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家风采】
吴仰生,笔名仰生,昵称:俯仰生涯。安徽省作协会员,曾为下乡知青、工人、中学和大学教师。爱好文学,笔耕不辍,已有350多万字的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发表与出版。其中,中篇小说《亡魂》和长篇小说《爱的家教》颇受好评;曾获“小天使"铜像儿童文学奖、"阿英”文学奖等十多种奖项。

【著名作家吴仰生小说集】
人 啊 人
(倾情人间•系列三十)
边 城 情 緣
(中篇小说)
一
这个叫边城又叫山城的小镇,四面环山,犹如一位姣美古朴的古典少女,羞羞涩涩地躲藏于尼山山谷之中,终年有茶香、果香、花香飘绕上空,令人流连忘返,现今已成为旅游圣地。
翻过山去,不多远就至湘江、洞庭;这儿,距沈从文先生著名小说《边城》所写的那个叫茶峒的地方不过百十里。
小镇属于苗族自治县,这儿还杂居着侗、瑶、回、壮、满、土家、仫佬、布依、高山、毛南和蒙古等少数民族,是一个山青水秀、人杰地灵的多民族杂居的热闹地方。
在这众多的少数民族中,有一个民族,自古有一个不成文的婚俗,那就是女儿嫁人了,第二天就得回娘家待子出生,也就是说不怀孕、不生孩子,就等于断婚了。
这是一种残酷的、几乎不通人情的婚俗。其实,这又几乎是一种群婚制的变种。究其因,还是民族的人众太少,为了不灭绝,就出现了这么一个不明智的且不成文的婚俗。
试想,新婚一夜就肯定会怀孕么?嫁出去的女儿家,若想第二年带着孩子回家,只有在娘家"不守规矩"啦!
于是乎,夜晚进山的行人,若看见蜿蜒曲折的山路旁,有马灯和灯笼在门头亮着,那就是有刚回娘家的新娘子在等着帮忙助孕的有情男子……
解放前,这几乎成为这个民族的婚姻定律;解放后,这类事情已稀少且属于违法婚姻法的偷偷摸摸。

二
近入二十一世纪的时候,莫大妮已近古稀了。
她结婚的时候,不过十六岁,那是一九四八年,她就是回娘家待孕得的子,至于儿子的真正父亲是谁,她还是能说得清的。她只知道,有一个做山货生意的小伙子,他叫吴泰昌,是汉族人,每隔一天就来住宿一次,和她难分难舍、情意绵绵。
大概这么藕断丝连了近二个多月,这期间,没有第二个男人碰过她,因为她哭着闹着,不准许过路的其他男人想入非非。
其实,她的真正男人的家,只隔着两个山头。
她恨婆家和她的男人,但又感激他们让她碰到了她真正喜欢的泰昌。
但是,有一天泰昌来过后,就从此失去了踪影,再也没有来亲大妮、爱大妮了。
后来大妮也发觉自已怀孕了。她明白,肚里的孩子是泰昌的,因为她洞房的那天,她的男人还没进去就泄了。
她比他懂的,只是感到酸酸楚楚的,空空地兴奋和惊恐了一场,挺别扭的。
她的男人酒喝多了,第二天早上还未醒,她也就按俗回娘家了。
当儿子一岁时,解放了,莫大妮大着胆子下山去了趟城步城,找着泰昌的家,那可是全城最大的一家山货店铺。这才知道,一年前,国民党军队撤退广州前,抢了他家的店铺,还抓了泰昌的壮丁。
这一晃,五十年过去了。二十多年前,莫大妮先是做山货生意,那是学着吴泰昌家,想帮儿子争一份真正的产业,好配上他生父的祖上荫德。
这大妮还真是聪慧能干,做生意简直是无师自通,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因为她心里有爱,她得为他的儿子,有朝一日回归吴家。
现在,她已拥有了一家农林贸和房地产综合体的大公司,人称莫大腕,是湘西地区最富经济实力的传奇人物之一。
但是,她的婚姻生活一直多舛且不如意,就在她创业高峰时,老实巴交的丈夫死了,她忙于事业,也就没有再嫁。当然,她也没有这想头,她怎么能对不起曾对她那么好过的男人吴泰昌呢?
