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上一期,作者叙述了我的家经历了第三次迁家。祖辈们付出了辛勤的劳动,开荒种稻,养猪养鸭。终于收获了丰硕的劳动果实,成为万元户。
可是,好景不长,家族又遭歹运,步上第四次迁家。欲知后事如何?请关注本期。
4、第二次遭难和第四次迁家
那是一九一七年,即民国七年农历十一月十三日晚上八时许,以对面禾镰坑的海盗为主的一伙歹徒,开着八条船,顺夜间涨潮来到洲边,近百歹徒上岸冲进我家,把我家五口囚禁草屋,冲进屯谷的大屋,正遇陈其,互相搏斗,陈其受伤也被押进草屋。便分头抄家,抢谷捉鹅鸭、捉猪拉牛,折腾到深夜,放火烧了大屋和牛栏,鹅鸭寮,顺潮退出涌去。火光冲天,邻村人前来相救,因潮水所隔无法过来,等到天亮时才到洲上,只见一片灰烬,我家五口呼天喊地,受伤的陈其在呻吟,来人不禁流下同情的泪水。直到傍晚,陈顺泉一家来到洲上,再三规劝也不愿离开。最后仁富公说:“天寒地冻,已烧光抢光了,哭也哭不回来了,都起来跟泉哥去吧。”人人伤心欲绝,无可奈何,随顺泉回到他已安排好的房子里,他的儿媳送来晚饭,可谁也没有动口。这一夜,谁也没睡,直到天亮。从早到晚,除虾女中午吃了几口外,大家都没有吃饭。下午二时许,陈炳权大奶徐氏听传被劫,即派两家丁来慰问。傍晚时分,祖母说:“火只能烧木、烧衣物,不会烧穿地吧。自去年八月以来,我先后用瓦罐装了银元,用铁盒装了港币、借据埋在地下,可能未被发现或烧掉,我想趁黑去看看。”仁富公说:“希望老天爷保佑。”说完,顺泉大媳送饭来了,仁富公说:“都来吃吧,吃饱了,才有气力哭,才有泪水流。”大家听后,拿起碗筷,吃起两天来的第一餐饭。
晚上八时多,祖母和丈夫出了门,绕过村后来到大路。由于天寒地冻,没有行人。两人过了河,来到破屋,拾起一锄一铲,先到原床位下,搬开瓦砾,扒开地砖,见到那瓦罐,打开罐盖,在月光映照下,银光闪闪。祖母说:“幸好,还在。”二人又来到儿子的房间,找寻位置,照样把铁盒取上来,打开一看,港币和借据完好无损。祖母稍心安,说:“多得老天爷保佑。”二人提着罐和铁盒在冲边等待潮退,直到深夜二时才回来。进到屋里,见仁富公坐在竹椅上,他们走近前小声说:“我们回来了,两件都还在,没有被抢被烧。”仁富公说:“祖先有灵,减少损失了。”并叮嘱他俩慎密保管,不要外传。
十五日下午,陈永带着两床棉被、两袋衣服及大米、咸鱼等来到,说是大奶叫送来的,还递上三十元。并说大奶叫你们安心度日,有困难告知她。十七日上午,三人坐在厅里,仁富公说:“我看这次劫难,比蛇仔更惨重。”祖母说:“不计四百担谷,单现金就被抢去一万五千多元,最惨的是近六百只母鹅母鸭被抢,一年减少收入一万六千多元。”祖父说:“连被烧掉的房屋计算,不少于四万元,好在那两个盒还在,不然就更惨了。”
五十年后的一九七二年,我调到汶村公社工作,安排到九岗驻队。经过查访,访到邓山村朱松况的祖母吴梅,她已年过九十,是当年我祖母的结拜姐妹。还很健谈,记性也好。她给我详述了许多我家的故事,并叫其孙朱松况带我到鹅斗洲去,见那残墙断壁还在。后又到大头村找到陈其,他年近八十,他的小儿子叫陈新富,在村做队长,他比吴梅更详尽地讲述我家的往事。黄琼女还在,她的孙子陈瑞源后来成了我的好朋友。
有一天,仁富公对儿子媳妇说:“回顾这次遭劫的教训,我认为在此姓李人少,无依无靠,况且陈炳权、陈庚寅和罗师爷都已去世。在此长住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横岗是李姓大村,我有熟人在那里。我打算与亚九到横岗求助李圣栋,趁我们还有点节余,力争迁去那里定居。”经过再三权衡,认为离开九岗是上策,决定走访横岗。
