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突然接到张杰的热心邀请,孤陋寡闻的我才开始知道并阅读徐玉诺这位诗人的作品。而且因为我这个读者,比诗集开篇那首《读者》里提到的“情人”的态度更要无情(不带期许,无要求),所以我从他的诗中,读到的反倒很少必然的“苦痛”,而更多感觉到他诗中淡淡的滋润。因为他那么超然-----在了无新意的世情中,他无非是作为一个诗人,慢慢简洁地用诗歌拉了拉家常,“在寂寞中反刍”,对于“他们对于他们前途的观察,计划,努力”也做了一些“观察”:
一个人沉沦在伤心的湖里,
他所有一切的愿望——
都没结果的放射了。
他看着世间,也放射着语言的波心,有时也会“不自禁的打了个呵欠”:
未开船呢,等着开船;已开船就要盼望立刻到岸。
有时不愿想着,做些旁的样来掩盖这种情绪,
不自禁的打了个呵欠;
盼望的情绪,再没这个热烈了。
事实上,他对世情的无常比一般人更有非常的警觉,而且写得生动,不时试图点醒世间的梦中人:
命运
前面是黑暗的;无论怎么聪明的人,连他眼前一分钟也不敢断定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出来。立在黑暗中的是命运——他挥着死的病的大斧,截断了一切人的生活和希望。
一九二二年,一月,六日
梦
……
这时我抱了一刻极热烈的愿望;盼望即刻就有医生答覆我这个凶残的魔症。
我推开了房门,见一个西洋医生,穿着宽大而且白亮的平常为人没病时所穿的外衫,躺在床上。我以为他是睡觉了,我正要叫出:
“先生可怜我!”
但我忽见那医生是死人;在他那蜡白的面貌上,和似闭未闭的灰色眼睛上,已有许多死的痕迹;死水已经从他口中流出来了。
呀!我的命运!——我立时昏倒在地。
永在的真实
世界上一切平安、宁静都是幻影;
惟有恐怖是真实、普遍、永在的。
在静幽花园,丰美原野里,
正要散步,
忽然的
便有一只使人血管骤缩的、胆战心惊的、黑豆一般的小枪口对准着——快要开火——你的眼睛。
……
他也写醉和沉醉:
我们睴醉,东倒西歪的挣扎着……我们的脚下是死的放着热烈蒸气的朋友,兄弟姊妹的身首;呼吸的是含着焚烧亲人的香气;我们喝的是母亲的血……
——没有诗,只有快要酸化的心底跳动——
但显然他醉得比较轻,不然怎能觉照之,并写出诗,而且,他对“行路”本身,也了知其根本趣味:
湿漉漉的伟大的榕树罩着的曲曲折折的马路,
我一步一步的走下,
随随便便的听着清脆的鸟声,嗅着不可名的异味……
这连一点思想也不费,到一个地方也好,什么地方都不能到也好,
这就是行路的本身了。
一九二二,三,二十七日,苍前山。
一步
我曲曲折折的顺着这道山谷走下去。
我一步一步的走着,送到耳边的是两岸密林里边,小鸟的清脆的歌曲;迎面
细风吹着——这是从太平洋吹过来的细风,满含着极温柔的温润,和野香。
轩松松的浅草,在我足下亲吻,
我的脚一下,她也轻轻的躺下一点;但是总……
柔情而十分忠实的承受着我的脚底。
我想些什么?
是这样的:
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了!
小鸟总是那样的唱着,
细风总是那样的吹着,
我总是一步一步的走着。
三,二八。
悠哉如斯,便也心甘于与小鸟、小孩、小虫“在一个调里”:
无题
一个小鸟不期然的落在窗外榕树小枝上,
细流……离流……婉啭而清脆的唱了一板;
少微侧一侧耳,似呼要听些什么,以后
细流……
离忧……
正要一板一板的向下唱,
小孩子赤着脚跑来了;两个空挑子,在他肩上不止的摆动,他唱着
妮妞……妮妞……
我无心的走出门去,
一步……两步
我们的一切都在一个调里。
三,三一。
二四诗
轻轻的捧着那些奇怪的小诗,
慢慢的走入林去;
小鸟们默默的向我点头,
小虫儿向我瞥眼。
……
我静悄悄的顺着一道小谷走了上去;谷愈来愈深了,树愈来愈密了,除下些微的小鸟,小虫声音,什么声响也没有了。
呵!世界还有这么静悄吗?
