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考（小小说）
文/靳秀萍
西大街的高考考点外，大半个路面被考生和家长占领，偶尔的几个旗袍零星地散落在人群中，学生和家长们三五成群地挤在一起，树荫下、门店的廊檐下都塞满了人。听到广播通知，学生们排队向考点测温仪走去。和家长紧紧拥抱的、向家长轻轻挥手的、举起拳头做加油姿势的……刘诗雯独自一人默默向大门走去，没有人和她告别。
中午十一点，考点大门外就站满了学生家长。认识的、不认识的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今年高考的新变化，以此来消减等待的焦急感。
随着一声考试结束铃响，家长们不约而同地向门口涌去，踮起脚尖向里面张望着，寻找自己的孩子，仿佛一场久别的重逢，父亲笑盈盈地拍着儿子的肩膀，母亲试图用手拭去孩子脸上的汗水，有人大声喊着孩子的名字，有人踮起脚尖向孩子招手示意……
刘诗雯一脸平静地走出考场，脚下热气蒸腾，胳膊、脸部立刻就有一股灼热感。
“吃一碗面条，回去睡一会儿。”她心里这样想着，因为她知道没有人会来迎接她。
“诗雯，考得咋样？”一个五十开外的微胖男人向她招手示意，并笑盈盈地看着她。她一愣，立刻就认出来那是她们家的帮扶干部，周伯伯五十多岁，身材微微发胖，白净的脸上看不出实际年龄。
“菜我已经点好了，快走，吃完睡一会儿。”周伯伯热情地说着。这是附近最豪华的一家酒店，进入大厅，一阵清凉顿时驱走了暑热，她浑身一阵舒坦，在二楼大厅的一角，桌上已经有两道菜，周伯伯让她坐下，服务员立刻就将其它的菜端上桌，荤素搭配，清淡又有营养，看着精致的菜品，刘诗雯竟然有点不忍动筷子。这么好的菜，要是在家，她绝对是一阵风卷残云，大快朵颐。这个好吃，奶奶应该能嚼得动，那个菜真漂亮。一想起奶奶，她又有点泪眼婆娑。如果不是奶奶在路边捡回自己一条命，哪里还有她的今天？她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的家，父亲卖西瓜扭伤了腰。她没有想到周伯伯会来陪她考试。
“赶紧吃，吃完睡一会儿。”周伯伯热情地给她夹菜。
晚上吃完饭后她再三推辞，谢绝了周伯伯邀请，回到学校宿舍住，和好友媛一直复习到10点多才沉沉睡去。
早上起床，她信心满满地准备去考点：“糟了！身份证和准考证……落在昨天那家饭馆了……”瞬间，急躁穿透了全身，当她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那家餐馆时，紧锁的大门像一盆凉水劈头盖脸倾泻而下，她奋力地砸着餐馆的门，几乎快哭出来，巨大的声音吸引来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但他们最多驻足几秒钟就又匆匆离去。
“咱们还是找老师吧。”媛拉起地上的她。
为了抢时间，还是坐出租车吧。平日，对于回家几块钱的公交她都舍不得坐，父亲那辆摩的三轮陪她走过高中三年，她甚至不知道坐一次出租车要多少钱，在她眼里，那是奢侈品，可是，眼下打的是唯一的办法。她咬咬牙，大不了这个假期帮爸爸再卖西瓜。
来了，一辆出租车在距离她们两米的前面停了下来，一位胖乎乎的阿姨顺势钻进车里，那个女人这才看清前面还有一个人挡车。她跺着脚差点哭出来，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川流不息的街道此刻再没出租车的影子，她懊悔自己的固执，要是昨晚去周伯伯家就不会有这事，不就是拘束一点吗？他们一家人对她多好？唉！
“你们是参加高考的吗？”胖女人从车窗里伸出头来问道。她俩忙不叠地点头，车门打开，胖女人走下车来：“你们走吧，我另打一辆车。”她俩一时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校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在见到老师的那一刻，不知为什么，她竟然忍不住哭起来。她只是觉得伤心，关键时刻爸爸扭伤了腰，本来指望四亩地的西瓜来作她的学费，现在……她恨自己的粗心，她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感，泪水却一次次不听使唤地涌出来，还是媛替她说明了缘由。
老师轻轻拍拍着她的肩膀：“没事的，不会影响考试，老师这就联系考点。”
周围的同学，大部分是爸妈两个人陪同。看着他们撒娇的样子，她觉得自己是那样的不幸，万一进不了考场，她不想复读，她本想考完试，帮爸爸去卖西瓜。可是如果不能参加高考，她不敢想下去，周围的嬉笑喧闹在她听来都是那么的刺耳，她想躲到一个角落里去，可是又不能。
“刘诗雯，哪个叫刘诗雯？”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朝警戒线外望去，是一位交警扯着嗓子在喊。家里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奶奶病了?不会吧？她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她脆弱的心灵再也经不住任何打击。
她茫然地挪动着脚步，忽然，她看见了交警手里的东西，它像一面旗帜，是那么耀眼，准考证？身份证？她感觉自己浑身血流加快，心跳加速，近了，近了，她看清楚了，是身份证。只有身份证，她不免有点儿失望，一下子又从希望的巅峰坠入失望的深渊。
“昨晚发现你的准考证和身份证，一大早就想送过来，走得急，车窗开着……你看我这干得什么事啊！”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脸歉意地说道，他像一个犯错的小学生，两首交叉于胸前，头微微低下。
班主任老师也闻讯赶来：“谢谢，有身份证已经非常感谢了，我们正在联系考点。”刘诗雯默默走回原地。
“现在请考生凭身份证和准考证进入考点。”广播里这句话无疑像一道霹雳将刘诗雯钉在原地，她头脑一片空白，怎么办？队伍在有序向前移动，很快，大门外就显出几分空旷，刚才还沸腾的场景渐渐趋于平静，门外的考生已经所剩无几。刘诗雯身子酥软得犹如一团棉花，她近乎绝望地蹲下身子。
“谁是刘诗雯？”刚才那个交警又一次扯着嗓子向这边呐喊，手在空中挥舞着。
她站起身，踉跄跑到交警跟前：“叔叔，我是……刘诗雯。”她怯怯地回答道。脸色黝黑、瘦高个的交警手中拿着一张准考证，旁边放着一辆电动车
“拿着，快进去吧！”她向交警深深一鞠躬。
“孩子，你得感谢她。”她这才看清楚，交警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和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是我妈妈捡到的，从一辆小汽车里飞出来的……妈妈为了追赶小汽车，被一个石子绊倒，裙子也摔破了……”小男孩噘着嘴巴，眼里流露出几分委屈。她这才注意到女人胳膊肘上的几道血痕，裙子下摆有几个不规则的破洞。
忽然，家长群中有人在鼓掌，接着是零星的几个掌声，倏忽间就像一道电波向周围辐射蔓延，整个考点外响彻起不绝于耳的掌声。
靳秀萍，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宝鸡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宝鸡作家》《雍州文学》《时光捡漏》和《芳菲随笔》等微信平台，部分作品发表在《宝鸡日报》《西安日报》和《文化艺术报》《芜湖日报》《娄底晚报》等报刊。2017年指导并饰演的微电影《暖流》荣获宝鸡市中小学微电影大赛三等奖。2018年指导并饰演的微电影《向阳花》荣获陕西省中小学微电影大赛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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