一九一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早上,父子二人离开茭边村,途经三八圩,十时来到横岗圣栋楼。在守门人的带领下,上到二楼客厅,见有十多个中老年人在座。李圣栋见到仁富公还算热情,他们两人是十多年前相识的。坐下后,李圣栋问有什么事?仁富公便把这次遭劫简略地诉说了一遍,提出欲迁居横岗的要求。在座的人听了,露出同情的脸色,而李圣栋则显得为难。假意说:“仁富兄,横岗虽是李姓大村,但这里人多地少,迁来恐怕难维持。”说完问了几个人,是否可以迁到他们那里居住,几人都表示为难。沙栏扫管朗村的李仁杰见此情景,便说:“仁富兄弟,如不嫌远,可以迁入我们上扫管朗村。”李圣栋听了,放下了心头大石。便说:“仁富兄,迁到那里也好,都是姓李的,你认为如何?”仁富公看出李圣栋不愿接纳到横岗。心想,既然已决心离开九岗,去哪里都无所谓,便表示迁去扫管朗。李仁杰说:“那就定个时间,我回去早作准备。”最后决定十二月十五中午到达。离开横岗,父子二人当晚回到茭边村。
李圣栋是个归侨,年过七十。二十岁时带着老婆去雅加达承其父的家业,后来转交给儿子。五十五岁携妻回国,建有一大二小三座三层的大楼,名曰圣栋楼。他于一九四五年去世,其妻去了雅加达儿子处,此楼便成了空楼。四九年八月,台山县委在此召开会议。会议决定加快建立地下乡政权,以迎接解放,接管政权,后称横岗会议。父亲就是此次会议被任命为北陡乡长的。
父子二人从横岗回来,晚上商量迁家之事。仁富公说:“离开九岗迁往沙栏已定了,但对那借出去的近千担谷如何收回是个大问题。”经过慎密商定,每担本息合计,收回十四元现金。收不回来的,赠送给好友,取份人情。随后清理借据。查出借五十担以上有八大户。(这些人都是利用我家利息低,借去后高息放债大户)共借六百四十担本谷。十一月二十五日,叫来黄福、陈其两人交待任务,叫他们通知八大户,限期月底清还。鹅斗村的陈立新借七十担本谷。当两人到他家催还时,他本以为借据被烧了,便说:“我何时借你们的谷,无凭无据收什么债,你们走吧!”激怒了的陈其瞪着两眼对陈立新说:“我拿出借据,你就立即交款,按百分之百计算,你敢立据吗!”他不敢开口。一是担心真有借据,二是虽然陈炳权死了,但他家仍有势力。三是原本息是一担五,现只收十四元,自已双获利。表示三天内交清。二十七日下午,带千元来到我家,仁富公收下后,拿出借据,当面烧毁。那七户听说陈立新还了债,也筹集资金,不约而同来到我家,交清了债款,合计共收回现金九千元,其中港币五千元。(当时港币与白银同价)
十二月初六,仁富公清点余下借据,共有二十二单,本谷二百四十八担。他挑出三单,共一百零四担,决定赠与陈炳权大奶,让她安排;又选三单,共五十二担,决定赠与陈顺泉;二单共二十三担赠与陈其;三单共十七担送黄福;三单共十四担送陈彬;一单四担送陈彬儿子;两单共九担送黄寿;两单共九担送陈标;三单共十六担送吴梅夫妇;合计二百四十八担全部送完。祖母说:“我还记得被烧去的借据有四个人的姓名和数量,计有十七担谷。告诉陈其让他去收,希望他能收回。”
一切安排妥当后,十二月十二日晚上,仁富公对儿子说:“你明早叫陈其陪行,到康华去向陈大奶告别。向她说明我们十五日早上八时起程,把那三条债据赠与她,并提出退耕。提议转佃给陈其、黄福、朱宽三人分耕。并叫媳妇十四日早上买回三只鸡、猪肉和瓜菜,中午到洲上去拜了天地和祖先,晚上请顺泉一家及长工一齐吃过告别饭,傍晚留下陈其、黄福、陈彬三人,安排明天行程。然后收拾行当到深夜。为了那些现金的安全,她用一件内衣,缝了十多个小袋,把一万一千元港币分装上,准备起程时穿在身上,用外衣掩盖。又把那九千多元白银用布包严,放在行李担让陈其挑着前往。只留下三百元做盘缠。
