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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 \ 芙蓉君诗歌//北方欠我一场雪(组诗)
芙蓉君诗歌//北方欠我一场雪(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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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亚洲象一同北上
车窗外,雨看似降伏了
带戾气的炎夏,却在落脚的
地方,生发飘忽的雾雰
如出没山间的一团团
妖氛。敲打玻璃的雨滴
歪歪斜斜淌着,似蠕动的
蚯蚓,更像紧紧抻拉
快要绷断的一根根橡皮筋
我纵有什么奇思妙想
也一点一滴,被甩到
列车的两侧。滚滚的轮毂
卷起半个国度的山川草木
却卷不走、我的一副
简陋的铺盖,正如一群
北迁的亚洲象,带上了
偌大的滇省缅甸,却带不走
一场身染疫疠的梅雨
2021年6月4日上午于高铁G1274某车厢
南归,想起大象一家
东土的尽头,天不偏
地不移,而人一茬茬换了
一季麦子熟,一季麦子
割了。在北方海边,我依旧
没等到走失千年的采药人
是该回家了。华北江淮
大平原,在车轮底下
慢慢隆起,到了南方之南
陡峭成一条条山脉
梅雨季,附着老榕的青苔
是时间门环上长出的
铜绿,如荒芜了的家园
不管日食,还是日落
只想着,那天与我失散了的
大象一家,在又一个夜晚
找没找到落脚的地方
2021年6月10日下午于高铁G1272某车厢
有物齐天
以为海水,都去哪儿了
原来一波一浪,蓄积到了天上
海用一排排涛声围起栅栏
天则用一片片瓦蓝,为我搭盖
一顶大帐篷
有物齐天。瞻仰一个
无上慈祥的巨人,我在合十间
高烧的身躯清凉了下来
不尽的欢喜,丽日和风
地业已百孔千疮,天
仍旧金刚不坏,这要多少次的
修炼,才能修成正果
——静静地听,你会听见
天幕后面传来的梵呗
我心,从未如此辽阔
却在荡漾的祥光中,明净如镜
天边一朵云,是观音菩萨
2021年6月5日于北戴河
万流归宗
逃离出江南的梅雨,旋即
浸淫进,一汪北方的水
万流归宗。到了这里
事物简约得,只剩一片蓝
咸涩,却绸缎般熨帖
谁踏着层层波浪,奏响
动地鼓乐,款步前来
而天空,在我张开双臂时
徐徐舒展,如另一个海
东临碣石,再跨前
一步,就掉落到历史之外
却见海与天,身贴着身
屏去云雨,抚平风涛
在鸥鸟双翼轻柔打开的
晨光中,平躺了下来
2021年6月6日于北戴河
海外有仙山
海外有仙山。你若是
那年那月出海的一个
一定正当妙龄,如美人鱼
可一片汪洋,都不见
你的影儿。就像风
一次次送回了浪,却偏偏
不把你,送还给我
海又在鼓捣着什么
而我,已不抱希冀
苦恋的火,烧成天上云霞
是漂泊千年的岛屿
日日夜夜,远眺瀛洲
海边一个人,被时间
磨破了心,只等你来修补
2021年6月7日于北戴河
因为你遥在对岸
赶到海边,喊不回
踽踽远去的日头,又怎能
叫刚刚竖起的几根
桅杆,扶起斜落的夕晖
再多的话,要等到
潮退时去说。翻卷的白浪
不是推托,是压根儿
就到不了她的身边
海装下整个的天,假如
有过故事,未了的情
也潜藏到了海底,如曾经的
燃烧,火焰高过浪峰
因为你遥在对岸
我才不留退路,蹚过水去
哪怕深陷喜怒无常的
大海,也不枉此行
2021年6月8日于北戴河
带上一座南方的海
带上一座南方的海
到了北方,却无处安放
它被一只只
黑白口罩,砌成的长墙
拦在了浅滩外
只当汪洋已经干涸
只当隐隐听到的
不是涛声,是风的呻吟
海床龟裂时的叫喊
我把渤海高高举起
架成一幢天穹,不曾想
朵朵彤云却烧成灰烬
刚刚回春的地表
陡然升高了体温
2020年6月5日(芒种)于北戴河
谁去收割荒芜的大海
跟着季风走,竟走丢了
一场梅雨
正如那时的秦皇岛
杨絮满天飞,却没一个
留下过消息
那时,苹果树花开正红
那时的一只红嘴鸥
今年又飞回,像我一样
找不到落脚的滩涂
在北方,我不是玄鸟
是孑然的异乡人
芒种时节,麦子火热开镰
而一片荒芜的大海
该叫谁去收割
2020年6月6日于北戴河
打开渤海湾
终于是谁,用一把锁钥
打开了渤海湾
暮云,随潮汐涌起
奔跑的波浪,追逐嬉戏
最终都退下岸来
一别经年,这些旧相识
个个灰头土脸
闷声说着拗口的话
我没一句听懂
忍冬花,忍过了春天
而弯弯曲曲的栈桥
断在长滩的尽头
我来兮,夕阳却要归去
谁,都无力挽留
2020年6月8日于北戴河
鸽子窝,鸽子们杳无消息
都说洪水终于退去
都说洪水,退回到大隰地
只有与水调换个位置
才会看清,谁在翻江倒海
谁困守一座孤岛
混沌未开,混沌无边
混沌里,土是炭,水是汤
——谁来开辟天地
谁去澄清日月星辰
海底,没人爬上滩头
岸边,无人凫过汪洋
在一个叫做鸽子窝的地方
橄榄树空留窝巢
鸽子们杳无消息
2020年6月17日
一路北上
上了车,才知道自己
是闲不住的人。一路不停
搬运着阡陌与青山
怎么一到了北方
就遗落得空空如也
只有整齐划一的田畴
像不断放大的东经北纬
每个站台,都交换着
四面八方的风尘,都是沿途
憔悴下去的风景
打盹间,焦黄的时光
从车顶滑落铁轨上
一个新季节,迎面扑来
一晃而过的,是已经
被我错失的事物,到了终点
还会剩下什么
2019年11月3日于G302高铁某车厢
秋光暗了下来
日子,可以银杏叶一样
一枚一枚积攒
当我明白时,秋
已走到了尽头
一树树金箔,如一下子
亮起来的夕晖,返照得
爬满墙的三角槭
成了紫红的晚霞
薄暮中,它们
与秋光,一同暗了下来
像贵不可言的王
褪下了华衮
霜风骤起,簌簌撒落的
是乌黑的羽翮
稀疏的枝柯,压着
一个个寒鸦的巢
2019年11月6日于北大
立冬,在北方
今日立冬,时间
在昨夜之后,失去了水分
干枯成光秃秃的枝条
我有再多的想法
已经没有意义
为了归去,能卸下的
我会古槐般,统统卸下
丝毫不去吝惜
那些早走一步的人
明年还将回来
传说中的海,高高地
倒盖在远山之上
一只滑翔的鹰
像水里魟鱼,于我俯仰间
失踪在一片深蓝
这时,最忌讳灵肉二字
触目都是干柴衰草
不掐掉指间一支烟
我心底明灭的火星儿
会点燃北方的原野
2019年11月8日(立冬)于北大
北方欠我一场雪
叶已落尽,雪
也该下了
可对我这个南人,北方
显然过于吝啬
相见是缘,相遇一场雪
难道是命
对于我,皑皑原野
不啻一块禁地
这个年末,世界仍在霾中
老天还没准备好
铺下广大的白地毯
去遮掩丑陋
北方欠我一场雪
南方负我一季的雨
今夜京城,地上刮着风
地里,滚动着热血
2019年12月24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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