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苦的岁月 黎明的曙光
口述:秦怀玉 |整理:杨庆礼
我家住在原博平县杜庄,原有八口人,十亩薄地,深受三座大山的压榨,祖祖辈辈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一九三七年,日寇的铁蹄践踏着中华大地,屠杀炎黄子孙。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各地的抗日烽火,熊熊燃烧。在地委邵子言、谢鑫鹤、解占柏、郭少英等领导人的组织下,建立了以赵荣锦、陶东岱、柳金铭等同志为首的博平县委。在县委的直接领导下,我县的抗日斗争发展到高潮。我在秦锡佑(秦保三,曾用名秦宝山,范筑先属下的先纵联络科长、北大入党)的带领下,参加了抗日青年救国团,组织和发展了我村的农民互助会,做抗日救亡工作。一九三八年六月经秦锡佑介绍,在本村小学里,秘密举行仪式,光荣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我向党宣誓:为党战斗一辈子。同时,县大队长李建民,队副赵其印委托我为一区分队长。一九三八年秋,我是中心支部书记,在我们的保卫下,,地委郭少英部长在我家召开了县委,区委干部全体会议。根据会议精神,我们进一步发展农会,扩大力量,夺取村政权。在秦道青、秦怀芝的大力支持下,我们和农会的同志们合计好,十一月二十七晚上,到封建地主乡长陈绍成家里,让他让出乡长职务,可是,他拒不接受农会的意见。第二天早上,我敲着大锣,集合全村群众,开会罢免了陈绍成。选出了陈子杰当乡长,宣布了分等拿粮,合理负担的规定,即把庄上的人家分成五等,地多的多拿粮,地少的少拿粮或不拿粮。这样一搞,减轻了农民负担,提高了农民的抗日热情。
一九三八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日寇进驻博平,斗争形势也随之变化。一九三九年我任博平区区委书记,坚决贯彻党中央的指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抗日。我们做了大量的敌伪人员及其家属的工作,教育他们不伤害老百姓,鼓励他们起来抗日,支持他们的抗日活动。在上级党的领导下,在全县同志们的努力下,削弱了敌人的力量,扩大了抗日武装。敌伪人员很少伤害老百姓。一九三九年,我去冀鲁豫军区党委受训时,省委书记张霖之在会上讲,博平县的工作做得好,得到党中央毛主席的赞扬,被评为做敌伪人员工作的模范县,做敌伪人员工作的模范县。我在受训时被评为模范共产党员。
一九四零年春,我从军区党委受训回来,分配到运东地委党校任教务主任。地委书记刘培栋兼党校校长,组织部长董景平,宣传部长郭少英,民运部长解占柏 兼职教员,第一期学员是各区委干部(博平去的有耿兴华,郭庆堂、周子光等)开学典礼上,刘校长讲的话,并宣布由我主持党校的正常工作。第二期学员刚开学一周,那是古历的五月初八,我们行军半夜,住在三十里铺的张小庄。初九拂晓,有的刚起来,有的还未穿衣。我刚去小解,突然一颗绿色信号弹腾空而起,接着枪声四起,几百名鬼子,疯狂地包围了张小庄。我们大部分是赤手空拳,只有地委领导有几只手枪。刘书记领我们突围,和敌人展开了肉搏战。可惜我们人少,又没有武器。除少部分同志突围外,多数阵亡或被捕。