一九一七年,即民国七年十二月十五日,陈顺泉两个儿子和媳妇,一早就来到我家帮忙,三个长工也同时来到,吴梅一家及长工的家属,茭边村的男女老少都在门前空地上送行。近八时,正准备启程,突然来了四个带枪的人,人们有点惊慌,三个长工和顺泉两个儿子拿起竹杆准备拼命。陈永快步来到仁富公面前说:“受陈大奶嘱咐,我们四人来护卫你们去沙栏,起程吧。”
黄福、陈彬与两个康华家丁前面开路,陈标与陈永及一个背长枪的家丁殿后,陈其挑着装有白银和衣物的谷箩走在中间,祖母和顺泉两个媳妇跟随陈其,祖父保护着仁富公,一路上有说有笑,经过一个多小时,爬过了土匪经常出没的鹅斗迳,过了小担村,来到三八圩。出了圩口,告别了送行的人,在三个长工和四个康华家丁保护下,紧走三十多里路,中午就来到上扫管朗村李仁杰家。他已做好饭,十分热情。放下行李,众人一齐吃饭。饭后陈永向仁富公告别,说经大隆迳回去。送走他们,三个长工也来告别,祖母每人给二十元红包,感谢他们护送。两家人愉快地谈到下午四时,仁杰的大儿子李英带我们一家来到更楼。李英说:“依我爸安排,暂在此楼住下,以后再想办法,请放心。”说完便离开。
这座更楼两层,每层只有十来平方,二楼木板搁。虾女爬上二楼一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祖母把那装有钱的谷箩托上二楼放好。五人站在地上闷闷不乐。时过五点,仁杰大媳妇来叫吃饭。饭后一家人回到更楼,仁富公和儿子坐在竹椅上,虾女帮母亲铺床。铺完后,祖母对儿子说:“你同亚公在那板床睡,我们三人在搁板上睡。”祖父说:“我看又一次行错路,那仁杰不是真心帮我们的。”由于走了几十里路,大家都累坏了,这一夜大家睡得很沉,只有仁富公睡不着。他左思右想,特别听了儿子的话,说走错了路。但现在已来了,生米煮成熟饭,既来之则安之,以后再作打算。
十八日午饭后,仁富公对仁杰公说:“大哥,我有个要求,你看我家五口住在那小楼里,转动都有困难,不要说煮饭了。我想请大哥出头,帮助在小楼西边空地上划些地,用来建个厨房。最好是大一点的,建好后我到那里住。”仁杰听了说:“那是公地,暂时可以,长久就不行了。”仁富公说:“能过一天算一天,到时村人要拆便拆,决不违抗。”晚上仁杰公对仁富公说地已解决了。此时进来一个人,仁杰说:“他来了,我们看地去。”三人来到楼西空地。那人用木棍划了长约十米,宽近四米的地,说:“就这么多。”听其言语,没有半点热情。仁富说:“我们初来乍到,请仁杰兄帮忙找几个泥水工来搭建,争取建好过年。”十九日早上,李英来传仁富公到他家去,仁杰说:“泥水工已找到,如何建?你们商定吧。”经过商议,决定以二百六十元、包工包料,二十六日交屋。农历十二月二十五日上午,一间七米长,宽三米五,高二点五米,分两小间的厨房小屋建好了,付清了工钱。祖母约李英的夫人到沙栏圩,买了三付床板等家具,一床棉被,一担大米,叫人力车拉回来。晚饭后,祖母对仁杰公说:“大老爷,厨房建好了,家具也买齐了,我们准备从明天起,自己开伙做饭,不想再麻烦大老爷了,多谢你们十多天来的照顾。”仁杰说:“好,今后如有什么事情便来告诉我,我会尽力帮助。”
李仁杰年过七十,比仁富公大。他身体健康,是扫管朗上下村李氏宗亲会的副理事长。家里耕有二十多亩佃耕地,是个中等水平的耕户。他有两个儿子,都已成婚,但未有分家,同住一间大屋,有四个孙儿。当上副理事长后,经常与别村的同族首领到各地李氏大村去访亲认族。经常去的是横岗,与李圣栋来往甚密,他虽然经济并不宽裕,但好讲情义,乐于助人。这次仁富公到横岗求助李圣栋,他见李圣栋不愿接收,出于怜悯之心,便提议迁扫管朗。仁富公处于进退两难境地,只好接受他的好意,才来到上扫管朗的。
