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堤上邂逅

我说我的不幸

她说她的不幸

然后就抱在了一起

帮我擦泪的女子

我弄丢了你的电话

忘了你的姓名

连你的长相也记不得了

丧女之痛

江水能冲刷掉吗

独自在江边坐了一天

飞机上的邻座

递纸巾给我擦泪的

大胡子外国人

晨操，操场上

军校的学员队大队长

像往常一样

接受报告和敬礼

昨日他女儿病逝

有个寺庙

香火很旺

信徒祈祷

——暴死

童年，如果说不幸的话

真有那么一点点

还是抑制不住

想回去

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姑父的遗照

背景墙上，一排大字

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

因为疫情三年没去扫墓了

姑父，你在墓碑前

站累了吧

多少次了

话到嗓子眼又咽了回去

日积月累，成肿瘤

曾是牛鬼蛇神

快瘦成人干的老修女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

又警惕了起来

好久没看到蜻蜓了

昨夜出现在梦里

童时看过的那一只

鱼护里

黑鱼和泥鳅

头挨着头

河里捉到的小黑鱼

放生，丢进园区的荷塘

一次注定无法返程的的旅行

听说警察来了

跳入舞厅化粪池的三陪女

其中一个我认识

去河里网鱼

撞毁了河滩上草丛里的

一张张蛛网

清晨

从杨树下走过

枝头上，一二三

七只乌鸦

鱼笼子旁边

水鸟新搭建了

一个鸟窝

夜梦的果子

多半是苦涩的

坐在路边的满脸污垢衣衫褴褛

头发散乱的流浪汉

长相像耶稣

夏日的黄昏

枝头上的乌鸦密密麻麻

一枚枚黑色的果子 

也不能说是空军

鱼笼子里面

一只蛤蟆

原本就是蛤蟆精的程奶奶

夏日的一个雨夜

又变回了蛤蟆

悄悄地走了

称之为家堂庙的张氏祠堂

只剩下半个屋顶

门前一块石碑

碑文清晰

明朝洪武年间

从山东巨野推着独轮车

逃难来皖北的庄稼汉

我想象中的祖宗

当我回到故乡

和儿时的玩伴忆起邻家的李子树

不约而同地咂咂嘴

当我回到故乡

池塘早被填平

盖了楼房

听不见塘里的蛙声

早就不在人世了，那个老修女

她关心我的婚事

问我，她家教如何

人品如何

批判师道尊严，曾是反潮流闯将

老师都怕他三分的初中同学

在家乡成立了锣鼓队

踩高跷划旱船

时不时发色图给我的老处女

收到我回发的一张后

说，你怕我不够骚啊

窗前，鸟鸣声

不远处，满塘荷花

更远，你

初雪

菜地里的稻草人

还穿着夏天的衣裳

稻草人的头上

一滩滩鸟粪

秋日的黄昏

苍山的风

抓起一把云，撕碎

又抓起了一把

西藏游

天路上，一只土拨鼠

不停地作揖

河里

一群从唐诗中

飞来的白鹭

一眼望去

这条河里

白鹭，水牛

和我

那头眼睛被蒙起来推磨的毛驴

回想起来

真想摸摸它的耳朵

在低矮的土屋里

父亲指着墙角的破旧织布机说

祖上传下来的家产

晚上十一点拨通电话

凌晨三点挂机

二十五前

热恋时

夏日的黄昏

汽车挡风玻璃上

一具具蚊虫的尸体

家门口的一家商店的女服务员

离职时给了我她的联系电话

那张小纸条

找不见了

恶魔在人间

那个被称为慈父的

杀了多少人

如果能够

他们会在你脑子里

植入芯片      

让你成为

组织的人

战士

利维坦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这一片土地上

太多的血

无辜者的血

你比亚历山大还伟大

我却不是第欧根尼

我发抖了

根正苗红

如果根子沾满鲜血

苗也是红的

黑格尔说

做个官僚并不难

的确不难

如果你天生就有

狗和主人

两张脸

杀人，一起杀人

鲜血是把群魔

捆绑在一起的最好的纽带

那个长着一副政治脸的家伙

多了一只手

用来行贿受贿

那个给我们上课的高官落马了

接替他的

忙着给我们上新课——

肃清流毒

什么？你代表组织

你的腔调

让我想到电影里的一句台词

我代表组织枪毙你

饥肠辘辘的时候

恶魔来了

他说，跟我走

给你吃的

好了先生们

想弄死苏格拉底怕来不及了

毒芹就省省吧

他病死了

2022.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