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 散文

2022年4月1日,愚人节,父亲在与死神斗争六天后,经医院抢救无效,凄然离世。
我第一时间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告知她这一噩耗,母亲听完后,似乎怔住,沉默了十多秒,才轻轻道:知道了,随即将电话挂断。
说起来,父亲与母亲的感情并不好,从记事起,就经常看到他俩吵闹,人家夫妻吵闹,通常是因为家庭中比较重要的事,他俩不是,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可能就是吵闹的由头,倘若只是拌几句嘴,也无伤大雅,毕竟,马勺碰锅沿,常有的事。
他俩另类,只要吵起来,就没完没了,起初只是互相贬损,慢慢的,开始谩骂,当着孩子们的面,毫无顾忌,好端端的一顿饭,常常硝烟弥漫,人即便再淡定,哪里还能咽得下饭菜?通常,我都是饭没吃完就含着眼泪,快速远远地逃离,因为,再听下去,头就要炸裂开了。
说起来,父亲与母亲的结合本身就是历史的错误,他俩,一个是三代贫农,根红苗正,苦大仇深;一个是国民党军官后裔,有政治污点,人见人避。在那个讲究出身的特殊年代,他俩都难以找到称心如意的伴侣,于是,阴差阳错,经人介绍,他俩走到一起,可因脾气性格差异太大,加上平日里聚少离多,彼此感情十分淡薄,导致两人在生活琐事上,斤斤计较,互不相让,且,愈演愈烈,直至水火不容。
这一吵,就是四五十年。
当我们姊妹三个都成家立业了,他们也都迈入七旬高龄,人家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年轻气盛,火气大,到老了,也就没脾气了,他俩不是,仍旧是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跟吃了枪药似的,说出的话特刺耳,特难听。
我们做儿女的已习以为常,虽然也会劝,但知道成效甚微,见不听,也就任其吵,懒得搭理。
奇怪的是,不管他俩吵得多凶,过后还是该吃吃,该喝喝,没有一个会因吵架而茶饭不思。
我为他们总结是心宽,肚里不搁事,这,恐怕也是二人长寿的重要原因。
现在,78岁的父亲骤然仙逝,只剩母亲一人,我们想,这回屋里应该清静了吧,想吵也没人吵了,母亲肯定会心情舒畅许多。
哪料,没了父亲,母亲却郁郁寡欢起来,问她原因,她起初不说,后来长叹口气,道:现在回想,还是有他更好些,他虽说脾气倔,说话不中听,可再怎么吵,还不忘给我做饭,买我爱吃的。
我心一颤,寂然无语。
担心母亲一人孤单,我想接她与我合住,她坚决不肯,道:自己住习惯了,喜欢清静,而且,你爸爸想家了,说不定啥时能回来,看到屋里空空荡荡,会难过的。
我的眼眶湿润了…
原来,母亲和父亲还是有感情的,他们的感情表现在生活细节里,只是外人不易觉察罢了。
母亲叹息道:人啊,真糊涂到家了,想开了,夫妻之间,能有啥深仇大恨呢?明明谁也离不开谁,偏要充能逞强,不甘示弱,其实,有啥必要每天脸红脖子粗地,非要辩个是非曲直争个高下呢?

作家简介:陈建国,青岛,策划师,管理学硕士,系山东省作家协会、山东省散文学会、北京微型小说研究会、青岛市作家协会会员,在海外和国内发表小说、散文、故事、童话等1200多篇,出版有小说集《陈建国传奇作品选》、情感美文集《允许我尘埃落定》等,约计150多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