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指给你，虞山上的雾
1
你坐过的雪国列车
远离帝都。双腿的血肉齿轮
唯独缺少磨合之声
谣言似的距离
衔着几枚小小的种子
2
冬日好像水中提起来的毛巾
听到一颗牙掉在门槛上
我在日光灯下
缺少黑夜一样的勇气
真相只能在身旁当保姆
多感冒多喝水
我以为我这把年纪多像史前动物
活得荣耀而狼狈
3
一座意大利风格的建筑
把我拉回晚上7点27分的佳和广场
你用千金买了千里马的骨头
你坐在你的身体上
庆祝我的诞生
4
昨晚隔着两千多公里
我听到呼吸，你说呼吸也有自己奇妙的旅程
有深潭、芦苇、酒坊、小旗
有爱和干红
一条江，一万次步行
水鸟安居
5
你告诉我一个
捂紧脑袋，比北海更能听见冬天的地方
那里的神在小镇上也要自己开车
自己到村委讲课
6
你的左手右手
挖个洞，直接打扰生命
不敢轻易说
爱字很重
最好活着
活着成为你的牵挂
7
我无法指给你，虞山上的雾
且有风吹
有阳光急速地退
夜里的话藏在心里了
藏在左心室里
贴肉的旅行，与南来北往的血相通
数量
圆明园之兄，你吃了吗
饥饿如虎
提前预约吧：约黑夜，约流食，约三仙岛
一池水，一张弓，几支箭
多种植物。两排大雁
一堆火，缕缕炊烟；灰烬用什么量词
一碗石头，两勺沙子
数词掺了米
癌细胞在淋巴里留下废墟
化疗已经年
今夜不见得脱险
两双鞋堵路，一尾鱼在水洼挣扎
一垛墙。十万册兵书换不来一亩良田
三巡酒，五味菜
头颅冰冷，行李一样弃在路上
始终不完美！青春啊
美得毫无章法
我们掠夺疾病，百年后骑为匪亲
一弯月，一圈块垒
几堆寒冷。舌头掉出来，唤不回
四处散落的兽首
始终不问缘由
圆明园：数词数兄弟，量词无穷
后颈的天空
今夜，把我的脊柱也点上吧
它早晚像蜡烛一样燃尽
它支撑着灵与肉。多少年，不曾有片刻懈怠
如今已是崖壁上的古藤
骨头疼
脊柱的寒冷被它的辉煌击中
许愿时，你知道
血液通过海底，通过时千年已过
时光借韧带、关节及椎间盘的连接
才有隧道
颅骨，肋和髋
骨髓带走旅客
它制造的冤案不能停靠中央车站
三十三节车厢变成石头
我石头般站立。不信神的国度
信神的人为镣铐、旧牢笼而手舞足蹈
那些怜悯风吹雨打
我的人生偏偏在下坡时遇见你
今夜，男人们燃烧后颈的天空
好像是我，又像我的灰烬
惊鸿歌行
那人没来过无量山
却把这里搞的天翻地覆
哪儿有山洞、墓穴
长臂猿从何处迁徙过来
秘籍和名单藏在银生的哪座山上
他都门儿清
一盆瀑布兜头盖脸泼来
有痕迹清之痕迹
有污点洗之污点
等剑湖出落成美人
无量山便把她娶去了
据说成亲大会上，新郎被废
那人神砍之余
尚在明天的报纸中缝
登讣告
证明自由是身体的一部分
他如此繁复地诠释和思忖，逐悔之后之
自己的格局
囿在知识中
一壶酒，一把刀，憋成板凳
庙堂撂着高儿
江湖打着远儿
铺开人世和悠悠武侠
放弃了国恨，家仇早已掉入悬崖
据说那个人
是父亲被枪毙后
大儿子自杀前
完成自己的虚构的。虚构用口香糖粘句
谎言吐在大陆
在世时
没有呼出子弹的气息
死也死在冷兵器时代
土林
以后的葬礼会埋在这儿
会有牧师和几个朋友伫立、默哀
女人在旁边哭
人设崩塌。谁知道谁稀里哗啦
往下掉
这里的泥土比较硬
亿万年雨水的侵蚀仅仅撸出几根生殖器
其貌不扬
墓碑上的字最好是火星文
按《火鸟组曲》的旋律
分行
分出溪水和一窝土拨鼠
夕阳自言自语，用诱人的姿势为你口活