尽管她再也没有去过城步的吴家,但心里的那份期待,却越近老年越迫切。那心情,就如陈酿多年的老酒,随着年月的延长而溢香散芬。
幸亏儿子昌盛实在,又很得力,虽然高中都没毕业,却也很会做生意,这大概属于祖传,大妮为此幸慰之极。
儿子是她的好帮手,又给她生了一个跟她一样聪明、能干、美丽的孙女儿。
这个孙女儿,自小就佩服自己的奶奶,上大学时,不仅改了名,还改了姓,就叫莫小妮。
她的理由是,有个著名豫剧演员,叫常香玉,她的孙女的艺名就叫小香玉。
莫小妮的做派就叫很多人开了眼界。因为莫大妮太厉害,家里人就都随小妮这么折腾胡闹。
爷爷是不在了,小妮的老子昌盛竟十分开明、开放,竟允许她随奶奶姓,他的想法是,反正不是男丁,自己的母亲是大富大贵之人,难得女儿有这份孝心。
如此这般,外人还有什么可指责的呢?
即使族人中有反对的,但大多要依赖莫大妮的产业链生存,也就群而附和而唯恐不及了。

三
莫大妮的娘家在这儿的尼山的一个半山之谷,曾有过稀稀朗朗的五、六个村寨。这儿的风景独特,既有山的伟岸气魄,又有谷地的秀丽风光。
一条尼水小溪从这儿潺潺穿过,水是温泉的汇聚,但又不怎么热,这也是山水结合的晶品秀毓。
小时候,大妮常常赤裸地在半人深的溪水中嘻戏,还可以追逐到几条鱼儿给家里人打牙祭。
温水中的鱼,特别鲜嫩,也少见,这也是当地的一绝!
如今,村里人都搬到山下住了,还有不少在改革开放中得了钱的,都搬到城步,甚至更远的省城长沙,还有更远更大的城市北京、上海、广州乃至深圳去了。
当时的深圳刚刚开发,还只是大城市的雏形,莫大妮就将分公司开过去了,还叫儿子在那儿坐镇。
莫大妮的基地就是城步,她与很多干大事的人相反,没有去大地方扎根,就像她留恋这儿一样,将这娘家的废荒之地开发成公园、美景,既有苏州园林的精致景观,又有山里人的粗狂之秀。
在溪边有几座不同风格的亭榭,有一座叫莫愁亭,就建在她家的屋址上……
莫愁亭的不远处,与其相呼吸的是一座犹如高大壮士的亭阁,叫泰昌阁,它们之间隔着尼水溪。
不管是日出还是日落,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它们就这样无声地相对凝视着。
这亭和阁犹如一对有情难合的男女,相仪而难以拥身相依。好在中间虽隔着潺潺溪水,却有优雅的多艘小舟可以横渡。
这儿水浅,掀不起风浪,于是溪水潺流,小舟横过,又多了一幅人舟悠渡的好景美画。
莫大妮常常抽空来坐坐,两边换着坐,一个人。想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她少女时代的痛处,也是她赖以生存的生机秘处……
莫小妮,在她奶奶的精心培养下,十六岁,花季年龄就上了大学,现在已读大三了。
她学的是国际经贸,俗称外贸,这是奶奶为她选的,是奶奶的良苦用心,她要将公司做大做强,做到国际上去。
其实,小妮还同时专攻着金融和管理,还有文学,她喜欢诗歌,也自个儿学着写,还到大大小小的文学平台网络发过不少,自以为乐。
她旁听和选修着这些方面的专业课程,她甚至有信心去参加这些专业的毕业应试,多几门学业证书。
她的小脑袋瓜呀,有这份聪明和实力。
高中时,她常带着书本来这儿度暑假,学习、游玩、捉鱼,只不过从未赤过身,她想跟奶奶小时候一样赤裸着戏水,但她不敢,也不好意思。
有一次,她傻傻地问奶奶,你那时候呀,怎么敢的?
