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把寂静磨成针，穿过
每个房间，让这座城市像一件衣裳
披在我身上，要是我是一只蜗牛
我会让这座城市跟着我挪动。
在空阔的盆地放牧牛羊
狭小的溪流跑着不分年纪的鱼群，
我的命就是我的门，我进入
未知的世界，因为已知的都变得陌生。
我躺在阳光抚摸过的芳草山
给予我最后的一点快乐
让我冒出自己的嫩芽，变成大树吧，
我的枝头需要美丽的云雀停靠。
难道我不值得施以援手，
敲开我心扉却无人问候？
02
现在是最好的钟点，太阳移到屋顶
蓝莓和月季争相接受温暖的光线
让自己的花苞更加明亮，
我应该更新我的脸庞，黑暗的水汽散去。
看看水罐里的蝌蚪和金鱼，它们
从来不知道忧愁，即便死亡
通过一个玩笑来临，我也毫无察觉，
历史上的每一天都是同一天，当它遁入虚无。
欢乐的鸽子盘旋在枫树和银杏中间，
春天已经滑向我错过的目的地；
我有许多事情要做，却没有办法着手，
夜晚在我的每个钟点弥漫，如同我的掌纹。
我听不见自己消失的脚步声，
只要等待足够漫长，我就不会孤独一人。
03
我团结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
我们组成一个不为人知的队伍朝着
时间深处进发，我要对土地
保持忠诚，我仍然属于它坚固的一部分。
让我们展开这次秘密会议的影子
谁会从中崛起，靠着五种事物的颜色
安排存在的法则，尼安德特人
死于另外一种掌握了法则的人形动物。
我既不害怕，也不欣喜，我是
早已麻木的一颗牙齿，让他们清理吧
他们靠猜测与运气获得可怜的真实
却从未得到生命的一点秘密。
疯狂变成一种生产，按部就班地工作，
直到这颗星球被我们打满补丁。
04
这个可怜又愤怒的中年人，从失去理智
的生活中寻求一个伙伴，为了抵消
即将来临的黄昏，在酒桌上，在阴暗的会所
怀抱各自的羞辱如同滚烫的柴火。
我拒绝为此出门，投入甜蜜的漩涡，
我像躲避子弹的靶心，移到射程以外的空地
猩红的目光只需要互相伤害，只需要
兑现部分的金钱，以娱乐的名义发泄不满。
偏瘫的身体让他比脆弱的动物更凶狠，
一个人在乡下报废，用房子偿还
随之而来的凉薄的夜晚，这些袒胸露乳的香妃们
给他帝王的瞬间，五光十色的灾难多迷人。
死亡是他的侄儿，每天牵着他回到房间，
只要接着庆祝，他就能永垂不朽。
05
所有的敌意潮水般退去，剩下的
只有悲哀，受损的男人形同一把生锈的钥匙
他再也不能打开这扇门，大海在门里面
像狗一样吠叫，大海永远汹涌。
人们习惯清空自己度过的日子，因为
每天产生的垃圾，你要分门别类
让它回到各种谎言的工厂，贫穷消失了
我生活的土地现在要挂着盐水恢复自己的生殖。
没有蔬菜可以收获，整个农场
不会跟咸鱼一样翻身，菩萨再次开裂，
要是祈求丰年，从春天播种的那一日开始
风暴尾随你的脚跟，人们接着相信前世的报应。
我不闻不问，我是泥塑的一个偶像，
我流泪，我的神明也默默伤悲。
06
当中国老去，世界也将步履蹒跚，
那时的我已经老态龙钟，我的意识只是
一棵树的意识，雨季在我身上变长，
苔藓成为我的皮肤，梦比现实更靠近我。
我看见死去的人坐回对面的扶手椅
他还是一个青年，我愧对的消失的动物
经常环绕左右，我的孩子从未来临，
那些和我相爱的女人无从寻觅。
我像一块破碎的混凝土露出扭曲的钢筋，
青春之神如何能够把这些废物捏造？
绿蒂是一只鸽子，也是一轮太阳，
她是否能够赐予我干干净净的一个晴天。
我轻盈地往上走，沿着炊烟的路径，
我熟悉这样的结局，如同走进你的叹息。
07
我坐在黑暗中，闪烁的屏幕给予我
一个安全通行证，我与这个世界没有断绝
她消失的那天，如同一个暗礁，
我只有随着她沉没，才有坦白的机会。
没有错，我们对正确的人生没有兴趣，
孩子成了一枚苦果，她乐于承受
这样的命运，独自做一个母亲，在某处
组成另外的家庭，不需要呕心沥血。
你应该真正爱过，才知道爱是什么
而不是从词语中经历爱，别误会，我只是
成心懦弱，在情欲的食物链上
没有天敌，我曾是一个晚熟的僧侣
也是上天垂在此处的诱饵，
除了痛苦，我不知道你为何所吸引。
08
我不知道我是谁的时候，我是否记得
你陪伴我的一生终有一些片段
仍然属于我，即使它零碎，闪烁，难以形容
在我生命行将告终之时，我不能确认
过去的自己重合在这个流动的我当中，
身体像雪一样融化，语言的溪流
已经跳出分管它的大脑，这些剩余的时间
变得空荡荡，我在回声中继续生活。
我还想要什么，历史的一小节车厢
载着我心爱的人们远走，我刚刚送别绿蒂
紧接着我要寻找我的站点等待下车，
然而它会在哪儿，一切都在风中旋转着。
没有人，我的名字仍是“没有人”，
故乡焕然一新，我的口音让我成了异类。
09
另一个臃肿的我从镜中浮现，
词语摩擦我的脸，为了显示真实的人生
我用尽手段，谁能够让自己停下
如同一个漏气的皮球。
我看着屋顶拔高，云朵来到房间，
站在雅各的天梯试图去领略
上面的世界不是虚构，却不能降到地面
缓解我们已有的悲哀和未来的恐惧。
我们不再拍打自己，向上弹跳，
汹涌的人潮淹没屏幕，蚂蚁在树叶堆中
不停地劳作，鸽群是翻卷的浪涛，
天空被单纯的花絮所占据。
我没有答案，也无从选择，
在禁锢的时刻，我捧着我的头颅。
10
现在是我离我的记忆最远的时候，
我要徒步另一生才能够挽回珍贵的尘屑
黄昏再次映上窗帘，我虚度的光阴
比我的住房更高，比含笑树的花朵更茂盛。
夜里我们听到撞针在响，屠杀这个世界
只需要设定一个闹钟，让你每天
都在同样的时刻醒来，并且无能为力
在彷徨中捱过蔚蓝的天空转过一圈的时间。
那些美妙的人儿如何走进我的心房
让它变得明亮，我的精神像一根火柴黯淡了
留下最后冒着残烟的梗，我想要再次
划出火焰，在我仅有的视线中，万物都美好。
可我不认得这样的夜晚，迎接我的朋友
是温暖的风，让我和花朵一样下坠。
许梦熊， 1984年生，浙江台州人，现居金华，写作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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