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变异
把夏带进田园，带进让夏变绿的地方
绿意正浓，梦在四处打开，吊挂或飘落
田野，农家，老人，小孩
在村内守望土地与果实
造梦的人在村外，在路延伸的远方
有人从远方归来，修剪鸟的翅膀
云从远方飘来，修剪这里的叶子
太阳是古老的园艺师
每天都在传授古老的修剪方法
风是新派的园林专家，有海外的资历气质
风一吹，村庄就变了模样
农家的小男孩与城里来的小女孩
牵着风筝在生态游乐园玩
把城市的日月与农村的日月玩错了位
一条高铁路，一条高速路
平行穿越城市与农村
我们找不到世界在某一处的分割点
无论天上，还是人间
都已找不到杜鹃花开的时节
城里的楼台盗贼了田园的花季
村庄的房舍截换了城市的板块
时间一眨眼
所有的落叶成为新的泥土
所有的河流汇成新的海洋
一个说不清的世界
我就这样离开你
像从地里扯出一个蔸萝卜
从稻田扯出一株稗草
从头上拔了一根毛
从口里拔了一颗牙
像一片羽毛从鸟的身上掉下来
我离开你时
正好眼泪离开眼珠
河水离开河道，太阳离开白天
月亮离开黑夜，痛离开躯体
鱼跃出了水面，爱离开了心
季节转换了时空，生命转换了活法
星星似盐巴从太空析出
是为了给大海增加盐分
汗水析出我的身体
是为了让脚下的生活不要过得太淡
树皮裂开，剥落出鳞片
是为了让压抑的生活过得更加宽松
庄稼树木长出了果子
是为了找回我们曾经失去了的东西
世界在膨胀，城市在漫延
乡村在变异，气候在反常
那是我们的心在不断长出越来越多的瘤子
在排解地球诞生以来孕育太多生命的毒素
包括我变异了的诊断不清而无法辨认的爱
图书馆与图书
图书馆是给一些智人立牌位的地方
他们的精神与灵魂以书的形象肃严默立
他们的人身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
他们用智慧的产权占住了一席之地
等待相知的人，与之倾诉与交谈
互通彼此，相得益彰
许多产权已老化，智慧封存
交给尘埃守护，时间孤独游荡在四壁
有虫儿钻进去，开启封门
虫儿不懂是何物，吃进去吐出来
留下书的骨头，寄存的智慧无所皈依
随暗风飘荡，游荡出窗外人世
寻找新的宿主
现在许多混世魔王
偷取智人行头，以智慧之名粉饰自己
纷纷挤进图书馆，抢夺牌位
如今庙堂之殿，可有拜圣者乎？
大地田园，稗草横生，可有除草剂？
真假智人横目以对
求知之人，难以辨别牌位本真之真伪
图书馆，戴着人间智慧宝库的光环
正走向雾霾、沙尘暴、魔鬼猖獗的荒漠
风沙掩埋之下
俨然一座即将废弃的坟墓
智慧之魂在逃逸
慢慢长出无数充满暗毒的花草
音符
一滴水落下来，想对你歌唱
那只是一个音符
在地上弹动不出旋律
一场雨落下来，那是无数的音符凝成的琴弦
一个天大的竖琴，立于天地间
只是对你进行一次完美的弹唱
一粒尘埃，那是失水的灵魂
已没有生命
它们像昔日的歌唱中死去的音符
铺满我们前行的道路
迎风窒息我们的呼吸
把我们制造成新的泥土
一颗石子，那是灵魂的化石
旷古永存，穿越时空，敲打我们活着的肉体
当岩石与流水、浪涛、潮汐混在一起
那是生命在绝望中与灵魂的搏杀
那些浪花与石末
是生命胜利的音符与死去灵魂的遗体
一片叶子将通过根，请求泥土
以树的名义从最高处站出来
收容所有的音符与灵魂死去的碎片
借太阳布洒的乐器向蓝天歌唱
以鸟的名义证明生命的重生
时间在奶奶的脊背上驻扎了一个世纪
时间在奶奶的脊背上驻扎了一个世纪
我是奶奶的脊背上分解出来的时间
我把这个时间活成另一个新鲜的世界
其中包括我最美的童年
水车把奶奶的时钟调得很慢
让时间一股一股，溅成水花
从奶奶有白内障的眼睛里漂走了
树荫下的一天，在奶奶的蒲扇上翻转
拍打着风与蚊子，挠着脊背的痒痒
左旋右拐，跟着风的屁股溜走了
夏天的时间很放肆，除了裤裆封锁的部位
全都放开，娃子扯着奶奶干瘪的奶头哭
媳妇跑过来，用奶子封住了娃子的嘴
一下，村子安静了下来
太阳在村子的上空，热血沸腾，一饱眼福
总是迟迟不肯下山
秋天，奶奶把时间不紧不慢地绕在纺车上
时间常常卡住了奶奶的纱轮子
转也转不动
棉花、蚕茧、蓖麻吐着丝线分解自己
而后合成攒回来的零碎日子
用这些日子暖和一个家
修补家的漏洞，挡住凉下来进屋乱刮的风
尽管让在外面的时间
在田野上把丰收的季节忙完
让一年的汗水粒粒归仓
当星星看不到奶奶在屋外的望眼
当奶奶扫除了屋前屋后的落叶
把独櫈从檐下移到屋里，就到冬天了
这时屋内的时间都整天挤在灶房里烤火
屋外的时间很冷，冻僵了的时间
都飘飞成了雪花
冻死了的时间，都成了冰块和冰凌
活着的时间，都在麻雀飞上飞下的翅膀上
耍着风
在一个春天
奶奶刚满100岁，就悄悄的走了
她什么也没来得及带走
也没来得及召唤我回家给她的时间打移交
她把积攒了一个世纪的时间留下了
这些时间被自由流放
它们终于走出奶奶的一生
纷纷跑进了屋外的田野山冈
蓬勃地从地里长出来
在天空下自由地呐喊
诗人简介：林目清，湖南洞口人，中国作协会员，湖南省张家界国际旅游诗歌协会副主席。诗歌散见于《诗刊》《人民日报·海外版》《芙蓉》《湖南文学》《诗歌月刊》《绿风》《草堂》《草原》《湘江文艺》《天津文学》等10余种刊物发表诗歌作品。有诗歌入选《中学生朗诵诗100首》；有诗歌在《诗歌月刊》发表后被《青年文摘》转载。现已出版个人诗集《爱你很心疼》《远去的村庄》《心尖上的花蕊》等9部，出版散文集《梦话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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