莫大妮笑道,那时穷呀!
这个暑假,这个即将大四的女学生,又来了。
这儿有一座别墅房子,是供莫大尼的商业伙伴来轻松时住的,有时候还在这儿签约,开论证洽谈会。
以后,这儿也许会开发成度假村,这是后话。
总之,这儿有时热闹,有时清静。
莫小尼喜欢这儿清静的时日。
她不晓得,这次,就在这儿,在她十八、九岁的妙龄时候,她会邂逅一个男人,跟她奶奶一样,遇到一个终身难舍难忘的小伙子。

四
八月的清晨,在山谷里,风习习的,还很凉润。
尼山的雾霭缭绕着山巅、山谷、树木、花草,无处不在,撩人心、动人情,仿佛一切都在朦胧中。
各色鸟儿在和鸣,就是它们的悦耳叫鸣,酿出了湘西山妹子亮彻悦耳的歌声。这民歌味是这里情男情女对歌的独特情境。
莫小妮总是起得早,尤其在这儿,在这片奶奶的山中花园,她迫不及待地亮起黄莺般的嗓子,高吭激越地畅吟,她昨晚随性写的几句诗文:
这儿呀,是一帧,古朴典雅,出神入化,而又活色生香,清丽如初的山水画卷;
这儿呀,是一部,早为荆楚屈原,忧愤南征,涉江九歌,仍令后人歌赋不止、咏叹不尽的山水史诗。
意犹未尽,下面的文辞还没想好。
她嘟着嘴儿,将小石子儿扔进尼溪,惊起几朵浪花,腾起几条小鱼儿……
对岸朦朦胧胧中,似有一人,男女不知,对方竟脱口对吟道:
这儿呀,是一曲,千百年来,回荡大山的苗家民歌和大鼓,激荡尼溪的土家摆手长歌,交响而韵成的山水乐章;
这儿呀,就是地处云贵东缘,武陵腹地的壮美湘西;就是山为灵魂、水为血脉的湘西;就是写滿山水故事、蕴涵山水文化的湘西。
声音高亢宏亮,显然是一个壮实年轻男子的嗓音。
男子的音色好听,很有男子汉的气魄;诗文又好美,他的文思不亚于最令人敬佩的臧克家、郭小川和北岛,快捷而精美。
莫小妮惊呆了,她明白,自己不是散文家和诗人,想了一个多小时,才有这么几句,而他……
她是个坦然爽性的女孩子,像她奶奶,也像湘西当代的女子,水灵灵、绰约约,洋溢着最为引动人心的生命气息。
她用双手拳成喇叭,亮声喊道,这就是尼山的湘西,我们的湘西,你和我,一对奇葩,一对稀奇……
她没有想到,她脱口的顺口溜,既定格了他们彼此的好感,又升华了她们多舛且浪漫的爱情。

五
他用竹篙子,左右开弓,撑舟过来了,很迅速,简直像戏水弄舟的行家里手。
他刚上舟的时候,小舟儿还在打旋儿,在雾霾中很滑稽;岂知,不一会儿,便飞一般驰骋而来,如骏马在溪面上奔跑。
莫小尼原以为他是山民、是渔民。见面一看,就不由得臉红了。
他是一个比她大四五岁的英俊青年,高个儿,国字脸,红朴朴的,前胸后背搭着两个大旅行包,背后还竖着好多根腼节杆,还有一把锃亮的猎枪。
小妮在书上看过,那节杆可伸缩,是搭小帐蓬用的;那猎枪是打猎或防野兽用的。
小妮就想,他简直像个野外求生者、像个猎手。两个大包里肯定还有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物件。他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身上隐藏着很多令人新奇且遐想的秘密……
你怎么一下就学会撑舟过溪了,刚才还在划圆呐!
