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引路人

文║赫崇明

      一九六九年夏，一个阴雨濛濛的清晨，淅淅沥沥的小雨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雨滴落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潇潇洒洒，节奏舒缓，有如沙非夫的乐曲《沙，沙，沙》。

      我低声诵读着英文版的《共产党宣言》，陶醉在马克思、恩格斯构筑的共产主义的梦境里。

      忽然有人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头，回头一看，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者站在我的身后。“communist”长者说了一句英语，微笑着对我说：“小鬼，英文读的不错”。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我答出名字，长者又微笑着说：“很好，很好！”转身走了。“再见，首长！”望着长者走远的背影，我喊道，长者回过头来又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刚要上班，有人喊我让去段长室。段长惊奇地打量着我，然后诡秘地问我：“你认识骆书记？”“谁？”我反问。“是处党委骆书记。”段长说。“我不知道谁是骆书记。”我说。“快去处党委，骆书记找你。”。段长拍着我的肩头催促道，又是诡秘地一笑。

      “什—么—事—呢”？我一边飞快地向处机关大院跑去，心里一边问自己。

      骆书记高挑个，长掛脸，戴着一副金丝边近视眼镜，斯文中透着几分威严，很有大领导者的风度。他还是微笑着详细地询问了我的工作和学习情况，又问我喜欢读什么书？还夸奖我的英文读得标准，最后又问了我父母的工作职业等等，我一一回答。从此我成了骆书记身边的工作人员。

      一九七O年秋，我去山东青岛出差，晚上十点多钟服务员敲门让我去吧台接长途电话。电话里骆书记让我三天之内返回单位，我马上收拾东西退了房，匆匆赶去火车站乘车返回山西。

      在单位大门口我遇见军代表于政委，他神秘地一笑问我：“知道让你回来干啥吗？”“不知道。”我茫然地回答。“好事！”于政委用他那军人强悍的手掌击我一下，转身上了军吉普车。

      一天没有见到骆书记，骆书记去局党委开会了，一整天急得我团团转，不知道啥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赶到骆书记的宿舍，骆书记正在洗涮，等待那几分钟真好像过了好几年。

      骆书记热情地接待我，认真地告诉我处党委送我去北方交通大学学习，乘今天下午火车去北京报到。

      我眼含热泪给骆书记深深地鞠了一个90度的大躬，“谢—谢—”，“您”字还没说完就哭泣起来。

      我是“老三届”高中生，一心想着要上大学的心愿却被红卫兵“造反有理”的呐喊声给缴杀了。今天，又能上大学了，而且要去北京，怎么能不大哭一场呢？！

      骆书记泪珠也在眼圈转动，轻轻地拍着我的肩头说：“不要谢我，要感谢工人阶级，要感谢党。”

      下午骆书记一直把我送上开往北京的列车，在列车开动的一瞬间，我的泪水像敞开闸门的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大学二年级的暑假，我没有回东北老家。我去山西单位看望我的老领导骆书记还有那些曾经日夜厮混的工班铁哥们。

      上世纪七O年代初，的确良布刚刚在北京面世，而且限票供应。我用学校发的“北京工业券”给骆书记买了一件白的确良衬衫，还去北京外文书店给骆书记买了一本英文版的《共产党宣言》和一本英文版的《毛主席语录》。骆书记是上海交通大学毕业的，英文口语相当好。在他身边工作的日子里，我学了很多东西，使我的英语水平进步很快。又用“北京工业券”给骆书记买了两瓶陕西西凤酒。还用“北京工业券”给工班的铁哥们买了两条牡丹香烟和几斤北京糖果，花去了我一个月的奖学金。

      在山西呆了二十八天，在开学的前一天，我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引导我走上革命道路的骆书记和那些敢于为你玩命的工班铁哥们。

      骆书记和工班铁哥们把我送到站台，在要登上列车的那一刻，我激动地抱住骆书记和工班铁哥们大哭起来。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了东北，骆书记调去上海铁路局任副局长，工班的铁哥们完成了那一段铁路工程又开赴新的铁路工地去了，从此，再也没有相见。

      1988年我去上海出差，骆书记调任某新建铁路线工程指挥部任指挥长，我连夜赶到铁路工地。

      十八年过去了，骆书记发福了许多，身材尤其显得高大魁梧，远远望去，站在工地上身披一件风雨大衣的骆书记像阵地上指挥战争的将军。

      由于骆书记重任在身，只陪我吃了一顿午饭便匆匆赶去指挥部开会去了，我们进行了简单地交流，他第一次严肃地告诉我，他对我大学毕业选择回东北当农民非常生气，但是他又说，做为共产党员他当年支持我的革命行动，真是一个辩证统一的领导者。

      我给他带去两包小兴安岭野生的黄蘑菇和黑木耳，还有两个猴头，相拥而别，已经没有热泪涌流的场面了，我们毕竟不年轻了。

      在回来的列车上我对自己说，如果当年留在骆书记身边也许真会有点出息，现在一切都晚了。

      一九XX年XX铁路顺利通车，在电视“新闻联播”节目里，我看见骆指挥长站在中央首长身边，胸前别着鲜艳的胸花相当耀眼，兴奋地热烈鼓掌。

      二OO八年春节，大年三十晚上我给骆书记上海的寓所打个电话，问候骆书记春节好。接电话的是骆书记的二女儿，她弄清是我后，声音凄楚地告诉我，骆书记走了。我当时就傻了，愣愣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我痛苦地走回卧室，把门掩上，用棉被盖住头放声大哭起来。冷静下来以后，我给骆书记的二女儿发了一封短信，信是这样写的：

XX你好！

      真对不起，在除夕夜打电话提到骆书记。我真的不知道骆书记已经仙逝，没有任何人告诉过我。在此，我深表歉意了，请见谅。

      XX，你知道骆书记是我走上革命道路上的第一个引路人，也是我一生中遇见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最好的领导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大恩大德。

      在骆书记身边工作的日子里，我向他学习了许多宝贵的知识，这些宝贵的知识丰富了我的思想，指导我的一生坚定的走革命的道路。

      骆书记是毛主席培养起来的革命领导干部，是我一生学习的楷模，是真正的共产党员。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遇见像骆书记这样的领导者。

      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大学毕业后没有回到骆书记身边工作，使我的一生在东北一个偏远的小城的黑暗的日子里消失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