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家东边不到1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建筑垃圾堆成的土山。土山南北长约1公里多,东西宽约300米、高约15米,山体多为建楼挖地基中掘出的深层黏土,还有黄河泛淮时漫溢的上层沙土,土中混杂着许多老城改造中房屋拆下的水泥块、碎砖瓦砾。
20年前,这里还是江苏省淮安市近郊一处氤氲着泥土芬芳的乡村。有过春插秋收的水稻、冬播夏割的小麦,有过流水淙淙的灌溉渠和鹅鸭戏水的排涝河,有过鸡鸣狗叫、炊烟袅袅的农居……现在是淮安市城市的副中心。这里的农民承包的土地大部分已换成了社保,农民(新市民)家家都有几套回迁房。无地可种的年轻人外出做工经商,只有部分老年人在零星的边角地上回味逝去的时光。

土山场地是租用农民尚存的责任田,土地是有户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土山上长满了芦苇、白茅、一枝黄花等许多知名或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及枸杞等灌木,不同季节有不同的草花先后开放。飘逸的清香,迎来野蜜蜂趴在花蕊上专心地采蜜,成双成对的蝴蝶在花丛中上下翩飞,土山简直就是人工天成的百草园。其间,不乏能见到黄鼠狼、猫头鹰、灰喜鹊、乌鸫、麻雀等一些野生小动物倏忽欢快的身影。
近三四年来,土山上植被变了。一些当地原住民和周边小区的移民中闲不住的花甲、古稀之人欣然来到土山,他们挥汗如雨,割草开荒,种下绿色的希望,收获无尽的喜悦。不同的季节里可看到不同的镜像:绽放的油菜花犹如金黄色的地毯、帷幔,把山顶山坡装扮得充满了“皇气”,炫目的菜花前留下了许多热爱生活的老少们的倩影;小青纱帐中,挺拔英武的玉米,侧根抓地,身背绿剑,养精蓄锐,枕戈待旦;红薯绿色的茎叶匍匐在垄上收揽阳光;毛豆藏在叶柄间悄无声息地开出不起眼的淡紫色小花;梅豆、豇豆的藤叶旋绕着豆架子向上攀爬,花,一朵朵,豆角,一根根;绿茵茵的落花生低调不寂寞,一副生气勃勃的姿势……

土山的变有我妻的功劳。四年前的秋天,与我妻熟识的当地原住民范婆主动邀我妻去土山那里种地玩,从未干过农事的妻欣然接受。那块地位于土山与新长铁路之间,有2分多,是她亲戚家的责任田,撂荒多年,长满了白茅、一枝黄花和芦苇,妻兴致勃勃地花了七八天时间,割草挖地。翻出来的泥土很黏,太阳一晒,硬如砖石,她只好蹲在地上用小铁锄慢慢地把它敲碎,同时将其中乳白色的白茅根捡出。曾住院四五十次的妻体力不支,干一阵子就要喘一阵子,后来干脆坐在地上挪着敲。前前后后用了十多天,终于将菠菜、青菜、蚕豆种了下去。

当年秋冬和翌年开春,我家没买过菠菜和青菜。自己种的菜的口感跟菜场买的不一样,甜丝丝,容易烂。每次餐桌上,妻总会得意地问我:“味怎样?”
“好,好!”我由衷地夸道。
妻欣慰地笑了。
成功的喜悦激发了她的野心和干劲。四年来,她一天不去地里忙就觉得空落不好受。一人在土山又开荒了两块地,估计有半亩。她在上面点了毛豆,种了玉米,栽了山芋,培了黄瓜,秧了大蒜等。
妻四年来乐此不疲,越干越有劲,现在,再累也很少看到她气喘了。她比以前黑瘦了,但身体显得益发好了。地多了,品种多了,她也更忙了。今年淮安四五月份几乎无雨,刚栽的每棵山芋要浇600毫升的水,且连续五六天都要补水,保持土壤水分,山芋才能生根成活。小满前后几天,她早晚两次用六七个5升的空油瓶到大寨河去汲水。
不能让她太辛苦了。今年三四五月,我仗着当过知青,干过农活的功底,主动为玉米地开沟,挖山芋垄,用电瓶车运水,给山芋浇水……十多天下来,手心虽磨出了水泡,长出了老茧,但劳累后的轻松愉悦是其他活动所无法比拟的。我的体重也下了好几斤,觉更好睡了。
妻的劳动成果让我家餐桌上找回了好多过去的味道。黄瓜的天然清脆,西红柿的纯正酸甜,生菜的略苦犹甘,山芋的香甜软面……让我们乐在其中。去年,一些亲友也喜滋滋地得到了分享。
土山虽不是真山,但有着野趣。去年一位种友抓到一对相互抱得紧紧的瞪着一双惊恐大眼睛的猫头鹰,说好吃送给我,待种友离开,我即把它们放归山林,放生时,它们须臾没有分开。这几天我通过微信识别照片功能,知道了土山上一些花草和小鸟的名称,如通身乌黑不怕人的乌鸫,解表散寒、祛风止痛的白芷,清热利湿、健胃的菊苣,杀虫平喘的茵陈蒿,祛风止痒、止痛的田旋花……

愿土山真是一座山,常有山野之趣和田园风光之乐!
该文于《中国乡村》杂志2022年二季度有奖征文发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