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
文/鲍尔舟
暴雨又下了一个晚上。天亮了，豆大的雨点打着窗户玻璃，就像打在刘波的心上。今天是约定好的战友聚会日，上个月就说好了十二个战友今天在茅山坪汤晓军那里聚会，好好喝一台疫后重逢酒。
刘波是这次聚会的组织者，当初发出聚会通知的时候他习惯性的写上了“风雨无阻”几个字，意思是强调这次聚会是铁定的不能改变。可没想到今年会遭遇这么猛烈的持续降雨。快一个月了，雨下得太兴奋，完全刹不住车。
刘波匆匆洗漱完毕，拿起老婆准备好的牛奶和鸡蛋，给正在拖地的老婆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老婆知道丈夫的军人性格，也不阻拦，只说了一句，下雨天开车小心一点哈！就自顾自继续拖地板。
知道了!刘波回答着，腆起啤酒肚就下楼了。
茅山坪森林公园半山腰上的“晓军农家乐”是战友汤晓军开的。当年汤晓军从单位下岗就带着妻子来到这里租下几栋农家小院，重新创业办起了这个农家乐。经过十多年的打拼，农家乐已经初具规模。刘波把这次战友聚会的地点选在汤晓军的农家乐，一是方便汤晓军，二是明说要汤晓军出点血，给战友聚会打个八折。“龟儿子这么大的生意，不给兄弟们表示一下搁得平哟！”刘波私下给战友们开玩笑这样说。但当初确定聚会地点时，大家给汤晓军说是要照顾他的生意，肥水不流外人田。虽然是远了点，不过退休老头儿也无所谓，反正闲着没事，走点路当锻炼身体。
刘波把车开到晓军山庄的时候，雨终于停下来了。是因为太早了的原因？山庄显得有些清冷。连日的暴雨使山庄门口的停车场到处是了一氹一氹的积水。停车场的一侧边缘就是山坡，有好些地方都被雨水冲得有些垮塌，刘波把车小心地停到离边上很远的位置，摁了好几下喇叭，才见一个大妈跑过来，一双塑料拖鞋啪嗒啪嗒，把地上泥浆都抛到了后腰上。
“早呢，刘哥!”
给刘波拉开车门，亲热的打着招呼。
刘波慢慢地把啤酒肚移出车来，也笑嘻嘻地说道：“老板娘早啊！大半年不见，晓军是用了啥子秘方哦，把你整得白嫩白嫩的!”
“少打胡乱说的哈！几十岁了还是疯扯扯的”大妈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糯滋滋的。“还不是疫情嘛，一天到晚没得事做，吃了耍，耍了吃，是整得比以前白净了点点，嘿，嘿……”
刘波随老板娘往里走，就没有见到其他人，心生狐疑：“山庄里怎么这样清静啊？晓军也不出来见个面。”
他啊，天没有亮就带起男人们转山去了！
“转山去了？我们今天十几号人马来照顾生意，他不热情接待，还有闲功夫带起人去转山，对得起出生入死的战友哦？”刘波嘟起嘴，装出一副不愉快的样子。
“你们放心嘛，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的，我这不还在厨房忙起的噻。保证中午有你们吃的喝的。”
老板娘这样说了，刘波也不好再说什么，就跟老板娘一起到厨房打杂去了。
半上午的时候，出去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却还是不见汤晓军的身影。一问厨房的几个师傅，都说：他啊！还不晓得在哪个湾湾头的!不到中午怕是不得回来的!
刘波就问师傅：“你们天不亮跑到山里去干啥呢？是不是去采蘑菇给我们吃啊？”
“他有那份闲心就好啰。”师傅一边忙一边说。“这段时间雨水不断，山上到处都泡涨了，每天都有塌方和滑坡的情况发生，他不放心，带着我们天天去巡山，这一片方圆十来里，我们跟着他脚杆都要跑断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嗦！刘波心里想：龟儿子又在发国难财!不晓得巡山政府给好高的补助，亏你娃还是山庄的老板，这种事情都要去揽!
心里这么想，就对晓军见利忘义的做法很鄙夷。
战友们这时候也三三两两地到了山庄。不见汤晓军的影子，都大声武气的喊：老板!出来接客哟！
老板娘忙不迭的赶过来端茶倒水，热情的招呼着大家：“还是那次在南山盆景苑看盆景展览一起聚了，一晃就是大半年了，你们都没有变哈，还是这样精神，这样年轻。”
“老了哦！老了哦！还隔几年坐车都不要钱了呃。”
“看你们一个个说话都中气十足，一点儿都不老。”老板娘恭维道，撕开桌子上一包中华烟，给每个人递上。
“晓军在忙啥哦？过来打个照面才对嘛！”
“有点事出去了，一会就回来。”老板娘说：“你们先聊，我去厨房看看”。
老板娘走后，刘波才说：“老板找外水钱去了！”就把晓军带人巡山的事情发挥了一下讲给战友们听，末了还补充一句：“日妈这个钱都看得起!”
