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 卦(小小说)
文/王洪波(山东无棣)

两年前,汪曾醛还是一个地方政府的小头目。某天上午,他和地方经济部门的几个人去企业检查,恰巧看到曾在北州大学读书时的同一届校友吕正文慌慌张张走了进来。十几年不见,汪曾醛早听同学们说吕正文已经身居局长高位,虽然眉眼间还有些旧时的模样,但花白的头发、得体的着装从直觉上告诉他,很多事已时过境迁。来不及多想,汪曾醛连忙走过去和吕正文打招呼,因为怕对方记不得自己,他还特意先报了家门:“老同学,我是汪曾醛啊,最近好吗?”谁料,吕正文只是从嗓子眼里“嗯、嗯”了两声,随即就匆匆离去。看着身边同事们惊诧的神色,汪曾醛有些无地自容。
真是无巧不成书。一年后,汪曾醛因为工作调整被调到了局里,而且,和吕正文所在的局同属一个系统。由于工作关系,吕正文经常来汪曾醛所在的单位,但是很显然,他已经不记得汪曾醛这个人。汪曾醛也开始变得聪明,见面只是叫一声“吕局长”就算是打了招呼。
局机关的生活很忙碌、也很杂乱,转眼一年就过去了。一天中午,在局里任副局长的姜浩叫住了汪曾醛:“吕局长给我打电话,说要召集咱一个系统的老同学聚聚,你晚上有时间吗?”事出突然,汪曾醛迟疑了一下,随即推脱说:“你替我谢谢吕局长吧,这几年我一直在基层,和老同学们联系得很少,很想去,可是正好今晚有别的事,先告个假吧,抽空我做东请老同学们再凑一凑。”姜浩从读书时候起,就是公认的心思细腻之人,他从汪曾醛的话头里听出了几分所以然,于是慢悠悠的说:“曾醛,凭咱兄弟俩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觉得你应该去,一是因为咱们都是一个系统,以后工作交集多得很,免不了相互帮衬;二是大家好多年都没聚聚了,到了咱这年龄,真的是能多凑一回是一回了,你不能让同学们失望啊!”汪曾醛见姜浩说得诚恳,略微沉吟了一会,心想晚上有事也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不去会让大家觉得不近人情,于是话锋一转:“既然老同学这么说,我就把晚上的局推了,和老同学们去叙叙旧!”

晚七点,九州饭店大堂内灯火辉煌。
汪曾醛一进门,就看到昔日的三、四位老同学正聚在楼梯口窃窃私语,他叫了一声:“赵进举,你们几个瞎嘀咕什么呢?”窃窃私语的几人闻声看向汪曾醛,眼尖的赵进举最先认出了他,说话的声音还是又尖又细“汪曾醛,你小子耍大牌,好几次聚会你都不来,今天总算把你请到了!”汪曾醛不好意思地笑笑,和其他几个人打着招呼,等寒暄完了说“我今天来的有点晚了,别让同学们等急了,大家一块上去吧。”等他说完了,大家竟然没有响应的意思,他有些诧异。这时赵进举趴在他耳朵上悄悄说:“吕局长还没到,大家再等等他,”接着故意提高嗓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二楼208忆苦思甜厅,上边请了您那。”汪曾醛笑了笑说:“大家慢慢等,我先上去了”,于是大步走了上去。
八点已经过了十分,谈兴高涨的几个人已经停了下来,大家开始漫无目的地划拉着手机屏幕。这时,房间门被突然打开,接着是赵进举那又尖又细的声音“吕局长驾到,请大家接驾!”百无聊赖的人们一下子被惊醒并纷纷站了起来,只见不苟言笑的吕正文把手里的包交给毕恭毕敬的赵进举,顾自在主陪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然后把手一挥“大家坐下吧。”

