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毅峰
端午那天的黎明,老天爷发起高烧,气温骤然升高了许多。天还没有亮,窗外死一般静谧。八卦村退休干部赵虎老汉,摸摸索索起床,一旁的老伴眼还未睁,迷迷糊糊嘟囔,“还让不让人活,急得和媒人拜堂,越老越丧窍?”一向风趣幽默的老汉,蹑手蹑脚踱到床前,曳着孙子嗲声嗲气的奶腔,“奶奶,我要吃粽子。”老伴忽地坐起。惊悸地喊:“鬼,快抓鬼。你看,在墙角。”老汉是无神论者,不相信世上有什么鬼,笑叱道“成啥神,哪有鬼?”老伴仍坚持着,“你看,在门后鼓捣啥哩,长发,血脸,白衣,舌头老长……”声音哆哆嗦嗦。老汉开灯检查,什么也没有,认为老伴想孙子出现幻觉,就哄她继续睡觉。因新冠疫情的原因,两位老人三年没见过城里的孙子,经常的二人世界,没少抠眼睛,每次都是只有说到孙子,才能形成统一阵线,孙子成了他俩最好的黏合剂。老汉开门,咦,真是邪了,平时顺顺当当的门,今天却怎么也打不开。不由毛骨悚然,战战兢兢。门原是木的,逢雨必翘,偶有打不开的情况发生。清明节更新换代,与时俱进为铝合金,肥水当然流向经营门业的铁哥们宋豹,别看这犟驴火暴脾气,活却做得扎实漂亮,合作得十分满意称心。明里谴责老伴的鬼话,心里却暗暗发毛,莫非鬼真做了什么手脚,不然,好好的门咋得了魔怔?老汉用手机拨通了宋豹的电话,“喂,哥们,见鬼了,看在党国份上,快拉兄弟一把。”俏皮的他,由不得开口就用上电影《南征北战》的台词。宋豹显然没闹清说什么,“别载他M的什么臭文,把话说清。”油嘴惯了的他,说出的话仍旧打哈哈,“你安的门,把我俩当成活兽困起来,犹斗好长时间,仍脱不了樊篱。”此时的宋豹,正开车去高速路口的途中,处理由宁波所进材料,因司机缺核酸检测证明被拦之事。不由感叹道,唉!这奧密克戌闹得,也不知啥时是个头?便没好气地回话“咋可能呢,我安了十几年门窗,都没出现过你说的问题?好了,别再胡搅蛮缠,我正忙着。”气呼呼挂了电话。一旁的老伴埋怨老汉,“看,拿我的话来了吧,结账时提醒你,跟人家一样,留点押金,出了问题随叫随到,你偏不听,满口铁哥们,现在倒好,连瓷地都不如,成了肉包子打狗,等你八抬大轿请哩。”老汉宽厚的嘿嘿一笑:“也许他真忙,不然,说话咋像吃了枪药,相信我,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镇定下来的老汉,又恢复了滑舌的狡黠。两人并排坐在床沿唠嗑等候,商量今天接待孙子回家的事。张龙、赵虎、宋豹三人,一个巷住着,年龄只差一岁,龙大豹小,梯次排列。小时,因名字中都有个“百兽之王”,被同学戏称“班上三雄”。龙文虎油豹火,不同的性格演绎出迥异的人生,龙,当了一辈子“土皇上”,德高望重,令人敬仰。虎,先当兵,后从政,退休在副局长任上。豹最坎坷,因个子高被某厂招工端上铁饭碗,下岗后商海泛舟,干起个体营生。虽不经常联系,但关系很铁,相互间不客套,没高低,连称呼都是因时因地而变,脸红脖子粗并不影响彼此感情如初。难怪他说话这么有底气!时间到10点多,虎是老道失算,这次,豹并没有买他的面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又给该死的豹拨了电话,口气变得委婉了许多,“喂,伙计,我说你这个宋呀,门真卡住,眼看孙子到家,我俩连大门都开不了。”正焦头烂额的豹。不知是听觉出了问题,还是声音传输中变了调,把宋听成熊,熊是骂人的脏话,气不打一处而来,“你咋骂人?你才是熊、熊、熊,”临末还加上句狠话,“我就是要困死你个老熊!有本事告去?”虎老在心里嘀咕,倔驴平时不这样,该不会吃错药,咋发那么大火?眼看靠哥儿们解救这朵云里没雨,只好和老伴商量自救办法。也好,看来也只有如此。虎老自告奋勇当先,毕竟奔七的人了,腿脚不灵便,连滚带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吸上院中的新鲜空气。他搬来一把旧杌子给老伴作台阶,当老伴两脚刚一踏上,那杌子瞬间化为齑粉,只听老伴哎哟惨叫一声!重重摔在台子棱上。虎老再怎么扶,疼痛难忍的老伴一个劲舌唤疼。120送到县医院,核磁检查的结论是右小腿骨裂,需住院治疗。虎老办理了相关手续,才和老伴将就着解决早餐问题。原来的秘书小张,接到张龙父亲的电话,赶来探望,“豹叔咋能这样,看这事闹的?”说着,就要给工商局朋友打招呼,先吊销营业执照再说。宽仁厚德的虎老,制止小张的莽撞行为,“我说小张,事不能那样做,他是谁,是你叔,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疫情这么长时间,有些躁唳之气,是很正常的吗。我平时动不动也对你婶发些无名之火。”小张刚要强辩,看见豹叔提着大包小包慌慌张张走来,便迎了出去。豹进了病房,一不打招呼,二不道歉,边放东西边咋咋呼呼说:“他M的鬼,我到家看了,当场将其抓个现行,擒获归案,保证今后再不会作祟。”本来窝了一肚子火的老伴,歪头假寐。当听到抓住鬼,好奇心驱使她起身问:“鬼抓住了?”“抓住了,现已带来,沵看。”豹说着从裤兜掏出一个小药瓶。小张接过,小心翼翼拧开瓶盖,里面是个黄色塑料垫片,便如释重负地说,“这哪是什么鬼?”“对,没错,它就是鬼!固定门框的螺钉,每个上面有这样的垫片,塑料见热膨胀,便卡住了门。”虎老见说得有道理,便对豹说;“塑料见热变形的鬼好捉,可疫灾造成的心鬼,也需我们认真谫除。算了,今天好在没有大碍,捉鬼行动宣告结束。”临末,还郑重地加了句,“我还是要说你个熊,驴脾气得改,朋友能容你,别人却未必?”故意将熊字咬得很重。机灵的小张看到这一幕,突然惊喜地有所悟,“噢,虎叔,我明白了,你这是把奥密克戌变成克戌奥密,真高!”虎老拍了拍小张肩膀,“这一点,我倒不曾想过。如今我们老了,抗疫冲锋陷阵已不现实,不生事,不添乱,才是我们的本分。”最后来到病房的是孙子,老伴紧紧抱在怀里,唏嘘着说:“那个该死的鬼,把我娃的粽子又搅黄了。”
刘毅峰,陕西合阳人,中共党员。早年投笔从戎,血与火洗礼中淬炼成长;忝列官场后,在文化、新闻领域摸爬滚打多年,作品获奖多次。《今日头条》优质文化创作者,《作家故事》第一届专栏作家,《渭南文坛》特邀作家,《虹媒资讯》特约编辑。作品有《雅静阁随笔》、《酷派华章》、《北伏蒙村志》、《刘氏家乘》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