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男,作家,诗人,画家。毕业于鲁迅文学院·北京师范大学文艺理论研究生班。著有跨文本写作集、小说集、散文集、诗歌集九十多部。有多部作品被翻译。曾获刘丽安诗歌奖、第六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等。现居云南昆明。
《》藏在暗色的夜晚
我们年轻时,总喜欢偷劫,藏在暗色的夜晚
出入于果园,攀上树枝。禁果啊,炫幻着
树枝划破了面颊,像鸟一样藏身有多快乐
迷失是一条轨道,走了很远,才发现孤独
是你内肋中的支撑点。在三天三夜的雨幕下
我享受着一束束火焰,竹筐中有苹果李子
我无法去远航,海洋的浩瀚会让我撤离
一条路走到底,惆怅戓忧伤,是我的词性
我走得很慢,我早已厌倦了疾驰的速度
守夜者,是在风平浪静中感受到一场风暴的
预言家。今天的早餐,是谷粮,我品尝着
云开月出,这是不变的潜规则
天微凉,我加了披肩。又想起了几百公里外
那些充满悬浮力的鬼故事,在一座山下村寨
那些着黑白头饰的男人女人每天都在喊魂
《》屋顶上的青苔洗过了澡
雨将花园中的坛子洗过了澡,树洗过了澡
屋顶上的青苔洗过了澡,晒衣杆洗过了澡
一个女诗人的身体洗过了澡
忧患未尽,它就是我的伴奏曲,沿着雨下的
树篱散步。请保持安静,哪怕这一年我的命
总是推石上山,我也会在诗歌中安身立命
你总是最好的,无论赐福还是给予我孤独
你总是最好的礼物,就像今天的雨
看得见的晶莹剔透,就像水中的蓝色火焰
那些身边有番石榴、鸢尾花、空心木的人
多么幸福。那些从锋刃上发现了时间的人
就像是发现了消失了几个世纪的象形符号
请保持安静,就像褶皱中的烟波浩渺
抵达我的胸口,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看得见或看不见的世态,多么微妙
《》天会亮的
我写出一首诗,是想让你知道,天会亮的
浑浊的河流中有泥沙,带来了上游的消息
坐在冰凉的石阶上,人世终有因果
我写出一首诗之前,小鸟们已跳过了树篱
栖居一夜之后,翅膀张开了。迷惘的星期天
只是叶片上的一个个小小的斑点
我写下一首诗,是因为身体像一个小宇宙
是因为我爱上了推石上山,这重复的游戏
是因为我站在半山腰,吻过了你
我写下一首诗,门就打开了,一串钥匙链
像小鸟碰到了铜栏,就像我从洗衣机拎出
衣物后,白色滚动的泡沫消失了
我写出一首诗,才发现天要下雨了
日历上写着芒种,我念叨着,几十里之外的
旷野,飞过的群鸟都会从身体中落下一根羽毛
如果想在野生灌木丛中睡一觉
迷了路以后,如果想在野生灌木丛中睡一觉
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又累又饿的现状中
人会丢下行襄,抛开那些千万里之外的婚姻家庭财富
首先找一块相对柔软的草甸,只要没有荆棘
灌木丛中出现的一小块草甸,就已经是避难所
躺下来吧,你那充满污渍泥浆的身体里的火已经熄灭
迷了路以后,如果想在野生灌木丛中睡上一觉
是一件复杂的事情,即使是在黑夜降临笼罩时
你的脚仍朝前走,你想离开狼群生活的地方
你想象着夜幕是鬼怪和野兽出入之地
你渴望着越过这片灌木后突然出现的一座村庄
你的脚一边朝前走,目光在追循着三公里外的车轮
如果想在野生灌木丛中睡一觉,你的灵魂和肉体
必须躺在一块草甸上,首先,你必须让自己变成野生的灌木
《》当悲哀之心是金色的
听到了秋风的召唤,到林子里走一走吧
当悲哀之心是金色的,相信我们都不会死去
每一片树叶在风中召唤着它想融入的怀抱
我刚剪去长指甲,刚洗过头发,刚翻拂过一本旧像册
像册中有死去的父亲,而照片上的他永远是36岁