地委书记刘培栋、组织部长董景平、党校班长赵凤臣都奋勇厮杀,最后壮烈牺牲。我和我的通讯员吴金远,还有陈少忠,林梦海,陈世举,王安玉、王玉民,郭振山等三十多人被敌人逮捕。从开始到结束,约有两个钟头。我们被扔上汽车,我望着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的革命烈士们,泪如雨下,心似刀绞。望着鬼子的狼狗叼食着战友的骨肉,眼中喷发出愤恨的火苗,牙咬得咯咯只响,恨不得一口把鬼子们咬个粉碎,心里说,领导和同志们,我们总有一天会给你们报仇的。
我们被捕后,被押送到齐河潘店。第二天,让解手时,我就注意观察地形,秘密商量拼死几个鬼子逃跑。第三天晚上,刮着北风,下着小雨,敌人的活动减少。我们几个暗地里互相解开绳子,准备从前门冲出,按观察好的路线逃出,可是敌人把前门关死了,只好从后门往前冲。我刚冲出门去,不料地下很滑,又几天没吃饭,一脚跌倒在地,把腿摔伤了,不能再跑。这时敌人发觉,追出,眼看敌人的刺刀快到了,我报定了死的念头,便跳入很近的一口井里。不想井水不深,没有死。被敌人捞上来,两个鬼子把我拉到屋里,皮鞭,枪托没命地抽打,我咬紧牙关,没有哼一哼。直打得皮开血流,昏死过去,不省人事。被打得第二天,苏醒过来时,又被用绳捆紧,用铁丝拧住两个手脖子(至今伤痕尚存),和其他难友被关进济南市南关外,中日合办的救国训练所(实际上是监狱和《红岩》中的中美合作所相似,一个多月一期)。他们的目的是经过严刑威逼,地位引诱,使其放弃革命,训练成他们的走狗。
我们在狱中,建立了狱中党支部,我被选为党支部书记。敌人进行他们的教育,我们一面针锋相对地进行宣传,鼓励同志们革命到底,争取不让一位同志变节,同时制造敌人内部的矛盾,使他们狗咬狗。我们一面加强了同监狱外党组织的联系。当时的县委陶书记,让贾庄的王纪明同志给我们捎信,鼓励我们继续战斗,并给我们捎来一部分钱,支援我们的生活和活动(因为我的鞋和上衣都掉在井里)我在狱中率领党员秘密召开了“七·一”和“七·七”两次纪念会,并追悼在张小庄英勇牺牲的革命烈士。离开济南时,我们一块被捕的,没有一个留在济南当汉奸特务的,没有一个出卖革命同志的。
经上级党组织多方面做工作,五月十八,我和同志们离开济南,我回到博平,下汽车后,陶东岱书记正在村头迎接,把我接到学校里,将早已准备好的面条下到锅里,亲人欢聚一堂。我把狱中情况向上级党做了书面汇报。经县委转地委批准,给与我和狱中的同志高度评价。陶书记夸奖我在狱中表现的意志刚强,对党忠心不二,不愧共产党员的光荣称号。
出狱后,县委根据中央为开辟农村工作,干部可降级使用的指示,让我担任博平区委书记,我曾派刘文岭同志打入新民会(特务组织)了解敌情,暗送情报。我记得有一回,他得知鬼子增加了一个师的兵力来山东的消息后,密写情报,放在韭菜捆里送给了我。我曾带领同志们砍电杆,烧碉堡、抓汉奸、除恶霸,利用游击战,打击敌人。
一九四一年到一九四三年间,我任博平区委书记,兼地下食宿站站长,这个站设在我家,接待过往的工作人员。我的父母及孩子白天黑夜轮流给我们站岗放哨。我嫂子及爱人照料同志们的食宿。记得吴海涛同志曾在我家住过两个多月,我这个家当时远近闻名。到一九四三年形势发展越来越紧张,日寇汉奸的活动愈来愈猖狂。一九四三年古历三月十四日晚,花园罗兆荣的中队长陈世忠打罗兆荣。目的没达到逃走,罗到处抓人杀人。在我村除了杀杜光荣外,把陈少忠、秦西增两名党员抓走,交给日军,关进博平监狱。我当时正有病生花,听到这个消息后,心情十分紧张,因为这两名党员知道很多党的机密,万一被敌人得知,会给党造成一定损失。我不顾个人有病,也不顾个人出头露面会引起杀身之祸,就骑车直奔博平,找到侯登明,一块去监狱探监,看望鼓励狱中的同志,后来全县党员捎钱给他两,又找人保出,使党没受损失。