席间的酒菜很是丰盛,大家慢慢品尝并认真听吕正文说最近工作很忙、压力很大,然后是纷纷附和以及“多注意身体”“领导就是忙”之类的嘱辞。汪曾醛局促不安地坐着,菜吃在嘴里如同嚼蜡,暗忖今天这饭局真不应该来。正在这时,吕正文忽然说到:“嗯,今天大家怎么这么拘束,”接着指了指坐在副陪的财政部门二把手李东说:“李东,你给大家说个段子,活跃活跃气氛。”李东清了清嗓子,“咱今天没有女同学,这段子就不加筛选了哈,下面给大家讲个提神的,叫《野海参的故事》”。等李东的荤段子讲完了,大家笑作一团,有两个人还差点喷了饭。等笑声渐停,吕正文用审视的眼光把大家扫视了一遍,忽然,他把目光停留到了汪曾醛的脸上,似乎有些不解,“你也来了?”汪曾醛连忙站了起来:“是啊,吕局长,听姜浩兄说您要召集同学们聚一聚,我就来了!”吕正文似乎有些不悦,慢悠悠地说:“姜浩是副局长,应该是你的领导吧,记住在官方场合要称呼职务,不要称兄道弟。对了,我忘了你是什么情况?”此话一出,席间的气氛瞬间有些凝固,汪曾醛尴尬地挠了挠头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李东作为财政部门的二把手,自然见多识广、应变灵活,忙打圆场说:“对了吕局,忘了跟你介绍了,曾醛是咱同一届的同学,学管理的,你平时工作忙,可能把这一节忘了”,接着冲汪曾醛使了个眼色,“曾醛,还不快给吕局长敬个酒,借此沟通嘛。”汪曾醛瞬间觉得有一万只羊驼跃过眼前,但又不好意思发作,怕扫了同学们的兴,只能勉强挤出点笑容举起酒杯,“吕局长,我位卑人轻,以后还请多关照!”吕正文端起酒杯看了看他,喝了一口说:“好,我记住你了。”
酒局继续,喝高兴了的几个人早已忘记了平时官场上领导干部的矜持,大讲特讲荤段子,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觥筹交错之间大家的脸都胀得通红。汪曾醛也是一样,只是酒量颇大的他并没喝下几口酒。正当他如坐针毡的时候,有人提议:“咱们让汪曾醛讲个段子吧,把大家讲笑了咱们喝酒,讲不笑罚他喝酒”。接着,就有人起哄,怂恿汪曾醛快讲,对这个提议吕正文似乎很感兴趣,“对,让他讲,讲不笑可要罚酒三杯哟,”说这话时他被酒烧红的脸似笑非笑,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汪曾醛本不想讲,因为他已经看出来,由于吕正文对自己的态度已经引发了大家的共振。但是,他又不想这么灰溜溜地成为大家的噱头。于是,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喝了口茶并清了清嗓子,“既然大家抬爱,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去年我去老家参加一个侄子的婚礼,遇到一件极好笑的事情,今天就讲出来,给大家助助酒兴。”听他这么一说,几个好事的纷纷起哄,“快讲,快讲!”

“去年十一月的时候,老家有个侄子结婚,我回去参加他的婚礼。婚礼上,主持人特别幽默,借着调侃我哥和嫂子,逗得大家哄堂大笑。按理说,我是孩子的堂叔,是不应该上典礼台的,可是那主持人偏偏从人群中看到了我,非要让我上台,而且提了一连串搞笑的问题,弄得我满头大汗、十分尴尬,这些就为博得现场人们哈哈一笑。正在我进退两难的时候,门外忽然来了个算卦的老头,不顾大家阻拦非要上台给两位新人算上一卦。大家怕他在大喜的日子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只得让他上了台。本以为这样一来我就解脱了,结果,那主持人为了避免算卦老头为难两位新人,非得让他给我算一卦。”说到这里,汪曾醛故意顿了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兴头上的人们立马催促,“接着讲,接着讲,快说说怎么算的。”
“最后,算卦老头应了主持人的提议,决定给我算一卦。我怀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情,主动走到老头面前,谁料那老头只是乜斜着眼,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伸出两个指头,说就送我两句话”,到这,汪曾醛又故意停了下来,那帮被吊起胃口人们立马催促,“别停,快说,第一句是什么话?”汪曾醛故意一字一顿地说:“猪鼻子里插大葱。”话一说完,现场立刻嘘声一片,“靠,这老头太不讲究了,这算什么卦,这不明摆着让你难堪吗!”这时,又有人说:“不是两句话吗,后面又说什么了?”“对,快说,后面说什么了?”
汪曾醛笑了笑,“我当时也蒙了,自己与这个老头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难为我。于是我就跟他说,我既不是领导也不是有钱人,我不会装象,再说,我就是想装也装不来呀。可是,那老头不理会我,只是示意我要不要听第二句,并且说第二句至关重要,会影响我的命运,我也被他吊住了,想让他赶快说第二句,台下的人们也纷纷起哄。可是,这难缠的老头非要我拿钱才告诉我,经不住主持人和台下人们的怂恿,我只得给了他100元。”同样被它吊起胃口的人们,此时也急不可耐,“别装象,快说第二句,快说!”
汪曾醛又是微微一笑,“第二句是:不插葱就不怕烫。”
他刚一说完,就有人来了句“擦,这是什么话呀。”随后,全场鸦雀无声。
汪曾醛举起酒杯,对着错愕的人们说:“说好的规则,笑了你们喝酒,不笑我喝酒,我自甘认罚”,说着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对着目瞪口呆的人们一拱手,“告辞。”
时隔不久,吕正文被查。省纪委监委的通报很简洁:自党的十八大以来,不收手不收敛,大肆收受礼品礼金,变相侵吞国家资产,情节特别严重,性质特别恶劣。据小道消息特别灵通的人透露说,吕局长下半辈子可能回不来了。

一天,汪曾醛到姜浩办公室里汇报工作。姜浩将身子陷在老板椅里,脚搭在办公桌上,看到汪曾醛,冲天花板慢悠悠吐出一个硕大的烟圈,“你小子真是一语成谶啊。早知道这样,那天就不应该叫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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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7.2

作者简介:王洪波,男,无棣县人,自幼偏爱文学和书法,多年来一直醉心诗歌创作。曾有多篇新闻稿件和文学作品先后发表于《无棣大众》、《滨州日报》、《渤海晨刊》、《校园文艺》、《滨州教工》、《滨州青年》、《山东教育》等,现供职于无棣县统计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