二十七日早上,祖母向路边的肉贩买了两斤猪肉,又到小店买来几只鸭蛋和元宝,煮好后在门口拜了天地,再拜了灶神,中午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了十多天来自己做的饭,这也是第四次迁家的第一餐自家饭。
二十九日,祖母给五十元丈夫,叫他到圩去买一只鹅、两只鸡、几斤猪肉和咸鱼等,以便过年。年三十,从早到晚忙了一整天,晚上五时,一家五口围坐在新桌吃团年饭,暂忘那多磨难的往事,感受新年的喜庆。
一九一八年大年初一上午,祖母带着虾女,提着装满糖果的竹篮,到仁杰家拜年。她们来到仁杰面前,递上红包说:“祝大老爷新年快乐,身体健康!”接着与他两个媳妇倾谈互相祝福问安,给他四个孙儿送了红包,并相约明天去游沙栏大村。
沙栏人开年不定期,而我家照老习惯初二开年,上午九时便吃过早饭,让丈夫看家,带着虾女来到仁杰家。三位妇人,各带女儿,十一时来到大村。行街,逛商场、看舞狮,直到傍晚回家。
新年是值得开心的,可仁富公对今后的房屋、生活及出路放心不下。年初六早上,仁杰来到更楼,说田已解决了,共五亩,年租九担谷,暂搭李宏牛脚耕种,种子由他家解决,问耕不耕?仁富公表示耕。二月初十晚上,父子三人坐在厨房里,仁富公说:“我们来此快两个月了,往在这一小地方,又是公楼,不是个安稳之所。怪我当时急于离开九岗,没有过细考虑,走了这一步。时至今日,看此光景,得想个万全之策。”祖父听后,看出仁富公有离开此地之意。便说:“前段我提议回小洛住,迟了一步至遭此不幸。吸取这个教训,对今后的出路不要粗心。我考虑有两个出路:一是回小洛暂居,再往沙头冲做生意;二是在这里居住,但不是在扫管朗,而是到大村租间铺,改行做生意。我们不是还有二万元吗?加上三八圩三万多元存款,是可以做得来的。”
祖母一直在听他们父子议论,没有出声。仁富公听后说:“我也这么想。不管走也好,不走也好,都要弃农经商。沙栏人多地少,出洋人多,富人也多,商业较旺,生意有得做。”祖母听到这里说:“回小洛也好,去沙头冲也好,那里是故乡,亲戚朋友多。但现已来到这里,来则安之。当时亚公你考虑不细,不要后悔。我认为就在这里住下算了,不要迁来迁去。况且老爷你已年过七十了,我们也年近半百,能耕几亩田,暂安生活,以后靠儿女算了。”仁富公说:“住下来也要有个住所呀,这小楼怎么度日?”祖母说:“我想过了,准备求仁杰公解决块地,趁手头还有点钱,建房住下来,以后再打算。”最后决定在此定居。对于建房用地,仁富公说:“此事得你出头,你做事细心。”她表示试试看。
一天,仁富公想着儿子提的弃农经商之策,便约仁杰公去逛大村,看有没有好铺位。两人边走边谈,近午时来到大村。拜访了几个好友,便去串街。路过一间停业商铺前,见门口贴着出让广告,定价四千元,多出可得。问了情况,二人来到一大商场,见门前贴有一广告,标题是《三八圩顺民银行破产公告》。仁富公见了一怔,心头一下紧缩起来。细看下去:为不让存户完全破产,变卖资产,按存额补回二成本金,不付利息。仁杰也在看,他说:“惊天大阴谋,哪有银庄破产的。去年海宴也有两银庄宣告破产,只补回一成本金,这不是明眼抢劫吗?”二人离开大村,四时多回到家里,坐在竹椅上发怔,一言不发,闷闷不乐。心想这一次又遭难了。入夜,他对儿子媳妇说:“三八圩顺民银庄宣告破产了,限期还有十五天,好在行大村见到广告,否则破财更大。告示按存额补回两成,你们两人明天就去三八圩办理手续,迟了可能生变。取回一元算一元。回时注意安全。”