我们看到诗人有摹写紫罗兰与蜜蜂的错情,诗人用诗歌开解人在宇宙中的苦恼之源------“划界了许多圈儿”,“打起许多界墙”,对人类的智慧表达委婉的规劝:
人类的智慧
宇宙本是自由的;人类出来了,在自然的面目上划界了许多圈儿。并且人人必须满足这些圈子。宇宙从此湧现苦恼的泉。
上帝的爱本是普遍而且广博的;人类在里边打起许多界墙——分了亲疏厚薄——渐渐有了敌人。
人类明智的愚笨啊!为什么要自找苦恼呢?
四,五
诗人如此了知人间的虚幻--------“满满都是情人和她的情人,母亲和伊的儿子,野心家思想家和他们所得到所想到的最后的影子。”
妖镜
在奇怪的山洞里的尽头,可以摸着一面妖镜;这面镜没有人类以前就在那里了。
凭着这面镜可以看见无限的黑暗的处所,那里满满都是情人和她的情人,母亲和伊的儿子,野心家思想家和他们所得到所想到的最后的影子。
从来没有勇士,或热烈的情人敢向那里瞧;因为一瞧到那里,就要发见他最后的虚幻;并且不愿意做人了。
四,五。
他继而教人们减轻担负--------他写海鸥的自由,“连自己的重量也没有”,“没有尝过记忆的味道”,这跟佛家的教戒,去除妄想、分别、执着有接近:
海鸥
世界上自己能够减轻担负的,再没过海鸥了。
她很能把两翼合起来,头也缩进在一翅下,同一块木板似的漂浮在波浪上;
可以一点也不经知觉——连自己的重量也没有。
每逢太阳出来的时候,总乘着风飞了飞:
但是随处落下,仍是他的故乡——没有一点特殊的记忆,一样是起伏不定的浪。
在这不能记忆的海上,她吃,且飞,且鸣,且卧……从生一直到死……
愚笨的,没有尝过记忆的味道的海鸥呵!
你是宇宙间最自由不过的了。
一九二二,四,六
虽羡海鸥,身而为人总是有着“黑黝而陈旧的记忆”,即便陷入“思念”,诗人其实也足够自由,因为他知道那是“没目的的旅行”:
思念
呜咽就是思念之声吧;为什么我思念你时就听见呜咽呢?
思念的味道是酸的吧;为什么我思念你时心里就有一种酸味呢?
思念的路道是黑暗而且朦胧的吧;为什么我思念你时,就昏昏入睡呢?
我在这黑黝而陈旧的记忆上,做着没目的的旅行。
四,七。
诗人反复观看着自己世界的参照物,比如建筑、牲口、树、小鸟、朋友、市声和花等等,不由宣告,梦和真实同样难以证明:
真实
喂,你们聪明人!
怎么证明人是梦中呢?
在现在的太阳下的一切建筑,一切牲口,一切树,小鸟,朋友及市声可以证明我刚才是梦中么?但是,在那边何尝没有太阳,及一切室屋,小狗,花,小鸟这些东西呢;并且很痛快得到所希望的一切事情,见了所想见的人。
个——现在邮政局送这封信给我,是从北京来的;这个可以证明刚才是在梦中。
边何尝不得着北京的信呢?并且同情人走入野地里,吃香蕉——极浓香而少酸的香蕉——这味道现在还不住的现在我的知觉里;
你可以证明这不是真实吗?