由于罗兆荣逐步与共产党对立,加上本村的阶级敌人经常去罗兆荣处报信,罗兆荣有意将我杀害。一九四四年春节后,我村罗的传令兵向罗报慌情,说我回家过年了。正月初三傍晚,罗兆荣带领整个传令队,闯进我家,找不到我就想把一家人抓到罗庄,全家人都不走,罗就下令开始屠杀。匪徒们把父亲挑死在茅房旁,罗兆荣动手打孩子他娘,二孩子哭着骂罗兆荣,罗兆荣亲手把二孩子打死,最小的沁妮被传令兵活活劈成两半,母亲,妻儿都被生生打死在院子里。并把我嫂子从墙上扔到外边,好心的穆松之老人闻讯赶来时,家中已经是一个个侧卧在血泊之中,一幅难以描述的惨景出现在乡亲们的眼前。乡亲们无不失声痛哭,罗的势力大,又狠毒,很多人不敢过问死死者的事,穆松之老人不忍心一家六口的尸首再遭不光彩,一直守护我那六位亲人一整夜,后来,又是穆松之老人等乡亲,托人情,经罗同意,才弄棺材,将我六位亲人装殓起来,亲人用鲜血染红的泥土也放进棺内,一齐入葬。罗兆荣把我家的全部房产土地收走,片瓦不留,因我还活着,还有我多年守寡的嫂子,通过别人说情,才给留下一处宅子,六间房子给我嫂子。家里出事的那天,我正在杨庄,第二天一早得知家中遇难后,我悲愤万分,捶胸顿足,悲痛欲绝。复仇的烈火在胸中燃烧,不消灭这些吃人的豺狼,誓不罢休。县委领导和同志们一再安慰我,告诉我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为无数受害者彻底报仇的道理,我只好把仇恨铭记在心中。
家里被害的当天夜里,罗兆荣又到了算子李,杀了陈绍然一家六口,又到岳庄杀了岳之清一家,真是残暴凶狠到了极点。罗兆荣没抓到我,仍不甘心,他对手下说谁打死秦怀玉,给一万斤小米。罗兆荣在二刘开会时说,二月二以前,一定要打死杜光弟和秦怀玉。他们到处张罗布网,设岗立卡,跟踪盯梢。正月十八,杜光弟和他的通讯员李万春在王麻子被杀。从此,我的行动更加秘密,更艰难。可是我为党而奋斗到底的决心也更坚定了。县委领导多次劝我再成家,我决心已定,并在会上发誓,不解放博平,不报家仇国恨,决不再结婚!正像同志们说的,血压青松松更青,冲破黑暗迎光明。
为了进一步了解敌情,更准确地歼灭敌人,减少我方损失,我谋划物色了几个情报员。一九四四年正月十八,在牛营王同珍家里召开了情报员会议。建立了我区第一个敌占区情报站。站长袁本善,情报员侯登明、王同瑶、金保前等,其中三人是博平伪大队部的便衣侦查,站设在博平与清平交界的菜园赵村。建站后,博平敌人的大部分行动计划都有情报员通过各种手段,及时转送情报站或交有关部门。
一九四四年冬,由于日伪军加强扫荡,不断进行各种形式的铁壁合围,使我方的对敌斗争更加艰难困苦,我县大队、区小队后方医院及部分家庭都在堂邑、斗虎屯一带活动。日伪勾结准备了十三县的兵力合围堂邑,计划在这一带实行三光政策,制造无人区,彻底消灭这一代的共产党。这一重要情报,让情报员侯登明同志得知后,心如火焚,连夜直奔堂邑,一路淌溪爬岗,忍饥受寒,终于把情报送到。县大队副徐宝璧立即把县大队拉到茌北冯屯一代。我当时因有病半作半养,是后方医院的书记,当得知这一情报后,立即带领医护人员及病员转移到堂邑以南,敌人包围圈以外。除博平区支队在转移中和敌人开火有些损失外,其他基本没有损失。通过斗争实践告诉我们建立情报站,及时了解敌情,是斗争形势的需要,是正确的,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一九四六年元月一日,博平县解放,建立了新的县政府,区公所,公审了一些汉奸。博平人民见到了光明,无不扬眉吐气,欢天喜地。