对于小妮的友好揶揄,他一点也不在意。
他说,我熟读过沈从文先生的的《边城》,喜欢翠翠和他的爷爷,就无师自通,会撑舟了,况且,我比那老爷子年轻有力气呀!
小妮嗤地一声笑道,嘴上没毛,乳嗅还未干,还老爷爷哩,没羞!
小伙子很会说笑,一点也不是见着漂亮女孩就腼腆的那类男孩子。
他认真地说,我好象看到了现实中的翠翠,就会撑舟了,就飞过来了。
小妮一点也不反感他的调侃,或者说是调情,但还是真的脸红了,还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她心里在打鼓:
我真没出息,翠翠当年见着二老大概就是这感觉,这都七、八十年了,时代不同了,他也不是二老,我也不是翠翠呀?!
两人就这么你道来、我说去,调侃得令人瞩目,玩笑得令人睿智,他俩越侃越熟、越侃越成了知己好友。
原来小伙子姓吴,老家就在城步,而且他老家的老屋就在奶奶总公司的附近,远不过三百米。
他现在香港大学读博士,学的也是国际外贸、金融,还有中国文学,早就拿过文学和新闻的学士学位。
俩人不仅在学业上知己,相处交流中,共同语言也越来越多。
他叫吴昌静,其实他哪里静哟,爱击剑、爱拳击、爱登山、爱游泳,还爱野营。他遗憾地说,就是未到过真正的冰天雪地去滑雪翘板,那才叫刺激。
莫小妮听他叫吴昌静,心里就犯了毛,嘀咕道:我爸叫昌盛,你叫昌静,幸亏不同姓,同了就不好玩了,我该喊你叔了。
昌静笑起来,仿佛占了大便宜似的。
小妮似乎不高兴他的快乐,就打岔说:
我也是,做梦也想滑雪,都是南方人,没办法呀!
昌静说,我爷爷对我说过,你就知足吧!学无止尽,你已将一个男子汉的梦想都基本上实现了。
他爷爷还说,必须回到国内去发展,在博士毕业前,先回老家去,先去尼山探索、野生,建立血与肉的情感……
爷爷的这句话,昌静没说。
昌静说,小妮子,我从小生在台湾,爷爷带我到香港求学,搭一下桥;下一步,就是回归大陆,做回真正的中国人。
他没有告诉小妮,他爷爷早就盘掉了台湾的资产,先到加拿大定居,后到中国,还在深圳买了很多地产和别墅。
为此,爷爷对孙子说,他很内疚赚了中国同胞的人民币,要不了多少年,光这资产就会翻涨上千倍。
这是爷孙之间的秘密,他不便多说的,因为这有摆富之嫌。
昌静称她为小妮子,这令莫小妮既吃惊又高兴,脸上热辣辣的,心儿砰砰跳得很激烈,一种女孩子的特别甜蜜的情感攸地占据了她的全心房。
这小妮子的昵称,连最喜欢自己的奶奶都没这么叫过自己。
他呀,真是冤家,又是无师自通。
莫小妮感到,还不到一个上午,她和他已很难分离了,像一家人似的。
这虽说不是一见钟情,但这爱情来得也太快了。这就惹得莫小妮的心啊,像小兔儿狂欢狂跳,几乎不能自己。
她不知道昌静怎么想的。他啊,正相反,反而冷静了许多,俏皮话也少了。
这是不是男孩子爱情的表现?莫小妮不知道,但她很想知道……

六
吴昌静,计划在尼山待三天。这三天他们过的很充实。
他们在溪里划水时,小妮突然想到自己傻问过奶奶,自己多么想裸泳的设想,现在为这回归大自然的有趣想头,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还是男孩子好呀,只见昌静,赤裸着上身,露出三角形的上身和鼓硕的健肌,要怎么浪漫就怎么浪漫,要怎么健美就怎么健美。有时,都将小妮看呆了……
他俩不仅爬了山,还钻进了山脚下的三个溶洞。其中有个溶洞最深,也最壮观,大约有五里多深,向下斜斜的,直至听到地下河水的轰鸣,隆隆的、沉沉的,蕴集着无穷的力量似的,令人感叹不已。
这时候,他才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她才像一个小妹妹,靠在他的身上,犹如一个小妹妹对大哥哥的依赖和寄托。
他们在这之前也许更为接近过,那是在爬一百多米长的两石之间缝隙的时候。一片黑暗,上面石片上,有很多石笋,滴着水,下面的片石上有着大小大一的水凼。水滴声象悦耳的鸟鸣,将这幽静呀渲染得更神密、更富有想象的魅力。
他的粗重的呼气直接喷进她的发间、脸上、颈脖,甚至嘴里;他们几乎拥抱了,几乎接吻,几乎相揉在一起。
在这时刻,一对妙龄男女,一对相仪青睐对方且个性豁达的纯洁的男女青年,在一起干什么都不为过,相亲相爱的方式太多了。
但是,他和她都克制住了,也许是小伙子的绅士本性,也许是女孩子的羞赧天然,也许什么都不是,他们的内心有有一种声言在呐喊:
他是谁?她是谁?
