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 里 戏 外
苟平刚/甘肃
前些日子从别处借来贾平凹先生的《秦腔》后,时常揣在怀中、奉于案头、不忍释卷。每每捧读一本本名著佳作时,便会以清水净手怀一颗感恩的心,于夏日的树荫下、潺潺的溪流边、或无人处或夜深人静时,细细品读、感悟、揣摩,不失为人生的一大幸事。久而久之就会被文人的那一份清心寡欲、儒雅之气质所折服,而生羡慕。每每奋笔疾书或苦思冥想时,常常被别人被讥笑为傻子、疯子,而我却不置可否、一笑了之。

从小就对秦腔有一种莫名的喜欢。喜欢它的慷慨激昂、喜欢它的如泣如诉,喜欢它的嬉笑怒骂;喜欢它的深邃、神韵,多年之后依然情有独钟。
儿时的我虽然看不懂生末净丑旦,作做打念唱,却喜欢挤在人潮中,挤在老人堆里扬起小小的脑袋,听老人们七嘴八舌的评论、讲解,仿佛置身于先生朴实的文字里。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祥和,那么的热闹,那么的久唱不衰久看不厌。
夜风,不厌其烦地讲述着过去的故事,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叫“曾经”的老地方,重温着人生里的秦腔,秦腔里的人生,感悟着百态人生!
曾记得,小时候的每年农历四月初八的前夕。 逢集的时候,街道上就会张贴着数张内容一样的公告:如于某月某日举办庙会活动,期间有电影、录像还有品种齐全的商品前来助兴,欢迎广大社员同志们前来观看等等。沉寂了太久的人们齐聚于公告前欣喜若狂,奔走相告。这一喜讯不亚于人们平静的生活中丢下了一枚石子,溅起了层层圈圈的涟漪和波浪。
接下来的日子里,也是大家最为焦急等待的时候。不胫而走的消息瞬间沸腾了偏僻的山野,田间地头。人们屈指数着日子,期待着看戏的热闹场面。好事者便会往返于几十里山路上,往返于乡村之间,打探着关于唱戏的一切消息。以至于满载着戏箱、男多女少或女少男多的演员、忙碌的悬挂着幕布、灯光,在戏台上咿咿呀呀、啊啊奥奥的练嗓子等消息第一时间传遍了山村平坳上,沸腾了田园屋舍。

在“挂灯”的暮晚之前,川台上、塬畔上、山沟里的人们拖儿带女,扶老携幼,成群结队的步行者;骑着少得可怜的自行车,两三个人在人们惊羡的目光中渐行渐远;坐着慢腾腾的老牛车的男男女女们花枝招展,欢声笑语、;拉着一辆辆架子车的儿子、儿媳妇、姑娘、女婿们肩抗手推,坐在架子车上的老爷爷抚摸着花白的胡须,惬意的吞云吐雾,奶奶则笑眯眯地悠哉悠哉,大腹便便的孕妇脸上不时的飞起几片娇羞幸福的红晕。
千万条汹涌的人潮云集街巷,狭窄肮脏的街道上万头攒动、摩肩接踵。买瓜子、糖果、零食的、买羊肉、鸡肉、猪肉的、买麻花、油糕、凉皮、饸络面的、买袜子裤子帽子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无所适从的人们随着人流拥挤着向东向西、向南向北蠕动着,不堪其扰的娃娃们哇哇大哭,伸长了小手向父母要着什么。
红光满面的醉汉,跌跌撞撞。不时地撞倒了老人和孩子,人群中就会传来女人们的咒骂和鄙视。走走停停中就会看见里三外三层围观打小偷的壮观场面,后来这一闹剧以派出所将小偷带走而告终,围观的群众便会做鸟兽散,寻找着自己的乐子;情窦初开的青年男女们趁着“天赐良机”偷偷地谈情说爱,还美其名曰“看戏”。他们或在人迹罕至的树林里、小河边、废弃的院落里、沟畔上卿卿我我,诉说着懵懵懂懂的恋情:大多数青年人则流连于炮声隆隆的抗战片中、或叱咤江湖的武侠世界里,亦或于面红耳赤的男欢女爱的“黄色”录像棚里;更多的中年男人不屑一顾老掉牙的秦腔,沉迷于人头攒动的赌博中羡慕着别人赌赢时的忘乎所以,跃跃欲试着自己的好运,脚下偶尔也会踩到一只流浪的猫狗,刺耳尖锐的呻吟声、狂叫声,匍匐着、打着趔趄仓皇逃窜。耳边就会响起一阵阵嬉笑怒骂......
随着人流向“曾经”的戏园涌去。那时人们看戏就像今天的看电影一样,需要花上三五块钱排上长长的队伍,等候检票。曾记得检票的维持秩序的多是社会闲散人员素质较低,满嘴污秽。甚至还会脚踢手打、狐假虎威,令人侧目。没钱买票的小孩子们只好跟在大人的屁股后面幻想着混进戏园子,殊不知鹰一样的眼睛早已盯上了小小的我们。凶神恶煞的他们拎着我们的衣领扔出大门之外,不管不顾。幸运的伙伴们在里面扮着鬼脸看着狼狈不堪的我们沾沾自喜。门外的伙伴们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拍拍身上的灰尘,不甘心地寻找着一切的可乘之机。土墙边的大树赐给了我们最佳的场所,就这样你拉我拽地爬上了高高的树木或土墙上,俯瞰着眺望着远处人满为患的戏园子,看着戏台子上人影绰绰,听着他们的哇哇呀呀的演绎,搜寻着熟悉的伙伴们矮小的身影,相视而笑。每当看夜戏的时候,台上的戏子们韩畅淋漓的唱着吼着,戏台下的乡亲们如痴如醉的看着的时候,我们已在习习的夜风中,在高高的大树上、土墙上做起了黄粱美梦,不经意间便会失足跌落树下或墙下因摔痛摔伤而嚎啕大哭。

