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许兴发
今天是个好日子。太阳像一个只剩下灰烬的火炉,散发着怡人的温暖。阳光是麦秸般的金黄色,干净、明亮,在静谧的田野里显的广阔、深遂。
这是阴历三月末的一天。秋实翻看了老黄历挑选的好日子,他今天开“秧门”,开始插秧。这也是个神圣的日子,秋实虽然没有像祖辈一样焚香点烛,燃放鞭炮,但开秧酒是必须喝得。他还在邻村高薪请了四个妇女来帮忙插秧。
四个妇女六点钟就来了,清一色灰不溜秋的衣裳,齐膝盖的农田鞋。凉凉的晨风吹在她们的头上,现出缕缕白发。秋实急忙拿出刚刚在早市上买的早点,还有一瓶五粮液。老伴春花也手脚麻利的摆出一桌子好菜。春花和秋实同龄,都是七零后,前些年,一直和秋实在外面打工,父亲身体不好,才回来和秋实种地。没想到春花种地也是一把好手。刚种地时,秋实分不清秧苗和稗草的差别,还是春花教的他。她说:稗草叶片细小些,根茎白些,最主要一点是稗草胳肢窝没毛(其实就是分枝的叶片没有绒毛)。秋实拔稗草时,时时都记住,胳肢窝没毛。望着绿油油的秧苗,秋实常常想起一句俗语:秧好一半谷,妻好一半福。要是没有春花的陪伴,这几年在家种地,秋实不知能不能坚守到现在。

秋实有十亩多地,有十四块之多,田块太小,又过于分散,呈丘陵状,机械不好操作。平整田地,都是给旋耕机师傅说了半天好话,加了钱,才平整好的。用插秧机插秧也不好操作,二是插秧机也有太多的弊病,还要相应的购置粉土机,播种机等,种子也比人工插秧的要多用一半以上。所以秋实还是选择了古老的人工插秧。
天空一片浅蓝色,没有一丝云。远处的大路犹如空旷的天空,见不到一个人影。路边连着别人的一些田块,那些田块还是灰白色的稻桩朝天怒戳着,像在向老天诉说着不公。野菜与青草在田间肆无忌惮的生长着。往年这时都是牛哞,狗叫,机器轰鸣,现在荒凉的能从田间赶出野兔来。
秋实有一块田缺水,要用潜水泵去河里抽。提起抽水,秋实就有些恼火,想起小时候那像一条青龙伏在这片土地上的水渠,清凉的河水欢快的浇灌着这片沃土。如今它千疮百孔,杂树蒿草纵横。泵房外,孤单的电线杆垂下的拉线,被一大簇金银花缠绕,己经爬上竿顶了,黄白色的金银花在风中摇拽,它们竞相怒放,空气中满是醉人的花香。秋实没有心情欣赏花香,他要放电线,放水管,接水管,接电线。那活费时,费力,还不安全。秋实无奈地推着堆着小山一样的电线、水管、潜水泵的小车,慢吞吞地走着。有些佝偻的身子现在弯的更厉害了,像一只虾米。
秋实的坚守,其实还有重要一点,那就是源自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在秋实打工时病了,是老年痴呆症。这个病最大的特征是记忆力逐渐消失,最后连秋实都不认识了,秋实辞职回家照顾父亲。
父亲在离世前几日,忽然从床上爬起来了,他步履蹒跚的走向自己耕种的田块间。他每块地都转悠了一遍,一边走,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这是块好地啊……好地!
秋实寸步不离的跟着父亲,被父亲热爱土地的深情深深打动了。后来,父亲走了,他再也没有远行过。现在自己已经年过半百,身体渐渐吃不消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守几年。

他想想这两年,疫情肆虐,处处封控,搞得城里人人自危。相比来说,农村还算是世外桃源。虽然穷点,累点,但只要乐意,不管是荒野,还是花园,只要能感受到那片栖息地的美好,哪里都是祥和之地!
今天的黄昏多么安详呀!可以看到山的明眸里,闪现着一丝火焰般的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