祖母听后说:“幸好那个铁盒没烧着,如烧了损失更大了。眼看又白丢三万元,比鹅斗洲损失更大。”祖父是个内向人,联想起蛇仔村的破产,鹅斗洲遭劫,这次无声的损失,一下子气上心头,晕倒在地,直到深夜才缓过气来。二月十五日早上,祖母提着个布褂袋,装上两件衣服与丈夫离开家,沿着大路匆匆走着,十时便来到三八圩,在街边买了一碗粥吃了,急忙来到顺民银庄。只见不少人在排队,祖父也靠后排着,近十二时才轮到祖父。呈上卡,经过核对,办理了兑付手续,近下午一时,收到七千二百元,用那件衣服包上几层,小心奕奕装好,离开了银庄。出了三八圩,随趁圩人流快步来到海宴街,雇了辆三轮车,于傍晚平安回到了家。自从受了这次精神打击,祖父多种旧病复发,无法下床,天天请医取药,两个多月才有好转。
平静下来后,祖母想起建房之事。三月初十上午,他去仁杰家,对他说:“大老爷,多得你扶持,我们来此定居已三个多月了,长期住在公楼里,占用了村民的活动场所,实有不妥。既然要在这里定居,就得有个居所,我想大老爷帮忙解决块地,建间房屋,名正言顺地安居下来。”仁杰说:“解决屋地不难,只是地价高,每块要五百五十元,许多人都无法买。”祖母说:“主要解决地,钱可以想办法解决。我大伯、二伯是大财主,五叔是大医生,开有大药房,我两个小弟开木材行,我回去求他们帮助,建座三间四廊两层大屋也不难。”仁杰听了,答应五六天后回复。
三月十七日,仁杰告诉祖母,屋地解决了,位于第五巷南第一座,地价五百五十元,交钱立契,永远归买者所有。祖母听了说:“多谢大老爷关照,我过几天就回家去筹钱。”三月二十三日早上,祖母提着装了衣物的布袋,带着女儿,有意从仁杰门口经过,适仁杰出门,虾女叫声:“大公早晨。”仁杰问去哪里?祖母回答要回老家。母女二人来到沙栏圩口,搭上一辆三轮车,中午时分来到三八圩,在小店吃过饭,在街上买了些糖果,随后来到小担路口,随趁圩人流过鹅斗迳,三时到达茭边陈顺泉家。
祖母此行,实际上是掩人耳目。她不是回老家,而是回九岗度几日,一来探望姊妹,二来好向仁杰公回话。二十七日晚上,她对顺泉夫人说:“已来几天了,应拜访的也拜访了,我们准备明天回沙栏,以后有机会再来探望大家。”二十八日一早,陈其准备送她们过鹅斗迳。在陈其的护送下,午时来到海宴,与陈其告别时,叫他四月十三日到沙栏来一下,有事商量。随后母女二人乘三轮车回到家。
二十九日,祖母来到仁杰家,告诉他探亲回来了,暂筹得二千四百元。仁杰听了,交口称赞:“你真是难得的好媳妇。”农历一九一八年三月三十日,以仁富公为主,与村理事会签订了地契,交了五百五十元地款,又付了五十元入社费和一百元合宗费。从此,我家就成了扫管朗李氏家族的成员及上扫管朗村的村民了。
四月初二,祖母去拜访仁杰,说准备择个吉日建房,求他帮助找个建筑工头协商建房事宜。仁杰问:“你只有两千四百元,已用了近七百元,你准备建多大的屋?”祖母说:“打算建一座三间四廊两层青砖瓦房。”仁杰说:“那要一万多元,这些钱哪里够?”他说话时显得有点轻视。祖母满不在乎地说:“大老爷不必担心,我五叔说,要建就建大一点的,要在那里长住。他们决定过几天派人送五六千元来,如不够用时再告诉他们。”仁杰听了,露出赞羡面容。四月初四,一个叫黄亨的建筑头带着四个人来到仁杰家,把仁富父子叫去。双方协商了一天,最后以八千八百元的价格,他们包工包料,七月二十五日前建成,定四月初十开工。
四月十三日临近中午,陈其来了。饭后祖母带他到工地看了一会,再来到仁杰家,说:“大老爷,我老家派人送钱来了。”离开仁杰家,回到更楼,给陈其递上五十元说:“没事了,时间还早,你回去吧,请代向你妈问好。”
五月初十晚上吃完饭,父亲对仁富公说:“亚公,我与英叔的儿子炳华约好,准备到广海学堂复习半年,明年正式考试。按我的水平,经过复习,考上高中是没问题的。再读三年高中,毕业可考高等学院,争取更大出路。复习费要八百元,不算吃住费。如考上高中,每年学费、住宿费、伙食费等需一千六百元,仁杰公和英叔已同意炳华了。”说完两眼望着仁富公。仁富公说:“你的意愿我明白,我赞成你的愿望,钱的问题,暂时还可以负担,你就安心读书吧。”他听后又望望父母,祖母满怀希望地看着他说:“你公已答应了,我能反对吗?希望不要枉了父母的苦心就是了。”一九一八年五月二十日,父亲带着祖母给的一千元,与炳华一起到广海补习,直至十二月二十日考试完毕,带着喜悦的心情回到家。对仁富公说:“我考上高中了,排名第六。炳华考上初中,我们明年正月二十返学。”
