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
悠淮作家“改制系列”题材的第三部小说《人模鬼样》今天推出了。改制大潮风起云涌又泥沙俱下；既有英雄本色，当然也少不了“浑水摸鱼”的“人模鬼样”的鬼魅。请看小说是如何刻画“人之正气”与“鬼之嘴脸”的…
悠 淮
1999年的五一节假期五天，天气晴好，沅湖市经委组织人马到钢窗厂办理改制企业资产交接和签订钢窗厂转让协议。这个时期的沅湖市经委主任的位置不好坐。甫上任，经委辛主任就接手处理乐赛福厂改制失败的后遗症，到法院打官司，收回企业资产，重新安置职工……为防止钢窗厂改制的操作疏漏和失当，辛主任特地邀请分管改革的招副市长和改制办主任顾文超到钢窗厂把关。
钢窗厂是一个有100多人的工厂，主要生产钢窗，其次还生产公安消防批准的防火门，产品市场看好。这个即将以出售形式改制的工厂被两个私营企业主同时看上了。一个是号称3亿资产的江南省寰宇公路建设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一个是有千万资产的沅湖市格拉罗消防器材有限公司，两相对比，实力明显悬殊。按规定，两个以上买主就须公开竞价。从接触他们对买钢窗厂的反映来看，江南省寰宇公路建设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财大气粗，志在必得；沅湖市格拉罗消防器材有限公司求买心切，想方设法。沅湖市改制办主任顾文超对这两个私企老板都有过接触，他和分管改制的副市长内心都倾向于沅湖市格拉罗消防器材有限公司购买，认为防火门与消防冷凝式灭火剂正好配套。不过，公开竞买的话，沅湖市格拉罗消防器材有限公司肯定拼不过江南省寰宇公路建设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江南省寰宇公路建设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老板不叫董事长，而称董事局主席。主席姓解名翮，40多岁，靠承包筑路工程发了财。他，170cm多点的个头，身着一身浅灰西装，脖系一条斜条红黄相间的领带，不浓密的头发朝右梳得根根不乱，灰白的脸庞，不大不小的眼睛左闪右烁，时眯时睁，透出神气、鬼气、牛气和霸气。沅湖市格拉罗消防器材有限公司老板是本地人，名叫汪俊，30多岁，他夫妇二人在广通市场做生意起家，用积累的部分资金开办了消防器材厂。他，166cm的身材，随意的发型，一身休闲，有着农民般的眼神，生意人的谈吐，精明中溢出淳朴，细微处不失厚道。为能拿到钢窗厂，他拜访钮书记、招副市长等领导争取支持，跟解翮打起了温情牌，乞求解翮退出购买钢窗厂。
汪俊特意在全聚德安排一桌酒席招待解翮，招副市长和顾文超都去了。酒席间，汪俊频频向解翮举杯敬酒，好话说了一箩筐，解翮总是笑着搪塞：”再说，再说。”席后，汪俊又邀解翮去“金水湾”放松一下，招副市长叫顾文超陪同，以便及时将他俩商谈的结果告诉他。
江南省寰宇公路建设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是市委钮书记亲自招商引资来的。顾文超根据领导人的要求第一次见到解翮的那天上午，市政府院子里停了一辆黑色加长林肯，招去了诸多好奇的目光。这辆林肯是解翮的座驾，让周围的小车都黯然失色。
在沅湖市政府办公楼顶层8楼，顾文超见到了解翮。一见面，这位志满意得的董事局主席就滔滔不绝地介绍他的公司和他本人的高光。他说，他的公司在省城每年单所得税就交300多万，受钮书记邀请由省城迁到沅湖市注册就是为了享受招商引资企业的税收优惠政策。解翮给的名片，正反面印着他的一长串头衔：“中国民营企业家协会理事，中国青年企业家协会副会长、江南省民营企业家协会副会长，江南省青年企业家协会会长……”
“我三次在中央党校学习，为中央最高领导上过课的专家、学者都给我上过课……”解翮很自豪地说。
“现在我的公司不仅仅搞道路建设，而且积极响应政府号召，参与国有、集体企业改制。已在很多地方收购了企业，到沅湖市来也有这个打算。”解翮显得很自信。
“我公司的员工每天都有一顿免费的午餐……”解翮很炫耀。
“我公司需要人，你家有什么人需要工作尽可到我公司来，我一定安排好！”解翮态度很认真伸出橄榄枝。
出于礼貌，顾文超耐心地听完了他的介绍后不由得思忖：“我和你素昧平生，你为何说了那么多生怕别人不知道的光鲜？”直到解翮下手购买钢窗厂，顾文超才彻底明白了他的用意。
顾文超随解翮坐上了黑色加长林肯前往“金水湾”。“金水湾”位于开发区，设施先进，环境优雅，由于时过21点，休闲厅、浴池里只有他们3人。有任务在身的顾文超好像不经意在听他俩的谈话。