这里埋着一个又一个雄性的人
以其貌不扬著称；他们活着就是一场葬礼
他们活着时，把人摔出好几条街
自己却离家出走
悄然进土林
葬礼不等于此单作废——
喝劲酒写禁诗，成立陪审团
嘴张着：公开发表的岁月底气不足
思想没有春天
从此艺术家着短装。野草茂盛
你却不停地追问
四千年前，又是谁愤怒地撕扯一片衣袖
扔下这些鞭尸的棍子
剩下的，也被遮蔽
剩一滴时
你坐在地上，仰头接住屋檐下的醉
你夸口：还能做俯卧撑呢
剩两滴时，广西或云南的某个地方
一棵树挂着七八个木瓜
女人生养多少妖精
护着南方的群
一滴一个吻，两滴手脚冰凉
剩三滴时，不要回笼里
不要在1919年以前或1949年以后
验血认亲
三滴汇成的大海，撕开创可贴
封住嘴，温和一点的声音也被404了
现实裸着，让超现实穿帮
我是你，但终究是我
我刚买了套衣服，
你刚杀了个人，
我接了电话，假装活过来。
工兵请假外出，你拔我的错误号码。
人民路，电梯旅馆，
豹子上电视，房间里羚羊挂角。
国王、乞丐、开膛手；
你做了核酸检测，地雷阵中我轰一曲哀歌。
快60岁了，还这么任性，
思想和阴茎没有一点紧迫感。
你就着煮扒的文字，
上顿米饭下顿米饭，次日早上还烫饭。
你告诉我：山那边就是缅甸，
中间的佤邦属独立的帮派。
原来都是中国的地方，
后来被一只大手一挥，
划了出去。
你我本就是分心的事物，
像手术台上
下来的医生和病人。
像熬夜的家属，
要把胃里的手机抠出来，
信息裹着被子和血。
你知道百年榕树，
它和我一样毫无规律，乱长；
长到哪里哪里生根。
出卖过坏人，
这构成我另一面的愚昧，
享尽荣华富贵。
归纳法
——2022年2月14日，吴淦在牢里度过了第7个生日。他肯定不知道今年的杀猪刀是多少网友磨快的？
外国有个画家
号称归纳派大宗师
他嘁哩喀喳把米罗的星星排成行
把线条砸成铁
毕加索的女人堆成三角
夏加尔的小动物劈成两瓣
细碎，蜿蜒
江湖一会就来
不用约，每年的情人节都在料峭春寒中
浩浩荡荡——荡大秋千
江水像冬天
被寒冷打乱
那根拴狗的链子也突然响起
拴女人，也拴着天下人
打听一下
耳朵受了委屈——拐卖、收入、权威公告
索性归纳成灰
请归纳这个时代的丑恶
而时代的美好
正在湖边漫步
谈起三明和它的断裂带
变质岩、侵入岩、火山岩、沉积岩
都沉默在低丘起伏的东南
被另外的链
锁住
幸好有情人节
你说：恶魔的善良举动不好归类
请到江湖，见不得天日的地方
杀猪来
这不是演习
妈妈，这不是演习
我很害怕
我们不在克里米亚
妈妈，克里米亚的演习早就结束了
我很害怕
我们现在正轰炸第聂伯河西岸
的每一座城市
包括我们全家多年前旅游的那个小镇
妈妈，也许再也看不到你
再也喝不着你做的红汤了
我在一处坍塌的别墅里
靠墙还能坐着
这里有一条瑟瑟发抖的小狗
半个列巴和空瓶子
兜里的葵花籽撒了一地
我觉得我没有流血
妈妈，什么也来不及说了
我把看到的最后景象拍下来
发给你
没加马赛克
背后只不过是马赛克瓷砖
殷龙龙，1962年生于北京。1981年开始写诗。早年曾参加圆明园诗社。1984年发表诗歌作品。1999年参加诗刊社的青春诗会。数次获得诗歌大奖。先后出版《旧鼓楼大街》、《单门我含着蜜》和《汉语虫洞》《今生荒寒》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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