经过三个月施工,到七月二十日,工头黄亨来报,屋建好了。二十一日,仁富公带着仁杰和三位村中老人以及李英兄弟进行验收,认为质量合格,于次月十二日结了帐,连同增建的两个钢筋水泥天棚共九千八百元,付清全部款项,决定十六日进伙。仁富公与仁杰公商定,邀李氏宗亲会十八理事参加宴会,并请齐全部村民赴宴,由李英兄弟负责筹备。十四日,祖母带一千元到仁杰家,对李英说:“先给你一千元,由你主办,什么菜式你决定,钱不够再告诉我。”
一九一八年农历七月十六日下午一时,仁杰公在新屋大门口点燃黄茅大果叶火堆,仁富公带着全家跨过火堆进入新屋。下午二时,李氏宗亲会理事长李伯豪带着十七位理事来到新屋,李英点燃鞭炮,仁富公带领全家在门前迎接。进入中厅,仁富公接受送来的大喜帐,李英即挂在屋中央。众人在中厅说说笑笑,到下午四时开席,仁富公与儿子分陪理事会客人畅饮,屋外村民也陆续入席,直饮到五时多才散席。共计摆酒十七席,村人议论“从未见过”。 进伙后,村民对我家的看法改变了。他们议论纷纷,有人说:“看这仁富老头不象穷人,定是富家老头。”有人说:“他那媳妇待人和气,能言善语,是个能人。”还有人说:“看他那小公子,聪明伶俐,一表人才,将来必是个出色之人。”还说:“不是富家,哪有钱让那小公子到广海读高中吗?”此后,仁富公在村中威望高了。村中一些与祖母年纪相近的妇人,常来我家与祖母谈世事、议村情、谋生计,成了好姊妹。小虾女的好姊妹也逐日增多,常常结伴到大村游玩,买来糖果送给小姊妹们,深得姊妹们喜爱。
转眼到了秋收时节,全家人一齐动手,起镰收割,五亩田共收获稻谷三十多担。付了田租和牛脚谷,还余二十多担。一日晚上,仁富公说:“嫂,你有没有计算过,从离开九岗到现在,用了多少线。”祖母说:“我算过,共花去二万一千多元,现在还有八千七百元,看来今后要节约开支才行。亚华读节三年要用四千多元,他父多病缠身,常请医买药,耕这几亩地,一年收入只能维持日常支出。我打算养几头猪,以增加收入,以补家用。”仁富公说:“还得买头牛和耕具,免得再搭人牛脚。
十一月底,祖母化了一百四十元买回四头小猪,用一百二十元买回一头水牛,花了三十元买齐犁耙耕具。从一九一九年起,可以说进入自给自足‘小康’生活了。一九二一年冬,经过三年苦读,父亲高中毕业了。他带着毕业证书和奖状兴高采烈回到家里,对祖父和父母说:“得到学校陈校长推荐,准备春节后到广州考高等学院。”仁富公说:“俗话讲‘家无读书子,官从何处来。’不要想做什么官,我们没有这个福气,只要求得知识,就可以为祖先争光,为家争光,勿失良机。”祖孙两个谈了许久,一直没开口的祖母才说:“贵华,你公已年近八十,你爸由于遭受多次打击,多年操劳,以至多病复发,这几年是在捱命,不要说干重活了。虾女年近十七,放牛和做点家务还可以,田里活也就难办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年近半百,既要做家务,又要照顾老人和病人,就算是孙悟空七十二变,也难撑持。如一旦病倒,这个家如何办?虽然来时有点钱,几年来建屋、买牛买耕具及家用,你父治病,还有你读书几年,如今所剩无几。好在耕这几亩地,一年剩余十多担谷。如你去读书,就要请个长工,收获还不够请长工。不耕田,又如何过日子?你若去读书,一年要用二千多元,这样一个家,收入有限,借债吗,利息又高,连屋卖了也无法支撑。你已快二十岁了,你看如何是好?”
