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
作者:张治民
我的六叔艰难坎坷的一生,有许多往事我至今难以忘怀。
六叔的大名叫型骞,是我三爷经魁的长子,因在伯数弟兄面排行第六,我一辈都叫他六叔。
六叔出生于一九一九年,他的二伯张晋魁在陕北横山当县长,五十余囗人的家就由三爷当家。六叔十二三岁就停了学,在家里养猪喂羊,后来就管粉坊的杂事。所以六叔养猪、漏粉条都是一把好手,多少年后村里阉猪羊这样的事情都离不开六叔。土改时六叔二十多岁,已成家有了孩子,他以为不管家中成份如何,他总和长工伙计吃住劳动在一起,地主成份对他影响不大。然而六叔想的太天真了,因土改家里人为躲避斗争都跑光了,唯六叔没有走。每次开会挨批斗的就是他,村里人对地主富农的仇恨都集中在六叔身上,他有口难辩,在忍耐痛楚中苦熬岁月。
那年月运动一个接着一个,每次运动都少不了苦命的好人六叔。六六年,文革开始了,六叔自然是革命的对象。那年二月,六妈生下最后一个女孩,在月子里,造反派在村文革负责人的带领下,敲上锣鼓拿着纸帽,抓六叔游村示众,六妈经不起惊吓,加上生活的压力,六妈医治无效,四十六岁就丢下五个子女和六叔离开人世。六叔无奈只好把未满月的四女送给了别人,和几个未成年的子女苦苦挣扎。
那段日子,六叔含着眼泪,忍饥挨饿,白天下地出工干活,晚上加班磨面做饭,过着既当爹又当娘的日子,还时常被拉去游斗扫巷。可怜的六叔骨瘦如材,眼睛深陷常挂泪痕,蓬头垢靣见人无语只是苦笑。
好容易熬到男孩会芳二十多岁了,尽管成份不好,儿子婚姻对象难找,六叔还是东借西凑求人说亲,脸上出现一絲亮光。
但谁知更沉重的打击又一次落在苦命的六叔头上。他的独生子会芳因忍受不了婚烟失败的打击和社会上一些人的栽赃诬陷,喝农药自尽了。
六叔从此完全变了,面色苍白,眼睛呆滞,不爱出门,见人无话。白天正要强打精神争工分养活自己,晚上一夜一夜眼望清灯明月,想亲人伤心往事涌心头,叹身世更是热泪难禁不断的流。
那些年我也事情不顺利前途渺茫,常和苦命的六叔在一起叙谈,在痛苦中六叔还鼓励我坚持下去,等待时机,劝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在我的心目中六叔是个人世间最命苦的好人。
我从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教书,六叔虽有几个女儿,但心灵的创伤还是难以愈合。我曾几次到南百底他二女水兰家看六叔,他总是不言语,神情呆滞,脸上无一丝笑意。每次见六叔我的心都很难受。
天下还是好人多,原来在我们南赵乡当主任的周存生调到尊村引黄一级站当站长,他同情六叔苦命的身世,在尊村一级站给六叔找了个看大门的活,一为挣点钱老了有个着落,二为改变个环境让六叔从痛苦走出来。
但谁能想到在尊村干了两三年的一九九〇年夏天,六叔正在尊村路旁纳凉,一辆拉石头的大货车刹车失灵撞上六叔,六叔生命垂危在弥留之际还慢慢说,司机也是无辜的,他家也有父母儿女,不要多要他赔钱。
可怜苦命善良的六叔,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
时年七十二岁。
二O二二年七月十曰于空港
编审:张忠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