大家伙都笑了，七嘴八舌的说汤晓军啊汤晓军，天生就是个财迷，这次晓得我们要占他便宜，他就想方设法去找点外水来补贴损失。
反正汤晓军不在，大家就正好拿他开涮。一个说，别人财迷也是美德噻，又不偷又不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说那次看盆景嘛，主办方给每个人发了一瓶矿泉水，大家记得噻？他把水喝了，瓶子一直拿在手里都没有甩，说拿回家捶扁了存起来可以卖钱!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笑得前仰后翻。谁叫你汤晓军不露面啊，编几个笑话损损你也是一种发泄嘛！
说笑间已到中午，老板娘已将一桌丰盛的大餐摆上了桌。刚好这时候晓军也回来了。一上桌连连给大家抱拳赔罪，1.8米的大汉显得疲惫不堪。
刘波这时才去到车里，拿来两瓶茅台镇的原装酒。打开，把十二个酒杯斟满。边倒酒边介绍说，这是贵州茅台镇的天师九口贵传酒，口感非常正宗。“把酒瓶子举起来，“我车上准备起的，送每个人一瓶!”
“感谢刘兄的友情赞助，干了!”酒桌上满场欢呼，十一个汉子为刘波的慷慨举起了酒杯。
“慢!”
刘波手举酒杯站在桌旁，眼睛扫过桌边站着的十个兄弟，然后把目光定在桌上那一个空位：一副碗筷，一杯斟满的酒，静静地放在桌上。
“为我们十二兄弟的友谊，这第一杯酒，还是先敬给永驻蒙自的张二娃！”
十一个人把酒杯举过头顶，又落下。把酒杯倾斜过来，任杯中琼浆撒落一地。
几十年过去了，但那次战斗的惨烈场面大家记忆犹新。张二娃是机枪手，强大的火力阻止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张二娃也就成了敌人重点打击的目标。就在那次战斗中，张二娃倒在了机枪旁，永远留在了蒙自那个神圣的地方。张二娃牺牲那天，是农历的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那天也是张二娃20岁的生日。
战争结束后，十一个兄弟相聚，庆幸大难不死。抱头流涕之后，大家约定，今后就是天各一方，兄弟们团聚都得把张二娃带上。无论走到哪里，十二兄弟一个都不能少。
还是刘波打破沉默，给每个人上满了酒，对大家说：这第二杯酒，要感谢我们山庄的老板，今天的主人家汤晓军战友，大家干杯！
“不敢，不敢!”汤晓军连忙起身：“今天怠慢了大家，我先自罚一杯……”
脖子一仰，手背抹着嘴：“今天不兴AA制，吃的喝的我包了！”扭头看看刘波，笑着说：“这个天师九口贵传酒我不包哈！”
酒下肚。借着酒兴，大家又说起了先前的话题。
“晓军，你这么玩命去巡山，找得到好多钱一天嘛？”
听战友们这么问，汤晓军笑了：“你们听刘波乱编，他一个反动分子，唯恐天下不乱。”
“晓军，我可不是乱编哟，我是推理哈！”刘波不服：“你带那么多兄弟去巡山，不是为了找钱他们要跟你一起去哟!”
“哪个狗日的才得了一分钱!”汤晓军还是笑。“我带他们巡山，是出于一个普通党员的责任和军人的本色，完全是自愿的。”
十个兄弟听汤晓军这么一说，都不语了。都是军人出生，保家园平安是军人的本分，危难之际冲在前面的，一定是军人!
按照预先安排，午餐过后就是打麻将、斗地主。战友们上午就商量好了，下午联合起来搞汤晓军的米米，谁叫他财迷心窍，战友来了都不接待，只顾找外水。可是到了麻将室，大家都没有心思打牌了。刘波紧跟在汤晓军身旁，剔着牙缝，问晓军：“你那帮火头军跟着你巡山也不要钱啊？”
“谁说不要钱？我每天给他们开加班工资的。”
刘波把牙签一扔，就对汤晓军大声说：“兄弟，我也是军人出生，也有30多年的党龄，我不要钱！我今天就和你一起巡山去!”掏出手机来就给老婆打电话：“老太婆，我今天不回来了，我在晓军这里耍一个星期哈……”
战友们本来都有这个心思，一听刘波说了，都纷纷对晓军说，我们也和你一起去巡山，不要一分钱。在你这里吃住，费用AA制!
当即十二个人就分成了六个组，汤晓军对地形熟悉，就和张二娃一组，六个小组在汤晓军的安排下，走出山庄，向茅山坪十里山林走去。人们听到，山林里到处都在唱着一首歌——
你是谁
为了谁
我的战友何时归……
谁最美
谁最累
我的兄弟姐妹……
20200731 20220722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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