“解老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好说好说。”解翮脱掉裤头不置可否地回答。
他穿上塑料拖，向浴池吧嗒吧嗒地走去，汪俊紧随其后。
洗浴池中——
身子沉没在水里，两颗脑袋相距一米。两米外水中的顾文超清晰地听见汪俊与解翮的对话。
“解老板，你是大老板，是干大事的，不要跟我这没出息的小老板争吧！”
……
“谁说大老板不要小企业哪？不要说了，钢窗厂我是要定了！”
……汪俊的一番努力泡汤了，心中的懊恼无法去说。弱肉强食，自然法则。
顾文超和招副市长的希望也落空了。改制办、经委只有同意将钢窗厂协议转让给解翮。
经委工作人员对照资产表清点拟移交钢窗厂的资产时，发现有30多万元的原辅材料没有登记在册，经委辛主任与顾文超碰了一下，请示招副市长后果断地派人用车拖走。
经委有一部人是事业编制，他们靠收取企业管理费来支付工资等。在研究企业转让协议的条款时，经委辛主任跟解翮协商改制后的钢窗厂能否按3％向经委交管理费，没想到解翮一口应允，并且慷慨大度地大声说道：“3％太少了，太少了！改成5％！”说完，解翮右手斩钉截铁似的向下一劈，好像是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在场的招副市长和辛主任等都感到意外和激动。遇到了这么讲意思的通情达理的悲天悯人的民营企业家。他们笑得很灿烂，暗自佩服：不愧是大老板啊！
顾文超嘴上没说，但总觉得不妥和不放心。一是改制的私企根本不存在主管部门，怎么可以向经委交管理费？二是这么爽快，会不会是“空头支票”？仅落个口耳痛快。
五一假期的第一天，解翮主动要买单，安排双方加班的人吃饭，被顾文超婉拒了。第五天，企业转让协议签好后，解翮再一次对顾文超说：“顾主任，你无论如何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顿加班饭由我来安排。”
顾文超想想也是。几天来，双方人员的加班饭都是改制办或经委付的账，再不答应真有点不近人情了。
解翮带上两瓶泸州老窖，在中华酒家摆了两桌普普通通的菜，一桌一瓶酒，算是交接资产的收工酒。谁知这顿酒引来了一番无中生有的鬼话。
钢窗厂改制完成资产交接、协议签订后，解翮就不见影了，怎么打电话也联系不上。经委辛主任的心悬起来了，找到顾文超商量怎么办？顾文超无计可施，只是说想办法找啊。
转让协议中载明原有职工带着买断工龄的股份，由改制后的企业接收安排工作，才批准其买企业的资产在政策性剥离后，净资产按20％、土地按50％给予优惠，最后买方应付款50多万元给经委。
时间一个月一个月地过去了，解翮就是不照面。经委辛主任焦急地数着时光的流逝，没有着落的钢窗厂工人一天一天地在忍受煎熬……
2000年5月的一个周末，下班的顾文超经过招副市长办公室门口时，看到里面亮着灯，听到有人在讲话，便推开门进去，却意外见到了失联1年的解翮，屋子里还坐着经委的朱书记。
解翮很不自然地站起来跟顾文超打招呼。
顾文超想到去年5月5日签的转让协议到现在还没兑现，钢窗厂工人在待业，退休工人退休费没着落，毫不客气地迎头就问：“解老板，你这些日子躲到哪里去了？你已经严重违约！买钢窗厂的钱还不赶紧付吗？”
对顾文超的责问和催促，解翮一声不吭，一脸无所谓。
顾文超说完掉头就走。
办公室在3楼的钮书记下班后也走进2楼的招副市长办公室。解翮看到钮书记，顿时来了精神，竟当着曾与顾文超、解翮一桌同饮收工酒的朱书记的面造了顾文超的谣，他煞有其事地又讨好地对钮书记说：“去年5月5号晚喝收工酒时，顾文超说你和岳市长都收了我的好处。你们哪有这回事啊！顾文超纯粹是胡说八道！”
钮书记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只是噢了一声。
招副市长和朱书记听得目瞪口呆。招副市长不相信顾文超能说这样的话，要顾文超跟钮书记澄清一下；朱书记当天晚上就电话给顾文超说：“那天晚上喝酒时，你没有讲过毁誉书记、市长的话啊，今天解翮为什么要这么讲呢？”
顾文超心想：我已是解翮的眼中钉了。亏好我跟私企老板打交道时事事留心，处处提防，还遭到解翮这种貌似真人君子的私企老板的暗算！唉！不知我的调动请求什么时候能批准?
三天后，顾文超被调到古巷街道担任党工委书记。 解翮听到这消息后，得胜地跟别人吹嘘：“哼！跟我斗，怎么样？调走了吧！”……
2022.7.26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