像册中有我的母亲,她怀中抱着一周岁的我
像册中有我充满虚荣的眼睛,也有忧伤时的背影
像册中有蝴蝶的标本,峡谷中的化石,湍急的飞流
像册中有雪白的羊羔,禽兽的搏斗,昔日的电影票
像册中有父母的结婚照,花园中的玫瑰,缓缓张开的剪刀
像册中有向日葵,火车站,卖蜂糖的女人
像册中有涂着玫红色唇膏的女人,有一条废弃的铁路
风,秋风召唤过了我,到林子里走一走吧
当悲哀之心是金色的,我们都会继续活下去
《》观秋风呼啸而过我的身体
云端下,万物万灵安于现状。鸟巢吸引了
那些南来的飞鸟和蝉。因为头顶有众树
我经不住召唤,总习惯于仰望,除了树荫
在喧哗声中,聆听到鸟语们的议事外
我透过云层是在看天气变化
好像发生了什么?又没有发生什么
观云,就是观生活状态。如遇到云图
浩瀚的蔚蓝,你将晒干所有潮湿的衣物
甚至是霉变也会在云图下逃之夭夭
如遇云图中有白色的云朵游离
意味着你抛掷骰子的速度也会追赶天边的云
意味着你站在山冈上融入了白花花群羊深处
如遇云图中有相互拥抱的铝灰色云块
就像岩石圈编织的风扇相互碰撞
风来了,风是从灰色地带的天边
过来的。风就像阴谋和爱情小说中的冲突
从遥远的地平线开始翻越云穹和山脉
此刻,我不知道你将箱子放在哪里
我不知道你在哪里生火袭寒
我不知道被磨钝的锋刃是否还有银光色
而我自己,感受到的秋风已在路上
枫叶早已变红,如同我的绝望
已经燃烧过意志,并使我望着透明的灰
一次次地站起来。风来了,在家门口盘旋
呼啸而过的风将在此停留一个夜晚
观秋风呼啸而过我的身体
黑夜,将每一个幽灵安居在天上的房间里
再将人间的生灵渡到各自的码头和内陆
风已经推开了门,我的钥匙链在碰撞
我站在壁垒下迎接着风神的降临
除了庭院深处的枫树,还有石榴和红豆杉
还有露台上的衣物,洗衣机在搅动
还有不知道去哪里避风的鸟雀们
风呼啸而过,看满树的枫叶离开了树枝
深红色的叶片,在凄冷的旋转声下
像人一样离不开尘埃。所有的轻重
将返回原乡。我返回房间,站在窗口
我返回我的肉体,寻找亲密的灵魂伴侣
为什么?人喜欢在天蒙蒙亮之前
为启程远方而谋略,并为之激动
《》回到生活的原乡
背负着逃亡的使命,为了让一双年轻的翅膀
离开鸟巢也能飞上天空,这是割舍分离中的使命
为了让一双疲惫的翅膀重返原乡,要付出多少
凄厉隐忍的代价。我又重返原乡,阳光辉映着
格子花纹的桌布,未写完的一句诗
下一句是什么?敲门声,隔壁妇女的唠叨声
一只鸟疲惫归乡的推门声,感悟不尽的嘘语
使墙壁变得微黄,黄昏临近前的光线
就像母亲坐在石榴树下手织毛衣时的背影
一只鸟归来了,它溜进鸟巢,躺了半小时
就来到了花园中觅食,它认为自己依旧活着的具像
是现实的,或许它用嘴衔起的一根草就能驱逐尽寂寥
寂寥是无声的,像透明的水漫上眼球
仿佛将遥远中喜马拉雅山的雪景推到箱子的顶部
《》年轻或衰老的两种时间
要想够到云,先到够到果园中的苹果树
还要品尝那些未成熟的涩,它们在你洁白的牙齿中
被咀嚼出声,那是清脆的咀嚼声,要想够到云端上
天鹅般的白,首先要穿白褶裙,要练习音韵
还要练习将细长的手臂交织在身前身后
年轻意味着你要垫起脚尖,从迷雾中看到敞开的窗户
衰老者没有同一种姿态,但有一点是相似的
他们开始失忆,对于逝去的时间开始模糊
如果你陪同衰老者回到从前,是要重返故园
哪怕故园中跳动着一只青蛙,衰老者也能找到水池
衰老就是让一双年轻时代像弹簧般跃起又落下的脚
逐日的放慢脚步。而在另一端,年轻者已变成了一只羚羊
年轻或衰老的两种时间,前者是疾飞自由的一只羚羊
后者是缓慢的一只乌龟,沿着沙滩想回到辽阔的海洋
作品版权归作者本人所有
(编辑:王世超 校对:梁敬泽)
——选自《十螺文学艺术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