鲜血换来新天地,胜利果实祭英魂。三月二十一日,县委县政府在我村召开了隆重的追悼大会,追悼我那惨遭杀害的六位亲人。全体县委各区委干部,附近各村的群众参加了追悼会,县长李建民,书记王富海亲自主持大会,并宣布牺牲者为烈士,生存者为烈属。县委县政府等单位送了挽联,并为烈士戴孝。县委办公室主任李多强等人都送了丧礼,我万分感谢中国共产党,把我一个普通农民,培养成一名无产阶级的先锋战士,又为我一家报仇雪恨,我一定把全部力量,连生命都献给中国共产党。
博平解放后,我调杨屯区工作,根据上级指示,区委分工包片工作,杨屯分三片。在区委会上,我自告奋勇到最难搞的潘屯去工作。当时那里的情况是,土匪多,农村政权很不牢固,敌人非常凶狠猖狂,区委工作人员不用说黑夜去,就是白天去也很危险,我去的前几天,有六名农会干部被害,光碱刘村就活埋了两个农会干部,更不用说大辛庄的复杂情况。就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我率工作组去闯龙潭虎穴。
刚去时由于敌人散布谣言,恐吓群众,我们开会无人到,下令行不通,连上学的孩子都不敢去上学。面对这种情况,我们深入耐心地发动群众,依靠群众的骨干,发展扩大积极面。如潘屯的秦玉凤、桑秋生、大辛庄的张金玉、王长江等先进骨干分子,帮助我们做了很多工作。局面逐步打开了,阶级敌人对我恨之入骨。张子元受孙丙忠、孙丙刚的指示,想找机会谋杀我。他们捉住顾大岭同志放他时说,这回要是捉住秦怀玉呀,就别想回去了。顾大岭回来到我家对我说明情况,并劝我暂避锋芒。没几天,八里庄的内妹前来送信,说他们想害我。让我千万别去。临走时又说:“你愿意死就去,愿意活就别去了”。刚结婚不久的爱人更是提心吊胆,百般阻挡。我当时心中像开了锅的水,上下翻腾。最后报定了生为人民生,死为人民死,就是拼个你死我活,也要去闯龙潭虎穴,于是,腰里别上匣枪,车搭子放上了二人夺,别了妻子就走了。在袁车庄停了停,当天就进了大辛庄。在革命群众的帮助下,敌人无机可乘。
后来经过调查,知道张子元等一伙无恶不作的匪徒,贫苦人家结婚,新婚之夜,他们把新郎撵走,他们去洞房作恶,人们敢怒不敢言。我们就启发群众的阶级觉悟,利用复仇情绪,依靠一切可以依靠的力量,发挥骨干分子的作用,贯彻党的方针政策,后来用调虎离山的方法,把匪头捉获。召开了全区的公审大会,经上级批准,将罪大恶极的两个土匪头子处决。从此,人心大块,民情振奋,工作轰轰烈烈的开展起来了。
由于时隔多年,回忆中难免有不妥之处,望知情者指正。我虽然做了一些有益于人民的工作,但离党和人民对我的要求还相差很远,我力争把晚年的余力,都贡献给党,贡献给奔向四化的人民。
原文刊于人民出版社《茌博岁月》
作者简介:杨庆礼,退休教师。对书法、诗词、根雕等均有涉猎。并颇有收获。著有诗词文集一部,根雕作品在市级民间艺术交流会展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