我是谁?我们是谁?
这声音决定了他们不可逾越的情感界限;这声音决定了他们的克制和矜持的举止……
在洞中,昌静将睡袋让给小妮睡,他整夜用火把守在旁边,防止蝙蝠的冷不丁地偷袭。
在花园的别墅里,那么多房间,他不睡,他觉得不便呆在小妮的闺房中。至于为什么?他说不清……
他在离花园二百多米处,找着两棵百年的毛栗树,用绳子绕了张吊床,睡在吊床上的睡袋中,直至天亮。
他很心善,清晨有几只山雀在睡袋上啄那沾上的草籽,他都不忍心赶走它们。
这让小妮非常感动,内心深处萌发了非他不嫁的决定!

七
三天过得太快了。
第二天,昌静得回香港去;小妮也得在不久后,去回上海的同济大学。
他们确实是难分难舍,但又得双方克制,如其说是飞来了幸福,从泰昌阁向莫愁亭飞来了幸福,倒不如说是一种青年男女间的幸福的煎熬,如同男人熬鹰,如同女孩练芭蕾。
晚上,在环廊的石凳上,他们触膝谈心。
他们谈了两个凤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一个是湘西的女子,这是小妮提问对方的。
另一个是解放前,这儿曾有过土匪,这是昌静故意说起的
小妮问,你在湘西待了多少时日了?
二十多天了。
你喜欢湘西的女人吗?
喜欢。可以说呀,是梦寐以求,昌静诚实地说,因为我初中时就读过《边城》,小说中的翠翠也就十六岁,我初中毕业时有十三岁,比她还小哩!
你这叫早恋,小妮笑道,我十三岁时,可是什么都不懂,就是想有个英雄的小哥哥保护我。
就像我这样,对不?
是的,小妮承认,直言不讳地承认。
小妮很想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湘西女人,因为她就是湘西小女人,一个现代化的湘西小女生。
昌静的一番话,令小妮更加刮目相看了。他的话如同他们见面前的诗,是一篇小散文,关于湘西女人的小散文诗。
昌静说:
走进湘西,你就会记挂她们。
湘西的女人,也许还很朴实、土气,一如山里的一块或一朵石头或山花,没有丝毫人为的雕琢和装饰,还真有点象台湾的高山族人。
但湘西女人美丽多了。不管风怎么吹日怎么晒,她们都不失翠翠般的黝黑之美,像黑葡萄、像黑水晶,灵秀、透亮,就是那么纯粹的、丑也能美的精灵。
湘西的景有多美,湘西的女人就有多丽。
她们的脸儿尖尖的、唇儿薄薄的、皮儿嫩嫩的、腰儿纤纤的、胸儿挺挺的,柔而不弱,媚而不俗……
那些小嫂子和没结婚的山妹子,她们是一群可爱的叽叽喳喳的山雀儿,整日整夜,飞来飞去,从庄稼地到锅台,银亮的笑声在山上、在山谷里抖动飘逸,涨一河春水,催一树花蕾,养一群娃妹……
啊!
