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
——写于母亲节
擦拭田格子，田埂擦出了
额头第一穗。
田野伸长着，水稻的前半生。
母亲淘洗的，是花发水稻的后半生。
淘米的水瓢只有粒粒雪和白，
飘来飘去再也无法凑近。
故事在继续，在密不透风的城堡
找钥匙。她要赶往田格子，
一件秘密的大事完成前，
回到曾经的低洼地。
一座城
左边，生长地名
右边，模糊了时空界限
修复生活的
精确德意志，梦幻夜巴黎
就盛开在我的五十华里
五十华里不是与我的距离，是创世纪
是我看管的两滴雨
复活后的，小小落款
书院
庭院的光一寸寸暖，黑与暗
一段又一段裂开
前庭生成隐忍和历史，中庭生成
文化和闪电
后庭不是临摹，不是故事
和传说的一笔略过
这里，时间的碳化纤维
正在氧化反应
光也会弯曲
四合院
人声提着沸鼎，紫兰花倒退影子
一枝斜。抬起四月额头
翻山越岭
背对落日的面相，季节穿过物喜物悲
走出闺中
柚花的弦调拖着长长尾翼
宫商羽五音，谁先叩开院内这扇蓬松的夜
低处的光线
必将
刺破黑的虚境
上河湾
湾里的荷花喜欢打堆堆
有船儿划过，蔓开抱眉低语
晚风敲竹径，千竿青影团野烟
“就像朵朵云，在枝上绕”
眼界外是马路，停不下
错乱和躁动
皂角树，干草垛，还有几盏萤飞
阔大的院子，月出鹭巡
起立的水，说着或厚或薄的日子
雨点儿突破光滑体
在谈溪花间，怀抱清闲倒立
注：打堆堆，四川方言，形容聚集成堆
旱八阵隐语
落日悬垂。黄昏的光栅关住水，阵的孤岛
用血的葬语标明陷阱
旧八阵：图已裂开。高处是流云
低处是火焰
看，古战场的半片瓦砾
被翻墙的月亮，一个踉跄
又拉下一道心伤。阴影诅咒恐惧的时间
横笛斜吹，芒花退守灰蓝
遁甲八门，隅落钩连
循环无穷的生休死，内心黑暗
阵外精兵十万，倒退着腐烂
唐家寺的某个地方，在
天空和大地之间。消瘦的阵
腹中空空，撕下身份的神秘
忆当年，羽扇纶巾，弥牟决战
用孤啸的回声布下隐忍的遗憾
入阵敌，白发白骨白如灰碳
而流水虚幻，没有什么比时间更远
鸟鸣落地，阵角的野草
蠢蠢欲动
牛气
看见他的时候。牛气
散成碎片，俯首民间
炉，围猎釜牛
光与暗，拆解，沉浮
庞然大物几番折叠
又小又精瘦
夜落地
酒杯趴在红白之间
牛眼情深，定格
翻滚的太平洋对岸
一犁春风斩
拐过坡前伤口崩裂
拐过月光烤白的生锈地底
拐过崭新的，还有些湿漉漉的
“但存方寸地 留与子孙耕”
云俯身，风登高
牛家圆桌
盛开满满牛月亮
净土晨钟
放下光的悬梯
晨钟，划破天空
悠扬被庙宇，快慢十八击中
穿越十四世纪，不打烊，不酥松
出钟楼，入雁塔，突围金刚山
夜的幽深
胀破了，树叶指头
小心翼翼静座，古钟又
被不请自来的星星强行组团入住
护城河左右相拥，鹭的翅
翻阅八百座村子
用白翻开下一页白，呼唤
古老头颅的名字
风很躁动
翻栏杆，掏鸟窝，挤窗户
耍尽十八般武艺
终不敌，一束晨钟的
韧度
大凉山丛章
1
“你有多久没有练习倒立”
邛海不再迟疑，七月的波漫过头顶
紫色葡萄，系上甜蜜的纽扣
山中羊群像草书
2
“拖着大地的席子”，牦牛山挽起螺髻
与坡度平缓的河谷相遇
光脚丫安宁河，放慢狂奔
行船抱着月亮
3
眼前的桥，不高，65层
山风来
假如山风再继续，往下滚
歌谣中的玄武岩、沙页岩，砸出
一把一把的碧绿
4
一个句子，一个词
建昌老河堤，默默切开江水缝隙
多少咬紧牙关，多少返乡的脚步声
才能成为浩荡的一部分
5
城壁的孪生兄弟——黄葛树
面对面，有能伸能屈的躯体
他们聚在一起，赶在酷热虚度光阴之前
把薄凉赶回命运的林子，免得
游子驮着城市，到处飞
6
山峦没有围墙。狭长的风
一蓬又一蓬的马头风
在山顶的轮叶上，荡秋千
索玛花朵，像小小的莲座
7
波洛梁子有蝴蝶
轻轻一摸，就脸红
行人带着命运的喘息
游上旧石器山顶
永不被征服的梁子
云海赠你最合适的披风
8
火塘不下班，吹蓝了眼睛
星星、月牙儿、太阳、五角星、火把
一瓣一瓣开得不紧不慢
9
走进大凉山，膝盖以上部位
聚拢一片又一片蔚蓝
岩石，有研磨漫长岁月的姿势
羊依德，男，汉族，生于1965年11月，四川成都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读者报》《荆州晚报》《星星》《诗歌月刊》《中国诗歌》《中国乡土文学》《长江诗歌》《诗歌周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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