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它们能否称为银杏
雨水洗亮了早晨的树木和大理石小径
草莽蛇的眼里,只有黑夜般硕大的深睡。
杂乱的野地,看起来多么地美观色情
晦涩的自在性,破迷一个季节的雨意。
你是从低处找到了幸福念,还是站在离
丛林稍远一些的合理性。必须关上门
窗也有枯萎袅袅的光辉,不全是灰白发
涟漪出来的幻影,也不是灰指甲染深
美学的可能。黄昏就这一面了
无所谓门不门,机械的降温如同降价
一地枯叶加重这物与另一物的悬置
当你铺满落叶,哦冷,它们能否叫做银杏
树的第三人称
第三人称,在旧窗外离枯叶很近
也离漂泊很近,你怎么也回不到六月
蹦哒的日子。你训练活着的很久了
群山与深渊的对峙。没有什么被火焰
多次提升,包括纠缠、记忆和哲理。
窗外,暗动阴影增强了命运的颗粒性
那些被烧焦的断裂如今在承受转移。
从三角梅到一瓶只剩小部分的眼药水
从土堆样的父亲到诗歌的理想主义
恰好有通灵般的蜂鸟跳过矮墙的暗刺。
它们的自在也有山水的重叠
生命之疤如纷纷追赶不上的枯萎
冬天的雕塑手在林中制造灰暗的动静
大半夜的钢琴曲弹薄了帝国的边陲
立冬
总会沿着几声鸟鸣的方向听见落果
黑实地砸在草丛或旧木板拼成的
河边走道,有时也会砸进饮马河变
蓝的水里,悠闲的花蝇或匆匆的蚂蚁
它们在长着旧青苔的石栏杆或简易
茶几上转来转去。合唱团起得很早
今天过后,冬天立起,瓜果入窖
荒废的土地,应该有一群麻雀聚会
讨论冻坏的河流怎有菩萨的脚印
又一片亮递给你,暴出的根也是亮的
繁杂内心铮亮得如一道逻辑樊篱
这个冬天一定是信仰的起死回生
不然,那么多枯萎怎为灵魂刷新
窗外
窗外,雨水在树林中撵着趟子
野兽脚印冲刷另一些野兽的脚印
仿佛一个问题追寻下一个问题
听得见天上的喜鹊,
她的翅膀挂着晴天迷茫的隐形钥匙。
近似一个俗人的品性要用雨水写成。
虚构的朦胧美和冷色调,
缓和秋日以来干燥的气氛
满天迷茫,仿佛天空中坐满了真理
我坐在四平米的琴房,那些曾经
拔断的弦韵,仿佛矮草上摇曳的翠绿
它一直让灵魂保留一份敬畏,那么
站起身来,是不是要向潮湿的大地
低下一个形容词的高音。
丛林
很长时间的雨水洗黑了
一墙之隔的丛林
除了鸟鸣,来自虚构的树冠
和一地柔软的枯叶,还有大小
和高矮的竞技,以及来自金黄的点滴
根基里,听得见的汩汩流水
那被黑暗擦亮的红色纹理
不排除远视中朗朗秀色,或一波
纠缠不清的恋情。
颤动的绿,它们的前面
看不见锯齿和歪歪斜斜的菩提
如是,丛林是一尊神
雨水被护佑的时候,我们收割
古塔
古塔与游戏之间,表演才刚开始
这雨水,分明就是一种叫劲
窸窸窣窣不过是虚张声势
那些蚂蚁背负小与大的悖论
不止一次,群山的信仰朝向麻雀
钢铁般的仪轨,仿佛一个段子
红红火火的晴天,保准一次吉利
天暗下来,关节炎妨碍念经
打斗的人还在修关
黄历在秋风中翻烂了多次
太多的微信需要安慰,也需要绕过
肉质或癫狂的敏感词。不过是独自的嗨
不过是丁丁糖反复转悠的世俗
站在夕阳中的十字口,必须向更高致敬
星空已错过那么多需要闭上的眼睛
废地
河山不过是美学脚本,一茬野果
新一轮红色演绎,眼看荒芜在矮掉
一群戾气野鸟背负的光阴
要补上那一课初恋般的宣誓,顽石
一样记住晦冥,记住你草莓样蹲在
秋虫和漆黑间的昏沉。无端蛆虫
跑过大半个小区,徒步者仿佛从来
没有沾惹臭美,即使熟果从老枝
拔掉腐朽与稚嫩的触须,老气横在
叶子与枯叶的对峙,匆忙在捡拾
慢慢挺过来的真理,没有一刻松驰
足够的大海,蔚蓝也如冬天的常见病
父母般涌上来的泪水,不辜负
三天三夜野狗不停寻找的美好嗅觉
没有一只鸟反复地落羽,尽管高处
的闪电,仿佛为虚构派送的人间喜剧
傍晚 穿过小区中庭
穿过小区中庭,感觉虫声又老了一些
它们在冷风里,伴随看不见的落叶
和圆形的不锈钢锃亮的抽象鸽群
大理石的底座在惨白路灯的远光中
闪烁着星空般鬼魅的纹理
颤动的,一定是从未有过的停顿
和眼前黑瓮般的凝神,以及
我必须多次回来才有过的忧伤韵律
相对于从矮楼层落下来的琴声
我们更需要一种透明,恰好是灵魂
的又一次,像悬挂的白玉
秋的眼线,开始垂钓忧郁的秘籍
没有一只笔,可以从心形草尖写进
发黑的肺。还有许多夜晚要需要坚持
桃花辞
晴天,乡村田野的几株桃树
仿佛一个老人的身躯
陈旧、苍凉,弯曲得像黄昏的山神
岁月的皮毛,一本无数双眼
读不透的细雨,我看不到它的花期
我与春天隔着秘密拥抱的距离
文字的边边角角
仿佛粉嘟嘟的桃花命
甚至,某个雨天的夜晚
忍不住地失眠于某次错误的抒情
熟悉的人脸上越来越多的桃花印
开败了滚落一地的风尘
你忍不住感叹,桃树衰老的身体
也有返老还童的欢愉
而你回不去了——
正如在别人眼里
你只是50岁的年龄,却是80岁的样子
黄昏
黄昏,那些叮当的光芒
来自孤独、隐忍和痛的消息
缓慢的叶子又黄了一层
那些紧跟而来的
模糊物,仅有凝视是不够的
远方的鸟鸣反方向地划一
哑破的嗓子,世界再寂静一次
尽管你多次减压避开一只轻生麻雀
以及毒性蛛丝假装的色情马迹
该冷的时候了,红枫的行间
想象有座惊讶的庙堂被叫做黄昏

易杉,60后诗人,著有诗集《螃蟹十三梦》《拐角蜗牛》《黑蜜黑蜜》等,现居四川新都。

《南方诗歌》2022年5月总目录
《南方诗歌》2022年6月总目录
“崖丽娟诗访谈”:蓝蓝|进入诗歌的想象力就是进入文明
“野外诗社”山 叶:警戒线
胡赳赳:湘中山水九章
“四川诗人“王小阁:向星光取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