四,七日

在一幅花园的盛景里,他甚至深情调侃其中一位岗警,因为“在他那疲倦而且冷枯的心里,一刻不离是怎样支配这一月的饷”,而“花园里小鸟总是唱,花总在笑着,诗人,青年,总在那里,或者坐在浅草上,尽情的享受着自然之美”----诗人、青年似乎被他统归为更注重当下、审美和随顺享受的生命成员。由此让人领会----作者自己也颇有禅门风度。
这位诗人,好像并没有太多把自己归入人类----那六道之中的人类,而且他也熟知鬼的“戏角”,跟为人一样,“都是祖先传给他们儿子的”“戏角”。这种眼界,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生命素养:
听呵,人类!
你们是你们祖先的笼中鸟;
你的天天哭笑在你们祖先留给你们的幻想里?
人与鬼
人生是鬼的前程,
鬼是人生的前程;
人的习惯说:
“死”是可怕的,可悲的;
“鬼”是黑暗的,阴森的,极难堪的——
一种戏角。
那知道鬼们不是这样说:
“生”是可怕的,可悲的;
人是黑暗的阴森的,极难堪的——
一种戏角。
…………………
由死鬼到人生,
由人生到死鬼;
中间只隔着一层薄膜——
——这是死鬼和人生的祖先传给他们的儿子的,使鬼和人的孩子们都受他们的生,怕他们的死。从此人和鬼的前程上都立着了一个最大而且最可怕的悲哀。
四,八。
人的世界
天一日问地说:
人天天做些什么;那样忙迫?
地答道:
他们要上死地方去;他们忙着死。
天:
他们都走在一条路上吗?不是吧;
他们都做一样事吗?
地:
诚然是复杂;但是都是带着死的命令去的。他们都忠心于死;他们的一切行为都为着死,他们
所有的一切也都归结在死里。
天:
………………
地:
好比情人为他的情人,要怕,要悲哀;母亲为她的儿子,要怕,要悲哀……
子女为他们的父母,要怕,要悲哀……
人民为他们的土地,权利,野心家为他们的所得所想;著作家为他们的名誉,
都要怕,要悲哀……
他们怕着最后的死;
他们悲哀着最后的死。
在这中间,就发生一切他们所忙迫的事情;——有许多是从怕中做出来的,有许多是从悲哀中做出来的;但是他们后来……
他们后来统通走入死里边了。
四月八日,
诗人反对“人类用记忆把自己缠在笨重的木桩上”,因为那是悲哀,会“呼出些痛楚的气息”,但诗人也谙熟于梦中观梦,因为具有天然的空性的智慧,对死也能观照如画:
但是我仍然很沉默的躺;我骄傲般的自信:
“不一定是真实!”
小诗
当我把生活结算一下,发觉了死的门径时;
死的门就嘎的一声开了。
不期然的,就有个小鬼立在门后,默默的向我示意;
我立时也觉得死之美了。
一位诗人觉照如镜并不令人吃惊,他看住里边的同伴,看待人类,其实略微采取一点俯瞰的角度,同时略有代入其中的自嘲,居于所见的“宇宙间生物”之间:
好宝贵的镜呀!