湘西的女人心灵手巧;
湘西的女人美丽多情;
湘西的女人唱歌时,歌里的音符如子弹,能击倒一颗颗铁打的心;
湘西的女人跳舞时,情勾勾能勾住一尊尊远去的背影;
湘西的女人是世上最纯最真最善最美最聪颖的女人。
小妮神往地听着,竟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她不好意思地说,你说的真好,你说的湘西女人就是我的奶奶。她呀,还能创业。我奶奶是湘西女人的翘楚和精灵。
昌静一下子,就仿佛明白了很多,其实,他对湘西女人的深入了解,正是他爷爷的思想和见解,那里面包含了他年轻时的过去以及幸福和痛苦……

八
下一个话题,是昌静主动要说的,为什么要说这凤马牛不相及的话题?他也许想辩解什么?表白什么?甚至暗示什么?
他问小妮,你写过小说吗?
没有?小妮讷讷地说,很想写,但下不了学写的决心。我的生活经历太简单了,也太光明了。
小妮接着说:不过,我们前二天吟了诗,今天你又说了散文,再来篇小小说,就齐活了,好极了。
于是,昌静动情地说了一篇小小说,或者说是故事。
一个真实的故事。
理智告诉他,他不能不说,为了她,为了两个家族,为了伦理道德,为了情缘或者是情孽……
据说,在解放前,这儿並不平静,有蛊惑的骚扰,常有人被毒死,为财为情为仇恨;更有甚者,这儿是经商之道,就有土匪扰骚。
这匪呀,有多种。有杀人越货、挺而啸林的;有穷而无奈,受冤受屈,逼上梁山的;还有不伦不类或捉而威逼成匪的。
我的爷爷年轻时,在这儿走过山货,被一姓陈的土匪掳了,同时被掳的还有三人。其中,一个是小女子,不过十八岁,她家和我爷爷只隔小条小街。
她还在待闺,一个月后结婚,这次是和哥哥去老家借银子,资助夫家完婚的。
她是一个很好的湘西女子,因为长得实在甜美,外号叫陈圆圆,那是一个名妓的名儿,她自己的名子并不好听,叫陈小脚。
其实,她的脚并不小,四岁时被上人裹了脚,自己偷偷放了,从小就精灵古怪。
这姓陈的土匪也有个外号,叫花和尚。他姓陈不姓花,外号是因他的花心得名。
和尚倒是真的,他当过和尚,还自说在少林寺吃过五年斋饭,起码算个本家弟子。
谁晓得真假哩!
他掳了女子,就是一通发泄,不管美丑,也不管年纪;他也有一个善举,也可以说是怪癖,就是只要与自己同姓的女子,就决不侵犯,还送了票子,送下山去以示陪礼。
这回掳了陈圆圆,被她的美色迷得七晕八素,一时乱了方寸,就急急地做了苟且之事。
完事后,才想起问其姓。
当他听到小姑娘哭啼地说,她姓陈时,他懵了,大吼一声:色迷我也,天绝我也。
"呯"地一声,一枪就了断了自己。
我的爷爷也因此得救了。匪徒们一哄而逃,分了细软作乌兽散。
我的爷爷竟以礼安葬了花和尚,说他虽是混蛋之徒,却还不失人性,记住了祖宗"同姓乃五百年前一家"的祖训。
故事说到这儿,小小说写到这儿,两人都敏感到很多潜在的问题需要逐一澄清。
他俩实在太聪明了:这答案只有两个人能回答,一位是小妮的奶奶;一个是昌静的爷爷……

九
昌静走后,小妮很失落,也很后怕,幸亏我和他……
这么想着,她苦苦地笑了,这笑呀,也许比哭还令人不堪。
她急急地将奶奶请上山来,按着和昌静在一起三天的经历,诚实地向奶奶诉说……
说完后,她如释重负,抱着奶奶大哭起来。
奶奶说,小伙子姓吴,是吗?
