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乡人物
李居中
干弟红友
也许你不信,俺还有个干兄弟,他叫王红友。说到那小子,这里还有个故事呢。
14岁那年,夏末的一天下午,俺和父亲、三弟四弟在自家地里种葱。忽然,一阵急促的呼救声从生产队的蓄水池上飘了下来,"救命啊,救命啊!有人掉水了!"来不及多想,俺撂下水桶,嗖地爬上了十多米高的地堰,又嗖地跳下五六米深的土沟,气喘吁吁来到水池边。
蓄水池边,几个男孩跪在岸边拼命叩着头,声嘶力竭地叫着:"救命啊,救命啊,求求恁啦!”此时的水池已经波纹不起,平静如镜。
离池子不远的地堰上,散落地坐着着几个成年人,多是本家叔伯,其中不乏弄水高手。呼救声虽然凄惨,但他们却无动于衷。瞥了一眼这些叔伯,一丝困惑闪过脑际(据说,救落水的人,最害怕被缠上,若被缠住,救他的人也会丧命的),但危情已不许俺去多想。“人呢?诳俺的吧?”看着平静的水面,俺感到疑惑。“就在水里,沉底儿了。”跪在池边,一个微胖的男孩指着水池,一脸的哭丧。
男孩的话音未落,俺便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五六分钟后,没找到人,俺便浮出了水面,嘴里扑扑喷着水雾:“没有啊!”俺向岸上狂吼着,哪还顾及头上、脸上、胳膊上、腿上鲜血淋漓(生产队在池里养有鱼,有人在池里扔了很多荆棘,这些荆棘带着长长的尖刺,第一次下水时,俺一头扎进了荆棘窝里)。还是那个胖子的声音:“在池子中间呢。”“知道了。”顾不上浑身的疼痛,俺匆匆换了口气,再次潜入水中。
说实话,俺的游泳水平还行,水性也不赖,潜入十多米深的水中,睁开眼睛,能在水中看好远呢。潜入池底,俺在泥中、荆棘中寻找着,寻找着,终于在一滩烂泥上发现个人。只见这人头向胸部佝着,整个身体倦缩在淤泥上,两眼紧闭,已经昏迷。俺将他的头放进一只胳膊弯里夹着,另一只胳膊拍打着水,两腿用劲向上一纵,两人便漂浮出了水面。“出来了,出来了!“找到啦,找到啦!”池子周围顿时沸腾起来了。事后才知,红友很想游泳,那胖男孩把他背到池子中央后,因无劲儿把他撇在了水中,不会浮水的红友呛了口水便沉入了池底。
当人们七手八脚地将红友弄出池子时,不知是谁从哪里牵来一头牛,大伙儿急忙将他头朝下驮在牛背上淋水。奇怪得很,他并没有吐出多少水来。倒是拉了一泡屎让人担心,人群中传来一声叹息:“这一屙,人怕是不中啦。”“救人救到底,赶紧送卫生所吧。”累摊在地的俺可着劲又喊了一声。于是,大伙儿又急切切用驾子车将红友拉到村卫生所。经过乡村医生的抢救,谢天谢地,红友终于醒了。
闻讯赶来的初中老师马超,声音嘶哑地喊着:“恩人是谁?英雄在哪里?”当他在人群里找到俺时,他激动地一只手抓着俺的手,一只手伸出大拇指:“你奋不顾身救了红友,这叫啥,这叫见义勇为啊!这精神要在全村全乡宣传表扬啊!”