父亲是个孝子,又经受两次家庭不幸,四次被迫迁居的磨难。听了母亲的话,细看年迈的祖父,多病瘦弱的父亲,年轻的妹妹,流着眼泪说:“妈,你不要伤心了,我决心不去求学了,在家耕田,让爸安心治病,亚公安度晚年。”当晚便写信回复了校长。
从一九二二年起,刚满二十岁的父亲成了家庭的主要劳动力。由于他人好动,善交朋友,又有文化,不久便加入大村的聚友协会,补选为副会长兼秘书,农闲时就到那里活动。由于勤劳务实,年年耕田丰收,加上养猪收入,生活还算平稳。
我的祖父是个老实的农民,读了五年书,十五岁弃学从耕。其父仁富公娶两个老婆。大奶姓吴,婚后五年生有一女,取名李月梅。二奶姓陈,我的祖父是他生的,取名李明九,少时人称小狗子,长大称阿九。二十岁那年,两个母亲相继去世,他就代其父接管家业。在两个长工的配合下,延续家业的发展。农闲时节,将村西大窝坑地开成六亩多双造田,又开出七亩多岗地,成了我家自始祖业达翁到仁富公四代的唯一产业。他象其父一样好交朋友,农闲时与长工结伙逛深井、串小江、趁沙头冲、去大亨。水坑尾的李长佑是他结识的至交兄弟,两人来往密切。但他少年时由于感冒引起肺炎和肝炎,时达半年才好转。由于家庭遭劫的打击,去深井圩顺昌米行打工,长期与谷米粉接触,感染成尘肺病,初时又未及时医治,致使病情加重。来到九岗,由于耕田面积大,操劳过度,又患上较严重的痔疮,行动不便。眼看家业有了发展,后又遭土匪洗劫,来到沙栏,只好带病劳动,常要寻医吃药维持生命。后来再次遭劫,父亲被捉。为了救父借下重债,交了赎金,才知父已死。这一沉重打击,致病加重,于一九二四年农历十一月二十七日死于马平咀村,享年四十九岁。
一九二四年,即民国十四年农历四月十六日,阳江土匪头子陈祝三,纠集四百多土匪,开着十七条大船,洗劫了田头村后,来到甫草湾登陆,在甫草村建立了大本营。四月十七日袭击了肖村,杀害二百多人,抄了全村所有房屋。各村闻信,鸡飞狗走。人们携男带女,带着细软涌入沙栏大村避难,只有少数老人留守村中。祖母带着儿子女儿,扶着生病的丈夫,带着八九百元现金,随逃难的人流涌入大村。仁富公不肯随行,与村中三位老人坚持守村。中午土匪进村抄家,把四位老人掳走。各村也被掳走一批老少。土匪白天洗劫各村后,傍晚集中攻打大村。沙栏大村是一条有二千多人口的村庄,村周围有两米多高的石围墙圈着。分东、南、北三个大门闸,置有六门大炮,机枪六挺,长短枪六百多支,有四百多人敢死队守村。土匪攻了一日一夜无法攻破,只有撤走。十九日,土匪派人到各村张贴布告,限十天内,十五岁以下男孩赎金六千元,女孩五千元,其余三千八百元,过期全部杀死。
沙栏是个华侨众多,生活较富裕地区。大村内有三间银庄,不少人在银庄存有资金。大村大姓人家,公偿财产也较大。自从见了布告,有钱人家很快把人赎回,李仁杰是在公偿支持下,在银庄贷款被赎回来的。自从仁富公被掳后,心情十分痛苦的祖母,焦急万分。倾尽所有,只有一千三百元,向别人借了五百元,只有一千八百元,还差二千元。她抱着一丝希望,把钱交给丈夫,叫他到甫草去请求放人。谁知交了钱,土匪说一分钱不能少,不肯放人。他只得窝着一肚子气,哭丧着脸回到家。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直到深夜,对床边的妻子说:“已第六天了,不能让他死在匪窝,要想办法把人赎回来。”