里边坐一个相怜的同伴。
小诗四
太阳落了下去,
山,树,石,河,一切伟大的建筑都埋在黑影里;
人类很有趣的点了他们的小灯:
喜悦他们所见到的;
希望找着他们所要的。
小诗
当我走入了生活的黑洞
足足的吃饱了又苦又酸的味道的时候;
我急吞吞的咽了咽,
我就又向前进了。
历史在后边用锥刺我的脊梁筋;
我不爱苦酸,我却希望更苦更酸的味道。
一九二二,四,十四。
小鸟叫着清脆的声音,
昆虫响着凄楚而弱小的响声,
牡牛叫着粗暴的声音,
人类说着狡猾的语调,
宇宙间生物
总是这般没意思——
——可怜;
谁配得烦厌谁呢。
诗人代言世界上众多渴望人生意义的人,发现人生充满着没意义,也同样有时“气馁而且疲倦了”,他经常听得“杀杀杀……时代吃着生命的声响”,笔调精准身为诗人淡淡写着人世的诗,但其实,他对写字并没有那么沉迷,因为其险绝的发展,最后可能就如母亲所言,是“好难洗下的恶作剧呀!……”
没意义的人生
一个渴望人生意义的人,他带着火一般的眼睛,
赤着足跑遍了世界;
他的呻吟是苦处,
他的歌唱是无聊。
﹡﹡﹡﹡﹡﹡﹡﹡﹡﹡﹡﹡﹡﹡
他的眼睛晕花了,他的足骨磨透了,世界也找遍了,人生还是没意义;
他气绝了呻吟;无聊的歌声也唱不出来了。
﹡﹡﹡﹡﹡﹡﹡﹡﹡﹡﹡﹡﹡﹡
人类的研究者说;人生的意义在掘破生物化石的半云中。他也爬上了峭壁了。
老年的哲学家说:人生的意义在十字路上。
他也曾看着人忙忙迫迫的过去了。
小孩们嘲着:人生的意义在湖底的污泥中。他也深深的沉在污泥里。
人生充满着没意义,他也气馁而且疲倦了。
一九二二,四,一四。
夜声
在黑暗而且寂寞的夜间,
什么也不能看见;
只听得……杀杀杀……时代吃着生命的声响。
一九二二,四,十四夜。
可怕的字
当读完“人生之最后”一首诗,
叹了口气,说:“真没趣味”的时候,
那末尾一个字立时变成了一条
残废不堪的癞狗;
他目不转睛的瞪着我——
他的眼睛十分狡猾,并且带着十分恶意。
……
诗写至此,真令人也要呜呼难耐于一种生命之无趣,到了第二辑“将来之花园”里,诗人的笔调陡然转调一小会,热力增加、童趣升起,隐约好像是小孩和女性的天真与柔情带来变化。但是不久,又是进入“梦”和“醒”的辨认,诗人继而仍然“无心而安静”:
九醒
当我恍然如失,刚从梦中醒来时,
就像河流中的枯叶被岸边的沙石留住似的,脱出了故乡的境界;
窗外丛蓊的榕树林中,小鸟啁啁的不住的鸣;远远看见马尾海上的小波,影映而且跳动。
我是不是还在故乡?
现在可曾是梦?
难测呵!
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离开了我那愚笨的心中。
五,五,午。
十墓地之花
春天踏过了世界,风光十分温润而且和霭;
凸凸的墓场里满满都长出青草,
山果又开起花来。
我跳在小草上,我的步伐是无心而安静;
在那小小的米一般的黄或红的小花放出来的香气里,
觉出极神秘极浓厚的爱味来。
墓下的死者呵!
你们来在何时何代?
你们的床榻何等温柔,你们的枕头何等安适!
年年又为你们的同伴送出香气来。
墓下的死者呵!
你们对人生是不是乏味;
或者有些疑惑?
为什么不宣告了同伴,大家都来到墓的世界?
春光更是绚烂,坟场更是沉寂;
我慢慢的提着足,向墓的深处走着。
——五,五。

诗人似乎不离恒常的观梦之心:“人生会能得到新鲜趣味么?在现实的事实,也是在梦中的实事。”
一八世界
……世界一切不好的事情都从此发生……
人们盼望,计较,他们的记忆上将要发生的记号;因此而喜悦,失望,妒忌,悲哀……
世界上的国家……
一切主义……
一切事业,行为……
但这些记号,未曾印在上边,马上也又不见了。
——五,六。
诗人在诗中为自己送殡,“是可喜呀,还是可悲;我全不能明白。”其实诗人视死如归,认为自己的归处是天国,自己必定于那时活泼而喜悦,他教友人,“你千万不要哭泣”,“你只默默的,或者带着微笑,掩盖了我的尸体”:
二三我告诉你
告诉你;当我死了之后,你听着不相识人的传说或邮使的消息的时候,你不要哭泣!
,你千万不要哭泣!
默默的,或者带着微笑,掩盖了我的尸体;因为我这是离却苦恼的开始,是可贺可喜的。
告诉你;当我死之后,你千万不要哭泣!