小妮点点头。
奶奶又急急地问,他爷爷叫什么?是叫吴泰昌吗?
小妮又频频地点着头。
你说实话,你们怎么样了。她本想问,你们有亲昵关系吗?但当奶奶的问不出口,也不敢问。
她只说,这也许是奶奶我作的孽……
小妮很吃惊看到奶奶哭了,哭得很伤心。
小妮也跟着奶奶哭了,哭得也很伤心。
奶奶哭够了,又笑了起来,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孙女矜持地把持了自己,没有犯那种失伦之错。要是换成别的女孩子就很难说了,那就真得天遣雷击了。
奶奶一字一板地说,孙女,你记着,那可爱的小伙子是你异奶之亲兄,记住了,我的孩子。
小妮听了昌静说的小说后,已经敏感到这一切;特别是当她知道他的爷爷年轻时来过这儿后,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一见如故,而且几乎是亲密无间了。
因为他是自己的哥哥,哥哥呀!
莫大妮这几天非常兴奋,她想到自己的儿子和他的亲生老子就在一个城市——深圳,她十分感激昌静这个小伙子闯进尼山花园,闯到湘西来。
她想打电话告诉儿子,但这上一辈的渊缘怎么说出口呢?
正在为难时,她接到了儿子的电话。
他兴奋地告诉母亲,当前正是全世界经济危机之时,一个人带来巨款,提出入股建议:注入总公司二倍之多的资金,但只要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
天啦!妈妈,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莫大妮说,儍小子,他是你亲生父亲!
啊?!儿子儍在电话那一边。

十
一年后, 莫小妮毕业了,就回到自家公司工作了。
她一回家才知道,昌静哥哥也博士毕业了。
他现在是奶奶的特别助理。奶奶说,一到三年,她将交班给你们兄妹俩。
三年后,小妮和昌静结婚了。
原来,昌静的爷爷在战争中负过伤,不能结婚生子,他这个孙子是从孤儿院抱的,据说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中国人的私生子……
昌静在结婚前,将自己的名字改了。
他说,岳父叫吴昌盛,这是奶奶的苦心,爷爷泰昌的后代呀,这实在是奶奶对爱情的执着和监守。
当然,爷爷不知道有儿子,我就叫昌静了,他和奶奶冥冥之中,几乎想到一块去了。
我得改名,改成什么呢?
他问小妮。
小妮笑道,我得留着智慧给我儿子起名儿,不敢给你起。
昌静说,你自己改名又改姓的,一定能为我改好的。
小妮抿着嘴、歪着头,认真想了想,就说,就叫尼山吧,我们是在尼山认识的,对吧?
又说,你应该回归你爷爷的故乡,对吧?
昌静说,起得好,我就叫尼山,小妮子的靠山!
小妮说,没羞、没羞,便扑打过来。
小妮和尼山的密月,没有到香港、没有到加拿大,更没有去什么新马泰,而是到自家的尼山花园,到那牵过手的溶洞,到那两大巨石的隙缝之间,铺上睡袋,去拥挤一起,听那水滴的乌鸣……
婚后,尼山手书了一幅行书,是《诗经-郑风》:
野有蔓草,零露溥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小妮也不知读了多少遍,将其裱了,挂在床头的上方。
她还用白话文将其翻译了,用正楷书了,也裱了,挂在床尾的墙上。其文是:
有一种相遇叫"邂逅"。邂逅是我的不期而遇,却是上天的注定安排,我心的世界,因为你的擅自闯入,风起云涌,波涛汹涌!
这两幅字,有点像尼山花园里,那隔溪互望的莫愁亭与泰昌阁,只不过这儿的中间是尼山和小妮的温床,可相拥也可戏水的婚床……
两位老人也生活到了一起,莫大妮说,人性人性,人是第一位的……
2021-08-01 于芜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