其实,祖母的心情比丈夫更痛苦,还差两千元,到哪里找呢?二十七日早上,她无精打采地出了门,打算去求李强借钱,路过李贵门口,他老婆吴杏花见了问:“大姊,这么早去哪?已八天了,村中四老已赎回三个,要想办法把大公赎回来啊!”祖母把昨天赎人之事说了。吴杏花说:“我听说一些无法筹到钱的人向银庄贷款赎人,你们可否去求求银庄。”祖母说:“我也曾想过,但无熟人怎么进银庄?”吴杏花说:“我叫亚贵帮你求求,救人要紧。”上午九时,祖母跟随李贵来到得顺银庄,磨破嘴皮,最后以房屋抵押,贷一还二贷到二千元。下午办齐手续,晚上五时才拿到钱。第二天,祖父带着二千元,上气不接下气来到甫草匪窝交了钱,要求放人。收钱的土匪说:“你来迟了,到山塘沙滩去认尸吧。”祖父听了,如雷轰顶,瘫倒在地,土匪把他拖出扔在空地上,直至下午一时多才醒来,揉了揉眼睛,径自向山塘沙滩奔去。只见沙滩一堆死尸堆在那里,血渍斑斑,令人毛骨悚然。他用尽全力从十多个尸体中找到仁富公,想把他移出来,又无能为力,跪在那里嚎哭。站在外围几个人走过来问:“有钱吗?我们帮帮你。”他搜遍全身,只有四元,那几个人见他可怜,不计较钱多少,动手将仁富公尸体移到一边,折了些树枝盖上。天已晚了,他满目凄凉、恍恍惚惚,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家,晚上九时多才回到家里。一进门便放声大哭。祖母问明情况,全家人也大哭起来。如何是好?身无分文。想起还有十二担谷,土匪抄家时没抢去。便去找李贵,说明事由,求他找人买谷,取钱找午作去收尸。不久,李贵来报,找到两人,买了六担,共九十元。一九二四年农历四月三十日早上,祖父用三十元买了一付棺木,用四十元请了两个午作到山塘沙滩装硷,又用三十元请人在山边挖了坎,把仁富公葬在那里,写上碑名,点上香烛,跪拜完毕,傍晚才回到家。直到一九三四年清明节前,父亲将仁富公骸骨起回安葬在北陡。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厄运接恸而至。祖父因受此横祸打击,旧病复发且越来越重。得顺银庄天天来催债,借人的五百元也天天在催还。只好把余下的六担谷卖了五担,用来给祖父治病。后又将已插下秧苗的五亩地,以四担谷转给别人耕收。田主也宣布起佃转耕。又以八十元的价格把耕牛卖了,为病重的祖父治病。背负二千多元的债务,如何是好?真是欲哭无泪,无计可施。经过多天考虑,横下一条心,决定把屋卖掉,清还冤枉债,离开这个鬼地方。祖母叫女儿去请李贵,托人联系买屋。过了十天,李贵告知,李强想买。后以五千元把北房和中厅卖给李强。屋卖了,还了得顺银庄四千元和五百元个人债,只余下五百元。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李志略(1930一2019),离休干部,17岁参加游击队,20岁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1953年转业地方后一直任党委办公室主任,是优秀党务工作者。本回忆录历经多年,由10多本日记整理编写而成。内容丰富殷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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