,更引我在天国的不安;会教活泼喜笑的面孔,变成悲怆哀凄。
——五,八。
诗人倦于频起诗题?写了众多可爱的名为“小诗”,“杂诗”的诗,也写了“爱”,“尝着温柔的人”,游离于世间,以诗人的觉照之心,譬喻人生烦恼如蛇,但又断然不忘做出超然的提醒----“呵!他什么东西都不是!他只是恩惠我的跟随者,”
呵!他什么东西都不是!
他只是恩惠我的跟随者,
他很尽职,
一刻不离的跟着我。
即便死亡来临,他也觉得自己灵魂平安:
当恶魔重重围住我
把我的气和血全行抽出的时候,
亲近我的人都说我已经死了。
但我记得,
医生用针刺入我的心房时候,
我的灵魂是平安的;
在另一个地方,
得到极浓厚极甜蜜的安慰
能体味到无限和更持久的不可言之境,更是真诗人,他写:
我的诗歌
我无心的穿过密密的树林,经过一个小小的村庄的前面,小鸟和人类格外的亲密着。(2)
我的诗是不写了!——因为荡漾在额上的微笑是无限的;歌是不唱了!——因为无声的音乐是永久的。
为保持灵的醒觉,诗人声明不愿同醉,不愿血管膨开,要“冷的,寂寞的,惨淡的,可以洗净了我们的心田”:
花园(一)
都是些什么花?
说 清她们的名字,
大概有些桂花·次枚……
她们的香芬笼罩着她们自己;
我们顶好不到那里去,
他们自己也正在醉着哩。
(二)
什么东西,
在正盛的时候都要征服人!
你以为“情人的跳舞会”是 赶的吗?
厚意充塞的地方,
常常教一个人的血管都膨 开!
(三)
我们只好到大戈壁那里住几天,
那里的空气是冷的,寂寞的,惨淡的,
可以洗净了我们的心田。
九月十七晨
诗人深望世间,不管是从它的无常,它的无趣,其中的“一点墨”----当观看发生,
“被一点小墨留住了!我依依恋恋环绕这个小墨点,这小墨点就现出无限的深奥;
是一个温和而且美丽的世界,可以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
诗人“孤寂寂的坐在这寂寞而且黑暗的长夜里,但是我将寂寞忘却;”因为所看见所挂怀的世界的消息,已经陪伴如亲:
世界上那有寂寞!
埋在沙场的海叔叔,没影踪的倬弟弟,住在黑暗的墓道下的姊姊,
来了!来了!
悠悠的,似动非动的,
来了!来了!
我看见的是点点滴滴的眼泪,
我听见的是凄凄惨惨的哭泣:
呵!
我并不寂寞,我早已将寂寞忘却了。
他会认为自己也是“一个夜的诗人”吗,“他并不歌唱或吟哦, 他的心脉低微又低微”:
他吃着的——滋养他的性灵的——
是奇异而且浓艳的幻想之果。
一位赤诚而丰富的诗人,即便他真的“无心的穿过密密的树林”,他早决定“我的诗是不写了!”但他留下的诗歌文本,内含许多林中小径,能让不同的阅读者深入其间,踩踏出相应的路痕,在心灵的虚幻世界,摸索出世间认知,穿越时代而彼此认同、好奇和赏叹,其中必需的风度,我认为源于他精神上根本的超然。我想,这也许正是他的诗能让我读出愉悦的原因。
如果我是他的同时代诗友,如果有直面交流的话语,我可能并不会过多去评议他的诗,而会轻轻叮嘱一句,“天国不是究竟的去处,请往净土。你从那里来,别忘-----”
一位诗人,尽职了责于观心书写,尽可以在命终后,全然卸下语言的包裹----不管它寄至哪里,谁来阅读,我认为他尽可以全然不理会我们今天的惦记,无论是过去之花园,今日之花园,还是将来之花园,都可安心于将花归于秘密,叶落归根,我想他尽可以对仍在世间尽职的后辈的我们,默然慈望。
2018.7.21-23

成婴,籍贯广西,曾生活于广东,1993年建筑系毕业于南京,现居北京。曾获刘丽安诗歌奖,出版有诗集《功课:回向》。

《南方诗歌》2022年5月总目录
《南方诗歌》2022年6月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