这时,一轮火红的夕阳正在落下,金色的太阳照在俺的脸上身上,瞅着大伙儿崇拜的目光,一股暖流顿时涌遍全身,血液在加速,心跳在加速,俺的胸腔陡然间冒出一股英雄的气慨。
翌日,一对老实巴交的中年夫妇带着红友,抱着一个大西瓜来到了俺家。一进门便跪了下来,嘴里念叨着千恩万谢的话语,并执拗地欲将红友认给恩人。“俺正上学哩,这可不中”俺早已满脸燥红。这时,母亲快步走了过来,扶起来人:“孩子还小,正上学哩,认给他不合适。要不认给俺吧,算俺又多了个儿子。”既然母亲开了腔,于是,皆大欢喜!一切从简,红友即刻跪下给母亲叩了三个响头,这门亲戚便认下了。自此,母亲便多了个儿子,我也多了个兄弟!
三嬷上吊
故事发生在20世纪80年代的一个小山村里。
与三嬷吵完架后,躲在北岭的三伯突然有一种不祥之感涌上脑际。顾不上恼怒的他连滚带爬地冲下山坳往家跑去。当跌跌撞撞的他闯开破旧的门板时,一幕骇人的场景映入眼帘:暗淡的土窑洞里,三嬷悬吊在平日挂牲口套的耙齿上,一根拇指粗细的绳子深深地勒进脖子里,短胖的身躯向下坠着,脸色腊黄苍白,眼珠子凸出眼眶,舌头伸得很长……
三伯伸手摸了摸三嬷的鼻子,“嗵”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痛苦地嚎叫了一声:“完了!这回真完了!”……
三嬷姓贺,个头不高,尖长的脸上长年不见血色,一双小眼睛时常泛着阴沉的光,脸上很少有笑容,性格执拗、偏激,心眼有点小儿。
不知何因,她和三伯结婚后一直没有孩子。这成了她的短处,也成了三伯挖苦、揶揄她的油头。稍不顺心,三伯不是拿鸡狗出气,便是对她“刮风下蒺藜,讽刺又打击。”时间久了,三嬷胸中便有无名之火郁积,但那年代,她总感理亏似的,于是强忍着没有发作。
一天中午,扛着锄头回家的三伯又饥又渴,便让三嬷给他烧点水喝。因为感冒,三嬷没有搭理他。三伯便哪壶不开掂哪壶,嘴里嘟囔着“喂个母鸡也能下个蛋,妈的,有啥用!”刺耳的声音像把刀子深深地刺在她心上,但见三嬷从床上爬将起来,将门一摔,气鼓鼓地跑了出去。
出了家门,三嬷来到窑头麦地里一棵火柿子树下,揪下围在脖子上的围巾,抛向一个树杈上,打了个绳套,又搬来了两块石头摞在一起。之后,她两手紧抓围巾套,将头伸进套中,接着,两脚用力一蹬,吱地一下悬挂在空中……然而,她并没有死成,因为围巾不结实,刚挂上去的她就把围巾坠断了。见死不成的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地哭了起来。哭了半晌后,没趣的她拍拍屁股上的土回家了。
后来,三伯从西安抱回来一双儿女。男的叫晓轩,女的叫晓香。虽然仍有吵嘴,但养儿育女的压力使夫妻俩的日子不得不在平淡无奇中过着。
转眼间,一双儿女长大成人。儿子结婚并生了个孙女。儿子娶媳妇后,婆媳搁不住,家里便争吵不断,烽烟四起。每次吵完架,三嬷总嚷嚷着要去寻死。孙女六岁那年,不知又因啥事儿婆媳吵了起来。三嬷气呼呼地拿了根绳子再次跑到窑头那棵火柿子树下,还是去上吊。这次,她仍没有死成。一个路过的乡亲把她救了下来。
两次上吊未死的她成了左邻右舍嚼舌根的话题,三嬷一下子安生下来了。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养子患病离世,媳妇儿跟别人跑了。三伯的心情也一天天坏了起来。他不是敲桌子摔碗,就是打鸡子骂狗,还整天骂三嬷是个丧门星。要强的三嬷,怎能受此屈辱打击,加之长期积郁的怒火,这一切就像火山一样迸发出来。有史以来,三嬷第一次与三伯发生了剧烈的冲突。在与三伯痛痛快快地大干了一架后,她再次想到了死。这次,她选择的扔是上吊,不过,地点是自家的窑洞,时间是三伯气冲冲离家后,工具是拇指粗细的绳子。这次,旁人不知无晓,绳子也够结实。于是,她真的吊死了。
唉,人要真想死,神仙也拦不住啊!
