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悲
读完梵高传的傍晚
他将自己的情绪引入莫名的悲苦中。仿佛
是一只刚丧偶的岩羊，用巨石一样的痛苦
祭奠曾经短暂的欢愉。
他的羽毛。满身银灰
在受难中断绝了自净能力，他的梦
醒于最后一代阿博苏能的父子联名。
在饮尽自制的悲苦，于宿醉中
重新容光焕发
梳理一番银灰色的羽毛后，他蜷缩于一场
盛大的交响乐演奏会中，等待他的美丽母岩羊
带来繁衍的讯息。
摘花
之前她只往家里捎回马草
以及策马时停留在发梢的山风。
那天她遇到了官寨的少爷，
在她的马背上走过了一年四季。
当她胸腔里的两朵精巧玉佩，
撞击在少爷雏鹰般润滑的羽毛上时，
她把路边所有的野花摘回了家里。
凌晨三点了，我们还在为一个死去的人寻路
手中的香火在黑暗中划出人生的弧线
在香火队伍的间隙，有人手持火把
竹筒里的汽油，享受了智慧的光芒
黑色夜幕
偶尔被他们狼群一样的嗥叫穿透
转完了房前屋后，一个死去的人
就等待毕摩的云梯作为他升天的介质
化作星光闪耀夜晚
深夜的二少爷
阅读，使他在白天躲过野风吹拂
减掉所有虚幻的对话
在暗夜如一颗麦粒深陷种窝
脱掉贵族的外衣，成为一颗稗子
深夜的二少爷把灯光调暗
回避着来自山谷中陶片碎裂响声的吸引
书本打开民族简史的一页
如铁匠的皮夹，深谙炙烤与灼烈
忽然，他把目光从历史中挪开
窗台的木条上鹰群起起落落。夜空
正被一双双黑色的眼睛戳穿
他又成功度过一个没有假想敌的夜晚
找到了某位祖先在夜空中星光耀眼的位置
一个史前的太阳
罗卓嘎白房子住着一个史前的太阳
住在火塘边的老古理中
必定在晚饭后的火光中
任意一个年长者的口中复活，光芒滚烫
落在孩子们的眼睛里
罗卓嘎白房子住着一段史前文明
住在那个通晓汉字的管家叛变之前
迁徙
在毕摩为他指路魂归三地的三年后
官寨的管家在春天里
给他的儿子捎来了迁坟的口信
更大的官寨选择了他现在的坟地
作为屠宰后粪便的储存地
于是，他开始了最后一次迁徙
深夜的马队
九哥的马队在深夜回来了
寨子里人户的门，被一声马嘶打开
此时，麻瞎子还在九哥家的堂屋
说他听到了九哥的马在阴间哭泣
当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
我的爷爷平静地讲完了一场匪战
我的奶奶又缝好了一件寿衣
飞马
飞马是英雄支格阿鲁的坐骑，
也是口述者口中的飞沫。
飞马是美神小龙女爱情的邮筒，
也是史诗在千年后的封咒。
今天的乌撒故地，
飞马是地上坚硬的一座生根石。
史诗的后代，已经把重要的那一页
遗失。
索玛的决定
那个叫索玛的彝族姑娘
坐在靠墙的位置。桌子的短边
像她的阿嫫当初张开双手
试图拦住一场私奔
悲剧终于出现了，今天
她回来，印证阿嫫当年的反对
但她在彝寨街口的酒吧停下了
过量的咂酒在她胃中像是暴风雨的前奏
她又喝了一碗
她决定，把又一次的私奔
当作是一场酒后的决定
免去亲人们想起时涌上心头的自责
云，与韭菜坪
激流涌动的云，寂静缓慢的云，一同锁紧
韭菜坪的山腰。
那天，你刚去吊念一位友人的亲属西归
途中说到你的民族与母语。如滚烫的火焰
如韭菜坪山顶上长年累月太阳的暴晒
也如这山腰的云，铸造你与祖先的分界线
在黔西北。你用意念拔出乌撒少爷腰间的锻刀
斩断一片白茫茫覆盖下的阴翳
你面向落日的方向微笑
获取离漫天蔚蓝最近的一块巨石
苏勇，彝族，生于1987年，贵州威宁人，现居毕节七星关。出版诗集《第五朵火焰》。在民刊《零度诗刊》奉献部分业余时间。拖拉机诗歌沙龙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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