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珍
我母亲在世时常说一句话:“好亲戚不如赖菜园。”意思是说:有一门有钱的亲戚不如自家有块菜园子。
自我记事时起,我家就有一块菜地,约二三分地的面积。被妈妈经营得有声有色,四季青绿。古人就有“箩卜白菜价最廉,葱青一片遍垅田。犹记持将充肚腹,如今但欲啜新鲜。”在粮食匮乏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瓜莱半年粮”,我们农家没有菜园子,是无法过日子的。
每年秋收一结束,我妈妈赶紧收拾菜地。在栽菜之前,我们先下芦荡割来苇柴打箔子,各家用柴箔子把菜地围好。一是阻挡鸡鸭不吃青菜,二是和邻居园地分清界限。然后挖地、施肥、整地,拔来菜秧栽下去。约过半个月左右,新栽的青菜就可以食用了。我们家吃菜不是铲整棵吃,而是在每棵菜的四周剥下大的叶片,家乡人俗称抷(Pī)菜。留下菜心部分继续生长,重复利用。所以从晚秋直到次年春天一直有菜吃。当年没有塑料大棚,各种蔬菜全靠自然生长。严冬时,各家就在莱园里苫盖一层稻草,为长在地里的青菜盖上“被子”。
我们家的菜园里除了主长青菜外,还栽种生菜、冬菜(淮安东乡人称甜菜),菠菜,韭菜,茄子,辣椒,番瓜,丝瓜,冬瓜,豆角,葱蒜等多种蔬菜。这样四季皆有应时的蔬菜吃。瓜菜萝卜伴粮食为主食外,平素过日子,一天三顿佐餐的小菜子都是从自家菜园里按需所求,釆撷加工。

青菜是我们家做饭的主菜,在那“瓜菜代”的年代里,没有人家煮白米粥、白米饭的。都是掺搭青菜,或番瓜、胡萝卜等煮成粥饭的。而且青菜、番瓜、箩卜要占到粥饭体积的一半以上。基本上是“菜(瓜)里找米”,这是过日子的常态。谁家要是偶尔煮一顿白米粥或白米饭,邻家孩子就羡慕而惊奇的说:“啊!你家吃寡米粥(寡米饭)啊!?”有婴儿要喂米饭的人家就用布缝一只小口袋,放点米到袋子下锅煮。等菜粥好了,捞起口袋倒出米饭喂孩子。
暮春,青菜即将开花结籽了,家家户户赶紧晒菜干子、腌咸菜。这就延长了青菜的食用时间。
腌咸菜的容器清一色的都是小口坛子。装满腌菜的坛子要死劲揣紧压实,再密封坛口,使腌菜坛子不透气,让腌菜在坛子里发酵。发酵好的腌菜叫咸菜,掏出来吃时黄亮亮的,特别可口。
腌制咸菜在我们农村十分重视加工技术,如加盐比例,适当放点生姜片子等。家家每年春天都要腌制一到两坛子咸菜。春天不腌咸菜的人家,邻居就批评这家女人不会过日子,或者干脆说“不是过日子人家。”有了咸菜,夏天喝采子(大麦加工的细粒)粥就(拈)咸菜,有滋有味。
咸菜还可以用来脍豆腐,炒虾米,煮蚕豆、黄豆,味儿相当鲜美。
夏天用菜干子煮粥、煮饭有清香味,就像用生菜煮粥一样,锅盖一揭,清香味飘出,四邻都闻到。要是汆(cuān)螺螺、河蚌肉就从菜园里採撷冬菜加进去,那个汤烧出来白而透鲜。
夏季菜园里就改种番瓜(南瓜),冬瓜,絲瓜,黄瓜等,直到秋天,家家菜地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多种形状的大番瓜,有长的、圆的、茡荠状的……一个个总有七、八来斤重。夏天过日子在米饭里由加青菜换成了加番瓜,形成瓜粥瓜饭。到了秋天收割稻子时,各家菜园里总要采收几十条番瓜,堆放在家中,一直可以吃到冬至。同时,菜园中不适时机的再长青菜又进入了新的循环周期。
冬天,天日短,我们水荡边农家都吃两顿饭,以节省粮食。下午这一顿,太阳尚未落山时就吃了。吃的多是“菜猴子”,即青菜和米煮的烂菜饭。水多、菜多、或萝卜多、米少的厚粥,家乡人谓之“菜猴子”。
昔日吃青菜为常态的日子,古人有绝妙的诗句:“一片叶,尚思百食千番做;万条筋,都在伶牙俐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