孝媳赵利冰
她不是儿子,却做了儿子该做的事儿;她不是闺女,却尽了闺女该尽的责任和义务。她叫赵利冰,一个慈眉善眼,心底善良,念无杂陈,孝心可嘉的人。
1990年元旦,自打嫁给小伙儿阿中至今,三十年来,她既能尽心尽力,相夫教子,更能尽职尽责,不遗余力地照顾公婆,她是一个四邻皆晓的贤惠孝顺媳妇儿。
一个人做一两件孝顺父母的事儿容易,难得是几十年孝心如一。 三十年来,赵利冰能够始终如一,尽力尽力地照顾婆婆。她不但能陪同婆婆年年去给外婆上坟,风雨无止,雷打不动,而且能心细如丝,无微不至地照料婆婆的饮食起居。当婆婆头疼脑热时,她总能守在身旁;当婆婆大病住院时,她都能全程参与,不遗余力。从婆婆的骨质增生到妇科病,从婆婆的灰趾甲到带状疱疹;从婆婆多年前的车祸住院到最近的陈旧性脑梗住院,她都能跑前跑后,自始至终。
因为脑梗,婆婆右肢不能自理;因为年迈(90岁),婆婆气息不济,因此,兄妹商议轮流伺候。在轮流伺候婆婆的日子里,她不但能与婆婆同吃同住,而且还能给婆婆端屎端尿;在这次陪护婆婆住院期间,她不但能争着抢着值夜班,而且能变着法给婆婆做好吃的好喝的。婆婆因年纪大肠胃濡动缓慢,加之连续吃西药,造成大便干结,她不忍看着婆婆难受,又怕用药伤及肝脏,便常常戴上医用手套,给婆婆一点一点往外抠大便。看着跪于地板的她,婆婆摇头摆手,不忍心让儿媳这样做,满头大汗的她却微笑着对婆婆说:“没事儿,妈妈,好点了没?”。
现实生活中,能与婆婆和睦相处,融洽来往,虽是一门艺术,但良知清澈、心地善良、以心换心应该是基础。三十年来,她没有和婆婆红过一次脸。每次做成饭,第一碗端给的总是婆婆;本该闺女给婆婆洗澡的,她都代劳了;为了让婆婆开心,她还常带婆婆去旅游,去洛阳看过牡丹,去河洛汇流处看过黄河,还搀着婆婆,参观过慈云寺、石窟寺、宋陵、杜甫故里等;哪里有好吃的,她就带着婆婆去品尝……婆婆的一些甚至都不愿给儿女讲的话,却愿意给她讲。记得有一次,婆婆附在她的耳朵上说:“孩子,等我到百年的时候,你记住把这两件衣服放在我身边啊!”
她常说:“我没娘了,婆婆就是我亲娘,我要待她好点,将来,我不后悔。”曾有人问她:“你待婆婆那么好,图个啥?”她总是微笑着说:“婆婆很善良,婆婆对我很好,像亲闺女一样,不过,我更该感谢婆婆,因为她为俺培养了一个优秀的儿子。”
一个对自己没有生养之恩的婆婆能如此尽心尽力,尽显孝道的女人,在如此薄情的社会里,实属不易,难能可贵。她的言行,是清澈良知的彰显,是冰洁心性的流淌,是婆媳关系的最佳诠释,这样的女性,值得讴歌一曲。
作者简介:
李居中,男,汉族,1964年10月24日出生于河南省巩义市,曾任《巩义报》编辑部主任、巩义市住建局党委书记等职,曾发表过长篇通讯《苍鹰展翅傲蓝天》、散文《又闻槐花香》、小小说巜憨二哥》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