在小伙伴面前炫耀几分,每每此时,都会引来几多羡慕的目光,那份满足之情至今还如同昨天。
我是母亲的小帮手,只要我在家,她做粗布的很多环节都会让我参与,经线时,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帮母亲挂橛;关舌,隔着舌一根一根地递线头;印棉子,一边按印子,一边往回卷;锤棉子时,手抡棒槌“叮咣叮咣”地配合母亲,后来还学会了织棉子。
那时候,给闺女最好的陪嫁,除了棉被、棉褥、新衣、脸盆等生活用品外,一般都要陪棉子,那一卷卷五颜六色的老粗布是母亲的脸面,陪得越多越光彩,就连小孩闹满月,老粗布也必不可少。
那年我生了儿子,母亲抱着小外孙左一口右一口亲个不停,下地回来不顾劳累,还要帮我收拾家务,洗衣服。要满月了,母亲和婆母一起给儿子剃胎毛,可能是有生以来还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动静,儿子发出稚嫩的哭声,母亲赶忙把儿子揽进怀里,心肝宝贝地疼爱起来,一边摇晃一边说:“这个丑小子一点也不傻,还哭上了。”然后凑到儿子脸上:“不急,不急,明天你就出窝了,要去姥姥家了……”儿子像听懂了似的,一双眼睛明溜溜地转着,看看这儿,瞅瞅那儿,打量着这个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满月那天,屋里屋外挤满了左邻右舍帮忙的媳妇姑娘,他们系着大围裙,端着自家的锅和盆,还不忘带上自己使惯了的菜刀,在厨房里开始切的切,剁的剁,准备宴席。表嫂和妹妹一路欢声笑语,满脸喜庆地来到家里,把一大卷棉子和大包小包放下,就去看孩子。
那些帮忙的邻居迫不及待地把那一卷棉子徐徐展开,像欣赏一轴名画一样细细端详,随着人们的大呼小叫,屋子里像炸开了锅——那一卷老粗布上镶嵌着的童装琳琅满目,式样齐全,小巧玲珑,可爱有趣;鞋帽上的花鸟鱼虫色彩斑斓,活灵活现,吱吱喳喳,娇艳欲滴;还有那把寓意辟邪驱凶、长命百岁的银锁锁和虎虎生威的老虎枕头,人们禁不住啧啧称赞,直夸母亲手艺好,想得全。
原来,自我怀孕后,母亲就开始思谋准备小嫁妆。给我买了绣花线和撑布框,让姨妈教我学会了套门环、倒扣针、挽花、滚金线等各种绣花技艺,还在缝纫机上学会了机绣,然后把各种动物和花卉图案绣在了围嘴、尻包、坎肩、鞋帽上。而母亲则按各个年龄段缝制了单的、棉的、薄的、厚的各式各样的眉眼裤、搭袜裤、油角裤、筒筒裤,对襟袄、大襟袄,斗篷、棉猴,猫娃鞋、猪娃鞋,老虎鞋、巧娃娃鞋,毛衣、毛背心等,那些花卉动物多姿多彩,娇艳欲滴,栩栩如生,吱吱喳喳。但母亲还不时地检点,有啥没准备好呢?可不要漏了,让亲家笑话。
人们谈笑风生,我却眼含泪花,仿佛望见母亲在湿热的棉田剥芽子时“汗滴禾下土”的情景;在烈烈西风下躬身棉地摘棉花时的瘦弱身影;听到母亲摇动纺车飞速旋转时奏出的嗡嗡曲音;看到母亲挥动双手,木梭翻飞时悠然的舞姿;更感受到了那一卷卷老粗布里令人动容的点滴与温暖柔情的母爱。
责任编辑:张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