临散场的时候, 洪水般的人潮开始向街道上簇拥着,向千万条路上流淌着、向月华如水的阡陌上流淌着、向来时的平坦的坎坷的石子路上、黄土飞扬的土路上、凹凸不平的山坡上、羊肠小道上流淌着......
以后的日子里,身无分文的懒汉们、蝇营狗苟的混混们、鱼龙混杂的三教九流们都在农村的庙会上各显神通,坑蒙拐骗,或逮个现行或逍遥法外,继续胡作非为。
热闹嘈杂的庙会呼啸而来,黯然落幕。戏里戏外的人们,遍地的垃圾、人们坐过的砖头瓦块静静地回想着如烟往事。回归田园,回归乡村的人们又过起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难岁月。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年吼着秦腔,哼着秦腔的老人们一一故去,走进了耕耘一生的土地深处,守望着故乡的原风景,守护着故乡的小路,守候着绵延不断的子孙后代,情深深爱绵绵。
追今抚昔,那时的天空很蓝很蓝;那时的人很多很多;那时每逢唱戏的时候,乡镇干部也是最为忙碌的时候,他们三五成群的出东家串西家,摊派唱戏所需费用和钱粮。那时都是按人头或户数摊派,街道上的商铺则是按门面大小、生意好赖为依据收费。倘若遇上好事之徒、难缠之人,非但分文没有,还会破口大骂,无计可施的干部们只好悻悻而归。期间不乏投机取巧之人,托关系走后门免除钱粮;那时的我们年幼无知,无忧无虑......
七月,流火的日子里,兄弟乡镇——金村,再次燃起了物资交流庙会之圣火,十里八村的人们按捺不住岁月的寂寞,不顾山高路远,开着小轿车,舒适安逸地一路向北,蜂拥而至。只是再也看不见了当年的热闹场面,再也听不见牛铃声声、人喊马嘶、夜风习习的盛况了。星月交辉的深夜里,逶迤前行的车流,不亚于城里的车水马龙,闪烁的灯光在静静的夜里璀璨成河。送戏下乡的广场上,遮阴网之下,人声鼎沸,耳熟能详的《周仁回府》《下河东》《窦娥冤》《辕门斩子》如火如荼,再也没了捉襟见肘的窘迫;再也不会有上树爬墙的尴尬和疼痛了;再也不会因为交不起唱戏的费用而走后门说好话了;再也......(图片选自网络)

作者简介:苟平刚,甘肃省宁县人,网名陇上林海,笔名山魂,出生于1976年7月。从小酷爱文学,虽然碌碌无为,依然在坚持写作,近年在公众号平台和《九天文学》期刊发表百篇作品,有一半作品被读者推荐上了红榜和精华榜,网红作者之一。现在从事林业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